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罗婆子才顺过气来,薰姐儿又给她灌了一杯茶,这才睁开了眼。
这边罗婆子没事了,那边点儿倒还没有完,着实给吓坏了,哭了几嗓子又怕乔书杰嫌,憋着憋着就给憋出内气来,气嗝一个接一个地打,好几次都差点儿倒呛着,浑身上下颤抖得厉害。
点儿这般难受,惹祸精倒是一甩帘子出去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乔书杰这会儿出了屋,点儿倒也不怕他嫌了,可是这会儿就是想哭也哭不出声儿来了,抽抽咽咽地打着气嗝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容连家的这会儿真急了,瞅见那罗婆子还赖在地上,便对香儿说:“你去在外头让袁妈妈找两个人,把她给太太那边送回去!”
“给太太送去做什么!直接从后角门扔出去得了!”不知什么时候乔书杰又回了来,掀开帘子就朝里头一嗓子,这一嗓子下去倒将点儿的气嗝给吓了回去,瞅见点儿怔怔地望着自己,乔书杰的内心升出一丝歉疚来,走过来去够点儿,点儿却是一闪,像是怕极了自己。乔书杰一叹,这时袁婆子进来了,便转头对容连家的说:“你别管她了,好生伺候你们奶奶,我先出去了。”
容连家的哪里敢按照乔书杰说的去办,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人,只见乔书杰在气头上便胡乱地应了,待乔书杰走出去了,这才对袁婆子说:“先把她弄到下房去,用点儿姜汤灌灌。”说着又对薰姐儿说,“你去你胡婶那院瞅瞅,看她在不在,要是不在就到外头把她找回来。但嘴紧着些,有人要问就说是小姐找她,这里的事儿一个字儿也不准露!”
“是。”薰姐儿扶着罗婆子起身,然后额首应下。
“你也要管好你自己的人,要是敢把这里的话露出一个字儿,以后可就没有你一丝的好处!”待薰哥儿掀帘子出去,容连家的又对袁婆子叮嘱。
袁婆子早得了点儿的钱,平日里容连家的也拿钱去封她的嘴,钱就是蜜,她那嘴早就给糊住了,见着容连家的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银子足有二两重,哪里还能说一个不字的,接下银子连连应声。
见袁婆子应得倍儿好容连家的脸上这才松了一些,又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串钱递过去,说:“那钱是给你的,这些钱给丫头们买花戴!”
“谢姐姐的赏!”袁婆子瞅着还有钱拿,欢实得不行。
“哼,甭谢我,这是我家二奶奶赏的,办好你的差事有你们的好处!去吧。”容连家的打发走袁婆子,将软在自己身上的点儿搂在怀里摇着。
点儿从一生下来就失了爹娘,孤儿都有性格缺陷,轻的娇纵、孤癖,重的就坏了孩子的本性。在陈家的时候王氏与陈少均他们都捧着她,且也教育着她,虽说她娇纵了一些倒也不怎么孤癖,只是养了一个装有硬壳的小胆子。陈家人都知道她这毛病,所以向来不吓她,还时时地哄着她,乔书杰平日看惯她冷静的作派,哪里知道她胆儿这般地小,刚才因罗婆子提到了“鸿雁传书之情”,戳到了他的极疼之处一时失了控,点儿好不容易筑起来包着小胆子的外壳,一下子就被他吓碎了,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乔夫人陪着杭州来的那些本家夫人说着话,等了半天也没有见乔书杰他们过来,又派人去叫,回来的人说二奶奶病发了,乔夫人也知道点儿病还没有好,便也没有多想。
27、第 27 章
乔书杰从屋里出来,就像有人牵引似的从角门出了府,顺着街根一直往前走,来到了广寒楼,听见莺莺燕燕的声音他才刹住了脚,却是晚了,一双双的纤手已经将他的胳膊、后背、腰身围了一个团团严实,就是胸前也堆上了一零软肉,他是想回回不了,想退退不得,只得随着娇嗲嗲的说笑声进了门里。
有一个“别有洞天”的词,最是适合形容乔书杰眼前看到的情景,前脚还处在冰天雪地里受刮疼人的寒风撕拉,后脚就进了三四月间的中春里。时才他从家里出来淋了一路的小雪,脚已经让地凹儿里的雪水浸得没了知觉,那左脚还林林的呢,伸进内门的右脚已经被屋里的暖热气息裹活了筋络,只觉得那脚尖处的大拇指疼得都快断掉似的,猛得实在经不住连忙收了回来。
瞅着乔书杰要退缩,铺在他身前的那柳细肉连忙缠了上去,挂着金银的细长胳膊像藤儿一般绕到了乔书杰的身后,气吐熏香,出口的话儿若戏廊上的巧伶唱出的腔儿一般让人酥麻:“乔二爷许久不来,为何刚来了门都不进就要走?”
说话间,楼口处出现了位绝尘的女子,她一身素衣娉娉立在廊上,薄粉淡眉的洁净人儿竟让装满得精美的楼上楼下显得浊气了。袅袅身影斜斜而立,清眸胜水望着乔书杰,不红朱唇,轻启:“都说乔二爷娶了一位杨贵妃一样夺压群芳的人物,我今儿算是真信了。”
此女话一出口,正待收脚的乔书杰又将脚放了回去,就那么一脚里一脚外地站在门槛儿处,铺在他身上的那柳细肉也立马缩了回去,端端正正地站立与其他女子一道齐声地朝那美人轻盈盈地福身:“荷儿姐姐!”
