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们见面,他都说我无事生非,说是谁当皇帝都一样,即便出现一个短暂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所谓盛世,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时间一长,还不都一切照旧?既然这样,那造反又有何用?而我呢,则说他心胸太小,不够忧国忧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出世与入世之争。
其实你也知道,像这种事本来就不可能争出一个什么结果来的,但偏偏我们两个都是不肯服输之人,明知说服不了对方,却还要费尽唇舌。以至于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一次,还为此动起手来。不过,我们吵架归吵架,吵过之后,那杯酒还是要一起喝的,于是乎,我们的架是越吵越激烈,而我们之间的交情,却也在吵架的不断升级中变得越来越深厚了。”
一想到这当世两大顶尖高手,竟然会为了个人生活观念的不同而不断争吵,甚至还大打出手,云帆不禁心中暗笑。不过,这两个都是他心中极为敬佩的人,因此,虽然他暗地里对他们的行为不以为然,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仍旧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冷秋山往下讲去。
此时的冷秋山,已经完全不复平日里的大侠模样,脑海里纷至沓来的种种往事,使他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云帆,无限感慨地道:“说心里话,楚白枫的那套理论也有它一定的道理,有时我也在想,这造反一事究竟对还是不对。不过,这种念头往往都是一闪即过,因为每次当我还没有将它彻底想明白的时候,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就一定会在我的面前弄出一些事端来,让我不得不沿着我既定的路线,义无反顾地一路走下去。”
说完这话之后,冷秋山便不再言语,只是眼望窗外黑黢黢的远方,凝神思索。而云帆也为其情绪所感染,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在燃烧的蜡烛忽然爆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这才将两个人从遥远的思绪中,一下子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
冷秋山微微皱眉道:“这楚白枫一向不爱管闲事,但这次竟然一反常态,甚至不惜冒着被官府通缉的危险而夜闯皇宫,看来这件事的确很是重要。”说到这里,他又沉思了半晌,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既然连楚白枫这样的人都认为当前安定第一,那么我也不能不顾民族大义,在这个时候给那个狗屁皇帝添乱了。不过,这只是顾全大局的权宜之计,待到朝鲜那边的事一完,我还是要将他赶下台,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的。”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停留在云帆的脸上,语气里忽然满含遗憾地道:“要想推翻现在的朝廷,我们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而现在的黄河帮作为江湖上最有力量的帮会,我们一定要极力争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先前我才极力推举任神枪出任帮主,期望能够就此使黄河帮这股力量,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由于赵天扬从中作梗,我的这个愿望现在已经落空,至于白木出任帮主之后,黄河帮会向何处去,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云帆沉思道:“按照我们先前的判断,赵天扬放风说柳镇藏有财宝,其目的自然是不利于黄河帮。可现在,他不仅孤身一人来到柳镇向黄河帮道歉,而且还出手帮助黄河帮退敌,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可真的有些想不清楚了。”
冷秋山冷笑道:“本来我也想不清楚,但现在我却一切都明白了。”说到这里,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又接着道:“赵天扬之所以散布财宝一说,并借此将大批的江湖人物吸引到柳镇来,其目的无非有三。首先,他要借这些武林人物的到来,掩护无影进入柳镇,否则,以黄河帮在柳镇的多年经营,任何陌生人想要不被察觉地进入柳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云帆不禁大吃一惊,他声音急促地道:“怎么,你是说无影是赵天扬派来的?”
冷秋山十分肯定地道:“没错,一定是他。赵天扬这个人野心极大,据我所知,他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称霸江湖。他的蓝衣会这几年发展极快,一些江湖上的小帮会,不是被迫归附于他,就是被他用武力所消灭,现在能够和他分庭抗礼的只剩下了黄河帮。而黄河帮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大旗不倒,靠的就是顾长风,只要顾长风一死,黄河帮必定元气大伤,那样的话,他蓝衣会的霸业也就指日可待了。”
云帆道:“可是,这只能说明赵天扬有杀掉顾长风的动机,至于到底是不是他所为,我们总还要找到一些有力的证据吧?再说了,如果他真的将黄河帮视为眼中钉的话,那他为什么只刺杀了顾长风,而不趁机将整个黄河帮全都消灭呢?”
