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何时,楼梯口来了一个少年。他一身劲装,面容较瘦,粗眉大眼,背后插着一把带鞘的长剑。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口,静静伫立,一声不语,看着叶浣莲的背影,目光中也满是怅然。
“十二郎,他说过的话有没有不算数过?”叶浣莲擦擦眼泪,突然说道。
十二郎一愣,不知叶浣莲何时发现了自己,略一沉吟,道:“说不定温大哥有事耽搁了,也可能这几日南风刮得猛,江浪大,没有船过江吧。你稍等两日,温大哥一定会回来的。他决不食言的!”
叶浣莲站起身来,转身看着十二郎,道:“你告诉我,他到望江城究竟干什么去了?”十二郎闭上嘴巴,摇摇头。叶浣莲道:“你不说也由得你。等到今夜子时,若还不见他回来,我就去问大哥!”
彭泽龙城,江南古邑。人杰地灵,鱼米之乡。
该城坐拥三山环抱,北面扼守长江渡口,水陆并重,地势极为险要,自古为兵家要地。无怪乎江南第一大帮英雄会将总舵设在此处。
英雄会总舵大厅之内,叶天成正饮早茶。他今天三十六岁,是结盟的江南十二大帮派中最年轻的帮主,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走起路来鹰视虎步,一双环眼咄咄逼人,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号令如山。此时他坐在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捋着颌下戟张的短须,脸色阴沉,看来心情不佳。他虽微侧着脖颈,眼睛斜睨,却依然掩不住一股霸气。两旁有十余名汉子垂手侍立,神色都极为恭敬。
这时,一个穿黄衫的汉子匆匆走上厅来,抱拳道:“帮主,属下来了。”叶天成扫了他一眼,鼻孔中哼了一声,缓缓道:“事办得如何?”那人露出了又恐慌又难堪的神色,低声道:“启禀帮主,巨鲸帮不肯借给咱们码头停靠船只。”
叶天成眼睛一翻,道:“黄三邪怎么说的?你如实告诉我,一字也不许遗漏。”
“他们老大黄三邪说,咱们要用他的码头运货的话可以随时用,巨鲸帮决无二话,但要把码头长久借给咱们,他巨鲸帮二百多弟兄还吃什么,喝什么?”
叶天成倏地起身,大步上前,一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在那人脸上炸开五道血印。那人被打蒙了,怯怯地看着叶天成,捂信脸直往后躲。
“狗崽子!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叶天成洪亮的声音如同在空旷的大厅中打个霹雳,似乎还有隐隐回声。与刚去世的老帮主叶昆吾为人谦和、处事低调相比,叶天成更显得锋芒毕露,刚性,跋扈。
那人更晕了,裂着嘴角苦笑一下,道:“帮主,我……”
“叫你一字都不许贵漏。你脑子里灌了铬肉汤啦?”叶天成抬起一脚,正踢在那人大腿根上。那人噔噔退后几步,须势扑通跪在地上,又惶急又害怕,带着哭腔颤声道:“属下该死。属下委实不知道错在哪--”叶天成双眉倒竖,满面怒容,打断了他的话:“黄三邪骂我一句,你为何不给我回报?”
那人恍然大悟,忙道:“属下该死,因为那黄三邪口出不逊,属下觉得有辱帮主,才没敢向帮主禀报。”叶天成咬牙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启禀帮主,那黄三邪说,叶天成个……狗日的以为是他爹叶昆吾啊?他爹还给我三分面子,这个初生……牛犊子怎么敢这么飞扬跋扈?”
叶天成的脸涨成猪肝色,上前一脚,把那人踢翻在地。
“奶奶的,他骂老子的话你倒记得如些清楚!狗日的,你他娘的才是狗日的!”
那人见他行事无常,摸不着头脑,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字也不敢再说。叶天成将手背到身后,眼中闪过一缕骇人的杀气。
“二百多弟兄?仗着人多吓唬我吗?我叶天成是吓大的?”他在厅内来回大步走了两遭,突然两拳相击,回身大喝,“赵老四,你也带二百弟兄,去将巨鲸帮的人给我杀尽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身后一年额头带疤的汉子一愣,随即抱拳道?“是!”
“且慢!”厅口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力度。
叶天成倏地回过身来,两只眼睛射出了骇人的寒光。只见一人独自站在厅口阶下,一身黑衣,神情冷峻,正是十二郎。
“十二郎,你什么意思?”叶天成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十二郎没有答,反问了一句:“请问帮主,昨夜你让黑虎泊在水湾的两只船用黑布遮得严严实实,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叶天成一愕,似乎有些迟疑,缓缓坐到椅子上,警觉道:“谁告诉你那两只船的事?嗯……不过是两船仔棉,有什么大惊小怪?”
十二郎冷笑了一下,淡淡道:“船舷吃水那么深,怎么可能是仔棉?”
叶天成遭他连声追问,登时恼羞成怒,骤然喝道:“不是仔棉,会是什么?”