“那便是柳荷叶儿?”楼下大堂里的嫖客们听见了也都稀奇地望去,只见一眼便齐齐地惊讶咂舌起来。
原来这位绝尘的美人是这“广寒楼”的头牌小姐柳荷叶,她的美色闻名花园,却没有人知道她具体的来历,只知道她原名姓柳,十三四岁到了这“广寒楼”,老鸨妈妈瞧她长得美得少见,便为她取了一个“牡丹”的花名,后来听见过她的人说她长得与杨翰林家的雪莲小姐竟有九分半的相似,便又将她改名“冰荷”,意为“雪莲”之意。那年乔书杰失意情场,与朋友来到这“广寒楼”见着了她,便将她当作了杨雪连的替身,常对着她说一些与杨雪莲知心的话,那时的柳冰荷听了他们俩的故事,又听了杨雪莲的诗文自觉比不上杨雪莲万一,便自改名讳叫“荷叶”。她原粗懂一些诗文,后来与乔书杰在一起又受了乔书杰的指点,诗文才气日日精进,不出两三年竟比当年的杨雪莲也毫不逊色了!她本是出色得拔尖儿的美人,人牙子、老鸨婆子教出来的风尘浊气被诗文中的雅气冲洗得干干净净,留下一身的高洁的气质,美得越发地像仙儿一般了。如此“广寒楼”的老鸨婆子当然是看中她,这楼里的姑娘、小姐们自然就以她为尊,来楼里的客人们大多都想一掷千金睹其芳容。
柳荷儿美目淡淡一扫,不管是自己楼里的姐妹,还是为她绝世芳容没了神魂的恩客们,她都没有理睬,一身轻衣如一帘瀑水一般飘飘渺渺地从铺满红毯的楼梯上泄下,斜插在三髻牡丹发根鬓角处的珠翠移步摇随着她轻迈步子响着脆铃铃的声响,好听至极,用万芳仪态也没有得比的轻盈之姿让楼上楼下的人都仿佛置身仙境一般,就是看惯她一颦一笑的乔书杰也有些痴了。
“二爷!”染着粉淡豆蔻的玉指轻抬,皓腕上的两只莹白、翠绿的翡翠镯子也随着头顶的移步摇叮铃铃地响个不停,那种任何乐器也奏不出来的仙妙声音,与柳荷儿不红的朱唇吐出来的声音一比,竟如百岁的老妪骂娘与豆蔻女子唱歌儿一样。
听着这一声“二爷”,方才闻得美人之声的众位恩客们却是抱憾不已,恨不得揍死了乔书杰,逼着美人儿朝着自己这么喊一声!可是回头又是一想,如若真是那样,恐怕那声儿也不会像这一声“二爷”这般动听了,顶多也就是刚才在廊楼口那般清悦而已。估计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了这个心思,如若不然,怎生有那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自嘲的表情?
一声“二爷”让几多人痴醉,却让乔书杰如醍醐灌顶一般惊醒,他记起来了,自己曾为点儿这般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幸兮,不话阔兮。于嗟乐兮,不负信兮。”字字句句历历在目,提醒着乔书杰自己对妻子的承诺。
乔书杰突然转身离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转瞬间便是谩骂四起,大多都是为柳荷叶抱不平的,如此美人在前且又如此情意深深,乔书杰竟然就那么负手而去,真真的是混帐透顶!
红帘垂下,剩下的只有半缕冷风,柳荷叶依旧保持着刚才福迎的姿式,双眼含泪虚望着红帘摇动的那处,嘴里痴傻地呆念着:“这一回,我是真信了!”
雪已经比刚出来的时候下得大多了,天色已经灰暗,那路在乔书杰的眼里已经不太分明,也不知道是雪太密还是天太暗,坑凹太多一脚下去泥水四溅,很快,乔书杰刚活络过来的脚又冰冷了。北风呼啸,刮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这倒让乔书杰越发地清醒了,那片片雪花垂成的帘子上好像印上了点儿那惊吓过度的表情,乔书杰一愣连忙转身,背着乔府的街角拐去。
现已经入夜又刚散节,街面上的行人并不多见,且路两旁的店铺早都已经关了门,没有一丝灯光,乔书杰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了几条巷子,又转了好几个街角这才在一个小黑漆门前停下。
乔书杰将门上的铁环抓起,在它在底下的铁皮板儿上轻轻地叩动了两下,然后便后退了一步,侧身而立静静地等着门开。
“谁啊?大晚上的也不让人消停!”随着这一声暴吼,门吱嘎一声被从内打开,一个花白的脑门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那眼睛着的两只睁睛看见了乔书杰立马眯成了两条缝,门随即被从左右推开了好多,声音也没有了刚才的凶神恶煞之气,透着一股子慈爱的温和:“是你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加个衣裳?快进来!”
“不了,我来是找你去我家瞧病人的。”乔书杰冲老人微微一笑。
老人一听惊了,连问:“啊?是谁病了?”老人知道,让乔书杰衣服都不加就跑了来,那人定是极为要紧的,他也不等乔书杰回答便拉着乔书杰急急地进了门,瞧见一小童从廊下出来便将其叫住,让小童带乔书杰去加衣,自己直直地朝西边的药庐奔去。
那小童领着乔书杰进了正房,拿出一件黑蓝色的棉布大氅出来给乔书杰,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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