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天天与此剑为伴,自然熟悉那种气息,而方才那三人一脸的惊讶,显然也是从剑上感受到了暗冥派的杀手之气。
薛真心随念转,决定不与对方硬碰。虽然他还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但对方人数众多,想要保证秦浅月毫发无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那紫金匣子在自己肩上的包裹中,只要跃上岸去,想来暗冥派也不会对那几船茶叶和酒坛子感兴趣。于是薛真向后飞退,脱出那人爪势所及的范围,对秦浅月说了句“闭上眼”,便紧接着十数次纵跃,借着江上的碎木块和其他船只,轻飘飘地到了岸上。
那领头的黄衣人望着江岸薛真消失的方向,点头自语道:“不愧是薛家三少,身手之曼妙果然无双,可惜还是逃不出此地啊……”
第二章 天杀(上)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江岸上乃是一片密林。薛真一入林中,就感到四周弥漫着隐隐杀机,似乎比江上还更要危险得多。
秦浅月见薛真面色有异,轻声道:“公子为什么不把我留在船上?我只会成为公子的负累啊……”
薛真柔声道:“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到辛大哥身边。何况若他们以你为人质,恐怕对我威胁更大。只是这林中也有埋伏,千万要跟紧了我。”
秦浅月低泣道:“都怪我一时任性,拖累了公子,公子还是自己先……”
薛真打断她道:“不必多说,过会我要杀人,别吓到了你。”说着从衣襟上撕下一幅布条,递给秦浅月。
秦浅月依言蒙住眼睛,薛真仍是右手揽着她的纤腰,左手执剑。此时那些暗冥派的杀手在江面上用暗器飞镖守住了沿岸,薛真只能在树林中穿行,虽然不能指望就这样走到建康,但总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再做计较。
只听周遭树枝一声脆响,一张大网从空中当头罩下,七八名劲装大汉从不同方位窜出,幽幽泛着蓝光的长剑短匕,一起向薛真刺到!
“雕虫小技!”薛真剑光一展,每个大汉都觉得自己眼前好似有千万条剑气,而每一条剑气又好似就是冲着自己的咽喉割过来。这些大汉各各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好好的阵型顿时乱了。嗤喇喇几声,那张大网已经被薛真斩成了碎片。
这群不入流的家伙,应该不是暗冥派的……薛真庆幸之余,也不禁暗暗心惊,那紫金匣子之中到底有什么宝贝,能劳动这些不同的势力来争夺,而这消息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他虽无暇细想,却也觉得甚为不妥。
那群大汉定了定神,又重新扑了上来,只是他们显然没有经受过在密林中战斗的训练,在树丛的阻碍下动作很是滞涩。而薛真则完全不同,虽然带着一个人,但出剑又准又快,每一剑都轻易穿过无数枝叶的缝隙,准确找上一个大汉的咽喉,就好像对方故意送给他杀一般。八名大汉,只出了八剑,没有一丝多余。
“你真的是那个公子哥儿薛真么……”最后一名大汉倒下之前,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话。
杀光这八名大汉,薛真再感觉不到一点杀气,但他却知道危险还远远没有过去,对方真正的高手快要出手了。
便听有人一声长笑道:“江湖传言,往往不尽不实。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身法翩翩如蝶舞般的‘风月公子’,在生死攸关之际使用的武功,竟和我们暗冥派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这人话说得不少,却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声音飘移不定,让人难以辨别位置。薛真索性停下脚步,微闭双眼,不去注意他的声音,只是细心感觉四周的气息流动。
那人又道:“只看三当家此时的反应,就知道三当家绝对有着成为一流杀手的天赋。若非今日你是我的目标,我倒真想和你好好切磋一番呢。”
薛真冷冷道:“你是天杀,还是地杀?”
“咦?你怎么知道?”
“哼,除了这两个,还谁会有这么多废话?”
通常做杀手的人,都是相貌普通,沉默寡言,这样才不容易暴露身份。像暗冥派的一般杀手,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而且每次执行任务,都要重新分配一次代号。在暗冥派中只有两人例外,这两人分别叫做天杀和地杀,据说都是惹人注目的美男子,而且从不刻意掩饰身份。当然,这是以他们超人一等的身手和残酷手段作为基础的,就算有人认出他们,也不敢轻言报仇。至少出道这七年来,他二人还是活得好好的。
那人笑道:“好,好,果然有趣。告诉你也无妨,我便是天杀。刺杀亦是王者之道,只是被一群不入流的混蛋坏了名声。想当年的荆轲、专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是何等的悲壮豪勇,所以能够青史留名。而今这班家伙猥猥琐琐地不敢露面,不敢出声,实在丢尽了先辈的脸面!听说东瀛倭人还美其名曰‘忍’,过着如此异于常人的生活,恐怕迟早会扭曲了心性,堕入魔道!”