他身畔那个叫赵老四的疤脸汉子甚是机灵,察言观色,见叶天成怒气勃发,当下上前一步,指点向十二郎,叫道:“十二郎,你好大胆,清楚自己在和谁说话吗?要以下犯上吗?”十二郎并不理睬他,还是对着叶天成道:“帮主!船里装的是什么,你心中最清楚。不光是这两艘船,我还知道有一百多名捕快,埋伏在黄三邪码头两旁的树林里。”
叶天成脸色变了。
“那船上载的是私盐,我说得不错吧?黄三邪也说得不错,你借码头是假,本意是污蔑他贩运私盐,假手官府除了他,趁机侵占他的地盘生意!可是帮主,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本来就有几分不要命的黄三邪?现今他纠结了帮中所有弟兄,弓上弦刀出鞘,正虎视眈眈等着咱们去呢。咱们的二百人碰上了他们这二百亡命之徒,恐怕讨不了什么好儿去,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叶天成喝道:“去二百人不行就去四百!不错,我就是要占他的码头!他既然不相,我就灭掉他!”十二郎大声道:“我英雄会是江南有名的侠义帮,岂能做出这等恃强凌弱、倒行逆施的行径出来!”
叶天成怒极,喉咙中低吼一声,一拍椅子扶手,“咔”的一声,硬紫檀木的扶手竟被拍断。他霍地跳起身来,大步冲到十二郎面前。他双眉倒竖,炯炯的目光盯着十二郎,双臂微曲,拳头紧握,臂上虬结的肌肉不断跳动。叶天成身高过丈,体开魁梧,回上冲天的霸气,站在矮他半头、体形瘦削的十二郎面前,便如一头暴怒的雄狮逼信了一只沉默的孤狼。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但十二郎毫不退避,腰杆挺得笔直,微仰着头,直视着叶天成的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斗鸡一船,足有半盏茶的工夫。叶天成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声极其高亢。这笑声很是突兀,周遭的人一都吓得身子一震,屏住了呼吸。
“好!”叶天成笑毕,伸手在十二郎的肩头轻轻拍了两巴掌,脸上戾气尽去,现出亲切和蔼的神色,“素闻十二郎胆色过人,果然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整个英雄会部众三千,敢当面顶撞我的,除了温如筠,就只有你十二郎!我英雄会中有这样耿直的兄弟,我叶天成何其幸也。”他回身对众人喝道,“你们退下!”
众人刚才见他暴怒空前,简直就想将十二郎毙于阶下,都吓得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眼下听他下令,登时如释重负,一窝船退出了厅常。叶天成背负双手,停了片刻,温言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过黄三邪,生意也不再夺他的。”
叶天成转变此之快,倒让十二郎有些意外,当下大声道:“谢帮主能纳属下之言!”叶天成点点头,道:“其实我这样做只不过想将英雄会的霸发扬光大,以不愧对爹爹泉下之灵。只要我等运筹帷幄,精心谋划,三年之内,片们英雄会定能成为雄霸江南的第一大!十二郎,你有没有这份豪气?”
十二郎道:“只要你秉承老帮主的遗风,处事侠义公道,江南各派自然会高看咱们三分。”叶天成脸色又有不悦,鼻孔中哼了一声,但旋即又舒开眉头,和颜悦色拍拍十二郎的肩头,道“兄弟,你还年轻,成大事须刚柔相济,单靠一团和气哪能做一代霸主?”
“帮主,”十二郎不想再就此事继续探讨,道,“我有一件事,要请帮主恩准。”
叶天成笑道:“什么事?但说无妨。”十二郎道:“我要过江。”
“过江?”叶天成的笑容僵在脸上,“过江干什么?”
十二郎转过身,背对着叶天成,平静说道:“去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叶天成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温如筠?”
十二郎默认。叶天成面沉似水,半晌,才缓慢而又生硬地说道:“我知道你和二当家是最要好的兄弟。如筠和我也情同手足,我一向把他当成亲兄弟看。你牵挂如筠,足见兄弟情意。呆是我告诉,他渡江北去,是去办一件极为重大的要事,难免会有些耽搁。”
“不会!温大哥一言九鼎,他说过端午节前回来,就一定回来。除非……”十二郎的眉毛动了两下,眼中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一字一顿道,“除非他出了事。”叶天成叹息一声:“兄弟,事到如仿,我就对你实说了吧。你知道温兄弟过江干什么大事?”他环顾周遭一眼,凑到十二郎身前,低声道,“是去行刺齐孟尝。”
十二郎身子一震,脸上陡然变色,禁不住后退一步:“行刺齐孟尝?暖春堂堂主齐孟尝?”
“是。那暖春堂狼子野心,觊觎咱们英雄会已非一日,早晚会过江来挑衅。齐孟尝更是阴险狡诈,实是我帮的心腹大患。去年我和温兄弟商议此事之时,他锐身自任,决意为帮中大计,独自过江行刺齐贼。此事是帮中机密,你们都不知晓。”
十二郎眼中尽是焦灼,顿足道:“他身上有伤,暖春堂又高手如云,他独自一人贸然前去,岂不是羊入虎穴,凶多吉少?”
“他不是一个人。我还请了嵩山三鹰,做他的强援。这嵩山三鹰都是嵩山少林的俗家弟子,还精练了一种厉害的阵法叫做三才阵。有他们护卫,加上温兄弟自己也武功绝伦,相信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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