是将士们常做的事情,故此他竟不觉得这扫雪有何用处了。
卜远倒是镇定得很,双脚泡在盛满了热腾腾的药水的木盆里,甚是舒心:“你若怪……”说着看了一眼歪在椅子上睡着的图那,笑道,“便去怪公主罢,若不是她对大汗说了这主意,我们如何要受这份罪……”
“你们两个在我房里作甚?”图那原没睡着,闭着眼睛同二人说话。
卜远笑道:“公主才派了人来送你波斯国的熏香药泡脚,让你舒缓舒缓,端的你又把它给了我,我岂有不受用的道理?”
韩忱鹳也举起药锤来晃了晃:“这个也不错,敲打了一会子,真真儿地舒服了许多。公主对你还真是不错,她若不给你这些东西,倒叫我们去抢么?”
图那睁开眼来叹道:“女人自然要对男人好,——我可不当她是公主的,寻常百姓家里又有哪个女人不对夫君好的?除非是那些奸猾善嫉之人。”
卜远又笑道:“休要不知足了,你真真儿地对她好些儿才是正经……”
正说着,只听门外传来叩打柴扉的声音:“能进去么?”
“能!能……”
韩忱鹳向来喜欢看热闹,忙忙地起来开了门,正是赵心玉,此时正抱了一件崭新的羊皮狐领的袍子立在那里。
“是送给我的么?”韩忱鹳故作惊喜地伸出手去接着,“这如何说的,怪不好的……”
赵心玉“啪”地打了他的手一下,怪道:“休要弄脏了!”
这时卜远已经泡好脚站了起来,一拉韩忱鹳的胳膊:“休要再闹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免得又被他说我们不知趣。”
“大哥说得对!”图那自是高兴得很。
韩忱鹳只得依了卜远的话儿,同他出去了。此番赵心玉倒是没有说二人“多事”,许是觉得忽必烈既已宣告了众人,那平日里的一些儿玩笑也就不过分了罢。
“还未歇息么?”将人儿让了进来,图那却想要吓一吓她,旋即“砰”地一声将门关死。
赵心玉果然一颤:“你要作甚?”
图那笑嘻嘻地答道:“听阿菊说你给我做了袍子,想必这件就是了罢。如此的好东西,我还没能看个仔细,又怎能让旁的人看了去啊?”
“……你好生看看罢。”
赵心玉哭笑不得地将袍子小心放到桌子上,轻轻展开来。图那确是看得呆了:只见这件袍子如同洁白的羊乳般,在烛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圣洁之光,一针一线精密至极,虽不及天衣无缝般地无暇,却也是一件完美的华服,那淡色的狐领则更是柔软,手摸了上去,才知“爱不释手”究竟是何道理……
“如何不绣些东西上去?”图那爱惜地抚着袍子,甚是喜爱。
赵心玉的绣品他自然见过,绝美清秀,巧夺天工,但既是送予自己的东西,如何未在领口、袖口等旁的人不易见到的地方绣些特别的东西上去?之前的帕子、香囊、荷包断不是如此的。
莫非是有何心事不成?
图那才有要发问,赵心玉却先开了口:“这袍子既送了你,便想着你能穿上,绣那些个劳什子做什么?叫旁的人看了倒把你说成是个爱花儿粉儿的人,说出去也不好的。”
图那叹道:“你闲暇时候也是多些,绣些‘花儿粉儿’又能怎地?我不过是想时时感到你的情意罢了,——绣到只有我可看到的地方也不成么?”
赵心玉不悦地说道:“只做了袍子送你,你就说出这许多话来,若是送了别的,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来呢!我原是想着你终日与将士们在一处,不宜在衣服上多带东西,才没有弄那些花哨的。你却说我不愿意做这些东西?送东西还送出病来了!”说罢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你也要想想自己说的话儿的……”图那又是一声叹息,“想来也是你被娇纵惯了的,心地虽是善良,也要想想旁的人的心思,若不然这善心可就白费了,——这还放在一旁,端的被人说了,难道你这心里就是好受的?我也不想说这些的……”
“我爹和父汗都不曾这样说过我,你却替他们来教训我么!”
赵心玉的脾气本就火爆,断断受不得别人如此训斥自己的,纵然话儿有理,可用了这般语气说出来,她可是听不进去的,故此才厉声打断了图那的话。
图那素日里只当她是自己心上的人儿,不曾过多地去想她是什么公主,因此这心里也就没了桎梏,又听闻对方如此厉声地同自己说话,火气也自然忍不住了,索性将那袍子抓了起来:“你拿回去罢,送了谁都好,我可是受不起的!”
“你不要收回这句话才好!”
赵心玉也正在气头上,回身抓起袍子就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踏着地上的乱琼碎玉,一路往自己的房里去了。图那见她跑了出去,这心里倒是一惊,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拉她,可火气毕竟还未消去,才伸了手来,只顿了一顿,又收将回来。
“她若再不改一改,以后的日子怕是没法子了……”
图那心里这般想道。
且说赵心玉,自图那的房中一路跑回来后,因是在夜间,也就没人看见,只是回了屋里正打算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之时,不成想阿菊从侧房走了出来。
“公主!你这是怎了!”见主子竟满脸泪痕,阿菊被唬得不轻。
“给我拿坛子酒来!”赵心玉狠狠地将袍子掷到床上。
阿菊自是要问个明白:“公主……”
赵心玉陡然大声:“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公主休怒,奴婢这就去!”
