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
今夜无星无月,无风无雨。
青烟幂天,缠缠绕绕,凉露浸透衣衫,打湿了袖摆。
陶木晴站在门外,静静地垂头瞧着自己的鞋尖,耳边的青丝垂下来,遮了她半边面容,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倚栏靠着那个人亦是尴尬地将脸别到别处,背后的古剑在夜色下神秘莫测,像极了初见时的感觉,玄黑的衣衫,玄黑的剑,玄黑的语气和表情。
隔了许久许久,陶木晴才立直了身子,慢慢侧过身,“你若是没事,我就先……”
“别走。”
话还没道完,步云霄就打断她,嘴唇微微泛青,低声道:
“我……我知道,那日……错在我。”
陶木晴眉头动了一下,犹豫片刻,忽然仰头对他一笑,甚为爽朗道:
“其实,我过后想了想,那日或许你当真是喝醉了……现在你道了歉,我也不是那么一个不讲道理,斤斤计较的人。咱们就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挚友,不是吗?”
“可是我……”他眉宇间的失望骤然倍增,话到嘴边,哽咽,咽下,又提及,“可是我,是真心的……”
听得她再度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就不能……做朋友吗?”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步云霄移步挪到她面前,看着她脸上的郁结,口气里几乎是带了央求。
“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机会……”
她满心满眼,满世界都是宿兮,从来都没有一个地方,一个位置,哪怕是小小的一点,是留给他的。哪怕他做了再多,都无济于事……
“我也很想啊。”他讷讷的听她无比难过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陶木晴闭上眼,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你为了做了很多,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曾在心
里想过,这么好的一个人,若是我往后伤了他该怎么办?
可是我没法真真实实的待你啊。”她仰头。
“比起这些,我更做不到的,就是欺骗你。所以……很抱歉。”
世间男女,若不能在恰好的时候,恰当的时节相遇,一切便都是枉然。哪怕有痴情痴心,有舍生舍命,终究……无法强求。
胸口处的疼痛和抑闷,铺天盖地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头一遭,听得她说这些话,以往,他只当她不知道,他可以借此安慰自己,也可以借此将自己麻痹。当眼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竟然,连骗一骗自己……都做不到。道出来的理由,又那么让他无话反驳。
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无形无色。
“小步。”她慢慢迈了步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必会遇上一个真心待你的人的,她此刻定在某个地方,某个角落,等待着……”
空气凝滞了须臾,片刻之后,觉察到她放在肩上的手慢慢滑下,然后,转身。
他心头猛地一颤,不自觉就扣上她手腕,陶木晴站在原地喟叹,缓缓抬了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扳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夜幕清寒依旧,只是风声凌乱,一声紧过一声,钝刀一样的,搁在人的皮肤上。
生疼的厉害。
天边的云团渐渐被风吹开,一川夜月光流渚,江陵城内寂静无声,先前的热闹沉寂下来,街上的更声敲过,地面有几枚落叶卷起。
那树上坐着的白衣人低头望了望树下长久矗立的少年,终究是无奈,举起酒壶醉饮一口,抬头看着那一月的清辉,皎皎苍茫。
作者有话要说:
千山万重
马踏人无踪。
都说意气年少
那信繁华倥偬。
忆当初落花流水中
看不完闲情几种。
一场白云
千载浮苍穹
任谁知亦有戎马英雄。
散了旧时面容
浩浩长空
独步九霄行匆匆。
负剑踏一地白雪消融
几弹指此世已终。
再回首
一发霜染九天重。
静葬剑冢。
(小步主题歌词)
☆、【鹿死谁手】
正月十五一过,武林中紧张的气氛再度弥漫开来。
备了马往安龙寺行去;才到少言山山下;就见得朱雀帮的少帮主同狂风水寨的左护法大打出手,双方的人亦是动刀动枪;叫喊厮杀;场面甚为血腥。
陶木晴掀了帘子皱眉看着对面那群人,偏头朝十三猫和步云霄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会意,飞身下马;一人擒了那少帮主;一人制住左护法;须臾间;周遭瞬便安静下来。
车内忽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王少帮主,任护法。二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何必在人家脚下生这是非呢?”
陶木晴将帘子挂上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宿兮到车门之前,对面那二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就欲挣脱开束缚,可无奈步云霄同十三猫皆把他二人扣得死死的,分毫动弹不得。
只听其中的少帮主咬牙切齿道:
“哼,宿先生来得正好,这厮竟抢占了我巫山半个山头,我还没找他,他居然闹到我头上来了,如今不讨个公道,我如何向门下弟兄交代!”