冷秋山摇头道:“黄河帮拥有数万帮众,而且帮中好手云集,要想一鼓而歼之,谈何容易?况且,如果蓝衣会公开与黄河帮为敌的话,不仅黄河帮内会同仇敌忾,江湖上的那些正义力量又岂能袖手旁观,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到头来双方就要弄得两败俱伤,对他蓝衣会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可言呢?赵天扬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利弊得失,我想他比我更加清楚,因此,他才先杀顾长风,而后再力挺奚禹衡作帮主,想通过奚禹衡来全面控制黄河帮。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样的好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说到证据,那就只有抓到无影了,可是这在眼前根本就办不到,因为我们连无影到底是什么人都还不知道。不过,据说这无影要价极高,而且行踪诡秘,一般的江湖人物不是出不起那样高的价钱,就是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雇他去杀人了,只有像蓝衣会这样既有财力,又有势力的江湖大帮会,才有可能请得动他,这也是我认定雇主是赵天扬的原因之一。”
云帆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好吧,就算无影是赵天扬雇来的,那他散布财宝论的另外两个目的又是什么呢?”
冷秋山道:“刚才已经说了,赵天扬之所以雇无影刺杀顾长风,为的就是想让奚禹衡继任帮主,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他的第二个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那就是借大批武林人物来柳镇的机会,使顾长风感觉到压力,从而命令他的精锐手下赶回柳镇,这样一来,赵天扬就能为奚禹衡在顾长风死后顺利地当上帮主而做好准备了。”说到这里,他见云帆仍是满脸的不解,于是接着道:“顾长风一死,那么帮主的继任者,理所当然地应该在任神枪等三个舵主之间产生,而在这三人之中,白木一向被认为是个好好先生,与世无争,几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全都认为他绝不可能争当这个帮主,赵天扬自然也不会例外,那么剩下的竞争者就只有任神枪和奚禹衡了,而这两人,又恰恰是冤家对头,水火不容。正因为此,奚禹衡要想顺利地当上帮主,那么任神枪是一定要被除去的,于是,我们便在任神枪返回柳镇的路上,看到了他被大批蒙面杀手围攻的场景。”
云帆恍然道:“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这样,这可真的令人意想不到。不过,我记得当时你曾说过,这些人不像是江湖中人,而像是官府精心训练的杀手,那么现在,你为什么又认定他们是赵天扬派来的呢?”
冷秋山满脸阴霾地道:“我之所以认定他们是赵天扬派来的,那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他们除了我刚才所说的动机以外,还有什么杀任神枪的理由。你想想看,为什么同样是返回柳镇的黄河帮的舵主,白木和奚禹衡没事,而偏偏是任神枪遭到围攻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要为奚禹衡当上帮主,而执意要除掉任神枪,而这就是赵天扬一心想要干的。况且,那个蒙面人首领当天的表现,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云帆诧异道:“表现?什么表现?”
冷秋山道:“那些蒙面人围攻任神枪的时候,显然不可能知道你和顾大小姐会正巧在那时路过那里,那么按照常理,对于突然出现在现场的陌生人,他们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杀人灭口,而且凭他们当时的实力,他们也完全有那个能力,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反而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们是受雇于顾长风呢?而且,从他们首领当时的举动来看,他显然是要放你们走的,那么,难道他就不怕你们回到柳镇之后,和顾长风当面核实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当时已经知道顾长风即将被杀死,因此才想以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制造出顾长风意欲将任神枪置于死地的假相,从而掩盖他们围杀任神枪的真实目的。而能够预知顾长风遇刺这件事的,无疑只有赵天扬的同伙,因此我才断定,他们的确就是赵天扬派来的。嘿嘿,这个人心思缜密,应变快捷,行事决不拖泥带水,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带领如此训练有素的一批杀手。至于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我还坚持我先前的判断,他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府一手训练出来的杀手,而如果我的这个判断成立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云帆沉思道:“官府之中,能够训练出这么多杀手的机构只有两个,一个是锦衣卫,另一个就是东厂,而现在,赵天扬竟然能够调动他们的力量,那是不是说,赵天扬和这两个势力庞大的机构有牵连呢?”
冷秋山脸色阴沉地道:“其实,早在蓝衣会刚刚崛起之时,就有人发现他们的背景复杂,只不过由于此事极为敏感,而且又没有确实的证据,因此,怀疑此事的人大都不敢声张,生怕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通过任神枪遇袭这件事,我却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赵天扬的背后,一定有官府的势力在给他作靠山。况且,我暗中联络江湖义士,准备推翻昏君的行动,一向都做得极为隐秘,像奚禹衡这样的人,几乎根本没有机会知道,而现在,他竟然也知道了,那么除了有官府背景的赵天扬以外,还有谁会将这消息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