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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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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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失去了耐性,提高了声调冷笑道:“此事明明就是他胡说八道,或是那夜有人假扮我容貌,各位怎可听这叛徒一人乱说!”

他的辩解并不有力,紫颜当下悠闲地端起酒杯,走到他面前笑道:“谷主可有人证,能证明当时你不在蚕室?”

承天看了看重明,蓦地明白过来,指了紫颜怒目而视,“紫先生!昔日你为我改颜,我十分感激,自问对你毫无亏欠,为何你今日要派人假扮重明,栽赃嫁祸陷我于不义!你究竟是何居心?”他的语气咄咄逼人,几乎就要拎起紫颜的衣领大骂。

紫颜又成为注目的焦点,他哈哈大笑,像对承天的回答期待已久,不慌不忙饮下那杯酒,在众人焦渴的等待中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重明是假扮的?即便我精于易容,为何你一口咬定我带来的人是冒牌货?除非你知道真的重明已经死了,对不对?”

承天两眼发直,喃喃道:“你……胡说!”

紫颜淡淡地道:“经我易容过的人,有谁能看出破绽?只有杀死他的那个人知道,我带来这人是假的。”重芳一腔的欢喜顿化作了水月镜花,糊涂失神地望着紫颜和承天。

而后紫颜的话更为惊心动魄。

“重明被你一刀插在腹部,流血过多,死得彻底干净。可你万万没有想到,死不瞑目的他会帮自己讨回公道。你知道的,他曾用多么震惊的眼神望着你,居然死在最尊敬的谷主手中,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因而他死死抓住了你那把佩刀,抓得那样牢,急切中连你也无法拔出,只有任由它和尸体一同丢弃在缥缈林的悬崖之下。”

紫颜说到此处顿了顿,玩味地欣赏这个令众人窒息的惊异真相,直到把所有表情收于眼底,他才满意地续道:“你千算万算,没料到缥缈林雾气太重,你竟没察觉他的尸体挂在半空的树上,并不曾落到深渊中。可笑的是,让你无从发觉破绽的人是你自己,以缥缈林地势危险为由不许谷中任何人靠近,白白失去了重新掩饰痕迹的好机会。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所谓自取灭亡?”

承天呆呆地低头不语,他抵挡不住种种猜疑的目光如火般焦烤着背脊。这时紫颜扬手丢出一把刀,刀锋上蜿蜒着暗黑的血色,像极了一张微笑扭曲的嘴,如在嘲讽承天的机关算尽。

“听说皓月谷的佩刀人手一把,谷主是否能解释一下,为何你随身的刀不见了呢?”

紫颜的话掐灭了承天仅存的侥幸,他俯身颤抖着拿起那把刀,那一刻的动作缓慢而卑躬,让皓月谷中的人倍感惭愧。紫颜像青天般高高在上,含笑看他俯首如认罪,正在这时,承天忽地用力抓住了刀,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凶神恶煞地砍向紫颜。

侧侧和萤火皆在座上,救之不及。长生惊呼:“少爷——”他的音卡在喉间,未等发声,紫颜“啪”地一掌打掉了那柄刀,拂袖一甩,承天已摔出几丈开外。侧侧立即反应过来,说道:“你不是……”

那个紫颜邪邪一笑,倏地荡回席上,用手揽起她的纤腰,大笑道:“早知道多占点便宜再说。”侧侧满面羞红,扬手打去,那人躲闪甚快,当下掠在一旁。萤火终听出这人的声调,眼中射出一道怒火。此时长生也明白这个少爷是假的,先前觉得怪异的地方有了最好的注解。

昏迷的重明忽然有了天下最迷人的笑意,他徐徐抹去脸上附着的膏泥,现出与紫颜一模一样的脸。这是皓月谷众人熟知的容颜,他一现身,没人再关注那个赝品一眼,而假冒紫颜的照浪也浑不在意,相反,更惬意地以局外人的身份凝视紫颜,看真身如何一举一动。

唯有长生拉着那件茄花秋罗衣,忿忿地道:“把少爷的衣裳给我脱下来!”心想紫颜最为心疼衣裳,被这俗人穿过还了得。照浪斜睨他一眼,嘿嘿笑道:“只怕褪不下了。”故意卸去缩骨的功法,还原成自身高大的体型,眼看罗衣吹了气般鼓胀,险险要撑破,吓得长生慌忙摇手。

侧侧此时见紫颜竟让仇人假扮他自己,恼怨地瞪了紫颜一眼,照浪又腻上身来,笑道:“怨不得他,是我要挟须得给我这张脸才肯襄助,拔出那把刀,我可出了大力气呢。你瞧,由我扮他,是不是多了三分霸气?”

侧侧拔针在手,冷面以对,照浪哈哈大笑,比适才扮做紫颜还要痛快。

长生见要不回衣裳,只得安慰侧侧道:“反正少爷出了谷会换脸的,他爱用这张就让他用罢了,没什么稀罕。”果然蛇打七寸,照浪想到这张颜面保不得几日就会被唾弃,若太爱惜了反落下乘,神情失却了刚才的嚣张。

紫颜遥望重芳,灿若星辰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一个承诺。重芳的身子软下来,是他,那个问去哥哥相貌的人。他终于洗清了哥哥的冤屈,可是,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紫颜走到承天面前,良久,方叹惜道:“真相,往往容不得易容。”

几个谷中守卫上前扣住承天,长老们的眼中皆是不忍,但作为杀人者,他不再是一谷之主。承天挣脱开守卫的手,抓住紫颜的衣襟嘶声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无论是我天生的面相,还是你给我的这张脸,全是大富大贵、一生无忧?你骗我,为什么我如今的命会是这样?为什么!”