阿菊断是不敢不从命,忙忙地去了,只是这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主子哭着回来了,那袍子也成了她的发泄之物,那可不是与兀良哈将军闹别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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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琼碎玉映烛光,佳人形单影只。
赵心玉让阿菊拿了两三坛子的马奶酒来,并取了一只大大的酒碗,关紧了窗子在屋中,只想着自己今日心情不好,定要好好地吃上一顿酒,吃醉了才是最好的,哪怕只是一时间忘了烦恼也是值得!心里想着,这酒也如水儿一样地被她一碗又一碗地灌下,也合当她酒量还算大的,喝了好一会子竟不见半点醉意,倒是脸儿渐渐变得粉红粉红,更是可爱。
“你算什么!难道天下就剩了你一个人不成!”
赵心玉猛然喊了一嗓子,将侧房里的阿菊唬了一跳。阿菊也知主子的脾气,本以为她会哭出来,可没想到对方只是一会子喊一会子吃酒,根本不像是要哭的样子,这心里也奇怪起来:怎地方才还哭得那般不堪,这会子却又憋在心里似的?若再憋出病来,岂不是大汗会治自己的罪?
“公主……”
阿菊小心翼翼地想要过去劝一劝,不成想赵心玉顺手掷过去一只杯子:“休要过来!”
阿菊只得又乖乖地回了侧房,她本就胆战心惊地看着主子,生怕其出什么事情,但经过这一遭儿,更是不敢上前细问,只有远远地看着,也只盼着主子能稍稍静下来一些儿,自己也好想个主意劝一劝。于是好容易眼巴巴地挨到了天亮,吃了一夜酒的赵心玉也累了,终于趴到桌子上睡起来,阿菊也恐惊醒了她,便只是将她那将雪绒狐裘给她披上,自己匆匆出了房间。
阿菊自认只是一个侍婢,断没有直接去劝图那的身份,心想着这事情或许只有他那两个结义的兄弟才可办到,便直奔了卜、韩二人居住的院子而来。
“这倒是稀客了!”见阿菊一大早便来找自己,才用罢了早饭的卜远甚感新奇,“莫不是公主出事了?怎地不去找兀良哈将军,倒找了我们来?我们的话儿又有什么用……”
“此事也只有二位将军才可办到!”阿菊急急地行礼道,“此事断不能让大汗和赵丞相知晓,尤其是九王爷,他若是知道了,定会与兀良哈将军大打出手,可是大大的不利……”
于是,阿菊一五一十地将昨晚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虽不深知图那与赵心玉说了什么,但想来也定是些伤心的话,不若主子怎地会那般不爱惜自己?那两三坛的酒竟吃了个精光,若不是心里苦闷,她平日里也断不会吃这许多酒的。
听罢阿菊的话,卜远点了点头:“这倒是了……我那个二弟的脾气也是不好,想来是因他而起的。也罢,我就去说上一说,纵然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旁的人不便掺和,架不住我对他旁敲侧击一番,——总归我们是兄弟,他与心上的人儿吵了架,心里也是不舒服的,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阿菊又忙忙地行下礼去:“多谢将军!”
“你回去照顾公主罢,她醒来若不见了你,定会疑心的。”
“奴婢遵命。”
阿菊才起了身要走,忽地见旁边人影一闪,定睛一看,竟是阿尔斯楞!
“我见雪停了,才想去找萨仁到野外狩猎……”阿尔斯楞边说便向这里走来,目光似刀子一般逼向阿菊,“可到了门口,见地上竟有两路鞋印:一路,是自兀良哈将军的住处急奔而回的,另一路,则是到了这里来……”
“请王爷恕罪!”阿菊重重地跪倒在雪地里,急得已然涌出了两行清泪。
阿尔斯楞看了看面前的卜远及在门后露出一个脑袋来的韩忱鹳,摇了摇头:“你有什么罪过?现在休要将我当成王爷,便只是普通的兄弟,你隐了事情不对我说,也是不够兄弟情谊的,又何况是宋人所谓的‘欺君之罪’?”
卜远忙上来扶起阿菊:“你快回去罢……”
“慢!”阿尔斯楞拦了下来,“我就是要她来说!你们与兀良哈是结义兄弟,难免为他开脱,我之前可是说过的:谁若是让玉儿不高兴了,我便要找他理论!”说着转向阿菊,“说罢!”
“王爷!奴婢……奴婢……”阿菊已被他吓得不轻,哪里还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她不过是一个侍婢,对她这样凶,若她被吓坏了,照顾不得公主,倒是你的不对!”门后的韩忱鹳才走了出来,也是嘴快,“市井里的小夫妻吵架拌嘴也是常有的事情,又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