“呸!”那护法朝地上啐了一口,怒瞪他,“巫山那地盘你是老子当初说好了要分给我水寨的,我门下兄弟上去巡视,你们反而将其打成重伤,难不成,还是我们闹错了?”
“胡说八道!我爹几时说了要分地盘给你们的?为何我不知道!别以为现下人死无对证,你们就可以乱来!”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爹死了你们帮就准备翻脸不认人了?当初若不是我们寨主派人营救他,现在只怕还没有你小子呢!”
“混账,口说无凭,你拿证据来!”
……
这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因得各大门派死伤无数,亦是添了不少麻烦后事需要处理。单不说这两个帮派,便是安龙寺目前也是自身难保。
可方坤叛变,武林群龙无首,争斗又起,唯不笑大师此处方能寻得些许所谓公道。
十三猫听得耳烦,一人点了一个哑穴,喝道:
“吵什么吵!要吵,山上去在大师面前吵得了!”
苦于双手被擒,他们无法还手,只能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十三猫,一个声也发不出来。
后者也不在意,转头问向宿兮:“这两个人怎么处置?难不成你要我们就在这儿立着?”
宿兮轻叹着摇了摇头:“带上山去,让不笑大师决定吧。”
“那和尚?”十三猫笑着押着那人往前走,“只怕现在有的他忙了。”
因得领头
人被抓,底下的一干人等动也不是,等也不是,只能悻悻地跟在宿兮马车之后,两队人见面眼红,暗地里又打了几回,一直闹腾到上山。
冬雪初融,眼见南方气候慢慢有回暖的趋势,陶木晴从窗外看出去,正见得满山的翠竹杨柳,新绿正吐,嫩芽娇小,忽的想起宿兮曾对她说过的话。
踏遍千山万水,游遍大江南北。偶尔想想,这似乎当真是一种非常美好的生活……
唇边刚要勾起笑意,猛然眼前就出现荒石村那萧条的景色,她浑身不由得一颤,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虽说村长已经将话扯明,且当真是不会再认她这个族人。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就这么冷血的丢下他们一个人开开心心的享乐。
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毕竟那些人都是她的族人……
她也的确受过村长不少的恩惠,不欲让族人憎恨,也不欲让良心不安,兴复当年的仙竹林可能做不到,但要让村子富裕起来,她努力去做,应当还是可以的?
如此一想,陶木晴忽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唤道:
“宿兮。”
头从窗边转向她,带了几丝不明:“嗯?”
陶木晴咬了咬下唇:“我……可能没法陪着你了。”
宿兮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说什么?”
“我不久之后,还是会走的,不能长伴你左右,也不能陪你看山看水。”她艰难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
她微微垂下眼皮,搅了搅衣摆:“我有我的族人需要照顾,我不能抛下他们,村里的孩子还太小,他们的前程不能断送在村长手里,还有其他的人……我……”
“我知道。”他淡淡地插了一句,看着陶木晴讷讷地望着他,然后又平静地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家乡,知道你的族人,知道他们需要你……也知道你被他们赶了出来。”
她吃惊:“你、你怎么?”
“这些都不重要。”宿兮往前倾了倾,拉着她坐过来,修长的食指在她眉上画了画,“木晴,你看着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也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着,好不好?
你要帮他们,可以,可是凭你一人之力,你能帮他们多少?”
这的确是个问题。
陶木晴张了张口,没话说。
宿兮微微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心口,轻轻道:“你的族人便是我的族人,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肯定是要花一大笔钱的,这句话
虽然没说出口。但是不得不说,没了宿兮,她当真不知道能从何处弄这笔钱。
“我是商人。”后者慢吞吞地解释,“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
上了山上,燕生早已在寺门口接应。把马匹牵到马厩,又吩咐了小和尚多添些上好饲料,这才过去找宿兮等人。
大火之后,安龙寺尚在重建,不笑大师只能暂且将众人请到寺内后院小竹林的屋中,商议对策。
屋外翠绿映着一屋的鲜亮颜色,堂下的朱雀帮少帮主仍同水寨的护法吵得难分难舍,眼见又将打起来,幸而不笑大师及时出来制止。
“二位,还是少说几句吧。”
“大师!”旁边一个急得跺脚,“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您倒是给出个主意啊!”
“两位,稍安勿躁。”不笑大师横手在胸前,垂眸淡淡道,“你们的事情,老衲已经听明白了,既是王帮主当年有承诺,按理,朱雀帮的确应当将一半山头让给水寨。可是口说无凭,若没有王帮主的亲笔密函,想来这事也不能只听护法的一面之词。”
听他说完,少帮主当即就乐开了花,底气十足地挺起胸膛:“大师说的是,无凭无据,我们凭什么让地盘儿给你?早早收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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