紫颜摇头道:“相由心生。就算我给你的容貌不会变,你原本的面相此刻已被你的心修改,只是被遮住,你自己见不到罢了。既是天生富贵,你更该好好珍惜,何苦贪那一时之利,想私吞朱弦?”

承天破口骂道:“是那个贱婢不识相,我抬举她做了蚕娘,她竟不肯让我拿走朱弦。我是谷主,这里一草一木全是我的,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无礼?为什么你们要背叛我!”他狰狞的面孔变得如恶魔一般,紫颜所赋予的脸庞在大吼大叫中渐渐变了形。

风澜与景范怜悯地看着承天,那个谈笑自若的优雅谷主不复存在,与这样披了人皮的家伙做生意,到头来损失的只会是自己。在皓月谷守卫窘迫地拉走承天后,几个长老不得不拿出最好的酒食招待众人,以期弥补先前事件带来的不快。

当晚,九两二钱的朱弦重见天日,重明的骸骨被风光大葬,风波平息了。

但是紫颜绝无笑容。

他所猜测的故事经承天的招供成为了事实,承天确是先打晕青姨后杀死重明,再用重明的佩刀杀了青姨,偷走朱弦。抓到凶手,对紫颜来说并无一分可喜。他想到屈死的青姨,想到奋力救助青姨的重明,想到小竹再也见不到亲娘,想到重芳无法与哥哥聚首,便觉这人世充满了无奈。

当初他给承天易容时,不曾依据面相看出对方如今的凶残。是价值连城的朱弦带来的财富让他变了心吗?仅过了五年,物是人非。

他不忍再在这谷中呆下去。

临走,紫颜回到重芳的屋中,凝视承天那把佩刀。它高高地供奉在主人的牌位旁,像是在赎罪,斑斑血迹赫然在目。血腥的气味已不复存在,但紫颜清晰地记得最初目睹它的那一刻,横亘在山间的刀犹如神明的信物,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重芳收拾心情,以茶代酒谢过紫颜。他了无心思,恍惚了一阵才说道:“要谢的是你哥哥,他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让那一刀牢牢扎根在身子里,留下了关键的证据。他以死守护的,请你也不要放弃。”

重芳黯然神伤地点头。在哥哥出事后,她恨谷中人的寡情与凉薄,一旦冤情昭雪,重重的馈赠与奖赏令她越发介意哥哥的牺牲。只是,当紫颜剖析了重明的执念,她惊觉,哥哥没有一刻放弃过这里。

直到死,他还是爱着这生他养他的地方。那是她要继续活下去的地方,以一颗慈悲的心,活下去。

紫颜默然坐了片刻,起身,心头一片悲凉。

一行人告别的那天,谷中诸长老以一两二钱朱弦相谢。至于剩下的八两朱弦此次再不出售,让骁马帮与兴隆祥的人对紫颜嫉妒红了眼。然而紫颜只是漫不经心地把它丢给侧侧,不管她如何暗暗欢喜,为能多做几件云裳而陶然。

“这朱弦之丝,不如趁早灭绝得好。”在嘎嘎的车轮响声中,紫颜丢下这句话,闷闷地睡去了。

醉颜酡

马车在萤火的操纵下稳健地行进着。天空青蓝如洗,偶有一絮白云慢悠悠地荡过,像遗忘了归路的旅人。远处雪山的峰尖露出冰莹一角,车轮下是不尽的青草,绵延向天的尽头。

刚路过一个湖泊,如碧玉镶在神之指上。自从看到那种纯粹的色泽后,紫颜的双眼也成了湛蓝色,闪着妖异的瞳光。

“少爷,我们这一路往哪里去?”长生摸着水晶窗儿,略感厌烦地问。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再美的风景也没了新鲜。

是微嫌闷热的天气,一身檀缬的紫颜轻嚼着沾了晨露的花瓣,淡淡地说道:“旅途的趣味在途中,长生,目的地并非唯一的所在。”

“老是沿途看风景,我宁愿下来走走。”

听到长生的抱怨,紫颜放下花瓣,唇上有眩目的反光。他微笑道:“想下车?恐怕很快就能如愿了。”正在用朱弦绣着云肩的侧侧闻言,侧耳听了听,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长生奇怪她的反应,车速忽然慢下来,像后面有几头牛拉住了似的,马车犹疑不前。

萤火的声音传入车中,“后面有追兵。”长生一下跳起来,拉开马车的帘子冲了他喊:“有追兵就赶快跑!为什么慢下来?”萤火木然地道:“前面也有。”

这时,马车完全停了,长生心中一颤,抬眼望去。十数骑高头大马上,清一色的玄衣人冷然拦住了去路。中间簇拥了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秋茶褐茧绸直裰,腰间系了缃色丝绦,正是骁马帮二帮主景范。

长生见是识得的,稍稍放了心,听见萤火问道:“阁下为何挡路?”

“请紫先生和各位随我走一趟。”

萤火手腕一紧,一根长鞭自袖口悄然溜出,像警惕的蛇探头冷冰冰地盯住了景范。可他顿感背脊一凉,无形的强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骑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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