听了这一番长篇大论,薛真不由心有所感。当日慕容蝶教他武功之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希望薛真不要反被武功路数牵制,不经意间走上邪路。
“哦?”天杀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刚才你分了心神,本是我出手的良机。可我看你似乎是在赞同我说的话,就冲这一点,我给你一个正面交手的机会。”说着,薛真侧后方密林深处的一片薄雾中,缓缓显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形。面容刚毅,虎背熊腰,果然是充满了阳刚之美。薛真只觉得自己站在他面前,就好像是拓跋玉寒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薛真长出了一口气。他的确一直没能找出天杀的确切方位,若方才天杀真的出手,他可能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薛真放开秦浅月,让她靠着旁边的树干。秦浅月感觉到了薛真的凝重,娇躯不禁微微发抖。
天杀从袖中拿出一柄泛着荧荧绿光的短剑,笑道:“这是我依古书仿造的‘鱼肠’剑,三当家以为如何?”
一代杀手,用的居然是这么一柄艺术远多于实用的青铜剑?……薛真真的不知该当如何评价面前这个对手。
不待薛真回答,天杀已经一剑刺了过来。和薛真一样,这一剑也是没有任何虚招和花巧,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地当胸刺来,似乎很容易就可以避开。
然而,很多人就曾丧命在这一剑之下,因为这平实的一剑,让天地间都充满了无穷剑气,根本避无可避!
薛真眼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天杀的身形,却看不到这一剑的轨迹,因为“鱼肠”剑似乎已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薛真明知此剑当胸刺来,却不知何时刺到,也不知何时闪避才能更好应付天杀的后招。
这的确是真正的王道,光明正大,霸气十足。
因此薛真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同样地一剑刺出,取向天杀的咽喉。在这生死关头,薛真终于不再隐藏实力,浑身功力竟然凝成一线,随着剑尖的牵引,硬生生地在天杀的剑气包围中破出一个缺口。若天杀执意要刺透薛真胸膛,薛真的珠光剑也将穿过天杀的脖颈!
“好!”天杀赞了一句。以命搏命,的确是破解这一招的最佳选择。薛真的真实功力也让他大为惊讶,竟是和他在伯仲之间。
天杀身形一转,化解了玉石俱焚的势头。薛真压力一轻,随即出手抢攻,这一剑一改质朴风格,漫天剑雨,极为华丽。若说天杀那一招是以气劲笼罩天地的话,薛真这一招便是以剑光充盈周遭的空间,恍如无数流星坠落天际,纷纷消失不见的同时,又有许多纷纷出现。
这就是“细雨流光剑”的最后一招“流光”,就在几天之前,薛真还难以将这招顺畅地使出,幸好一场剑舞,让他悟通了不少。虽然还难以发挥出最大威力,但在此时已经是最佳选择,因为比拼实用的剑法,他充其量也只能和天杀势均力敌,要想占据上风,必须用对方所不精擅的武功。
天杀收敛了笑容,他知这一剑和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不同,既有风采,又有威力。摸不清虚实之下,他亦不敢轻擢其锋,身形不可思议地在剑光之间穿梭,使尽浑身解数,方安然无恙地避了过去,额顶竟是微微见汗。
第二章 天杀(下)
薛真看着毫发无伤的天杀,心里大为遗憾,他刚刚悟通“细雨”“流光”这两招,还难以发挥最大的威力,若是由慕容蝶手中使出来,哪怕是天杀这般高手,恐怕也难免被刺成渔网。
天杀稳定住身形,道:“三当家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风格都发挥到如此水准,已是第一流高手境界,若想再进一步,就看是否可以把这两种风格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虽然明知此时走神是极为危险的事,薛真仍不免仔细咀嚼天杀的话。“要如何才能融为一体?”
天杀笑道:“这个我也不知,我的武功和三当家只在伯仲之间,所多的只是些经验罢了。”他手中“鱼肠”剑一抖,又道:“若你我硬拼下去,只有两败俱伤,让你我仇家白占便宜,此为智者所不取。这样吧,我还有最后一记绝招,若你破得,我便离开,那紫金匣子也不要了,如何?”
薛真眉头一皱,既然是绝招,说不定这一招就足以使他们两败俱伤了,那结果不还是一样?但不等他答话,天杀已然攻了过来,鱼肠剑气贯长虹,直指薛真,左手骈指如刀,竟是取向秦浅月!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绝招……薛真心中大怒,自己受天杀一番光明正大的言语所惑,竟然忘了杀手不择手段的本质。然而此时应变已是来不及,薛真一咬牙,珠光剑划出半圈,将秦浅月护在剑光之内,却把自己身上的空门,全然暴露在鱼肠剑下。
天杀左手去势戛然而止,右手青铜剑从薛真脖颈边划过,薛真鬓边的一缕头发被剑气斩断,飘落下来。
薛真满脸冷汗,这是他出道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说不心悸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方才那一刻,他还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保护秦浅月。
天杀冷然道:“以三当家这一片侠义之心,能在江湖中活到现在,在下倒也佩服。”语气中却全然不是佩服,而是充满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