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孟尝是望江城的恶城隍,杀人像捻死个臭虫。我岂能不怕?他妈的,我真是瞎了眼……”蒋少游吓得脸色煞白,六神无主。那丽人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失望,叹道:“原来你对我还不是真心。”蒋少游哪里还有空儿理睬她,像是失了魂儿,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
“怕也没用,你这条腿恐怕要和你离别啦。”楚惜衣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伸出纤纤玉手,要去抚摸蒋少游的右腿。蒋少游吓得大叫一声,将腿飞快缩了回来。
“你这恶女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勾引我?陷害我?齐孟尝那么凶残无情,岂能放过我?”蒋少游的声音嘶哑,眼泪都要掉了出来。原来和楚惜衣如胶似漆须臾不肯分离,现下只恨不能将这块烫手的山芋赶快扔得远远的。
“我明白了,原来……原来是我勾引你。”楚惜衣语气变得落寞哀伤,“我命怎么这么苦,就碰不上一个重情重义、敢作敢当的男子汉。”门外那个伙计又催促道:“都这个当口了,我的爷呀,还磨蹭什么,赶紧起来逃命吧。”
蒋少游如梦初醒,慌忙整整衣衫,翻身下了床榻,叫道:“你且给我挡一挡,一会儿赏你一锭大银。”话音未落,只听楼梯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蒋少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转了两个圈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得门外“啪”的一响,像是有人挨了一记耳光,随即听那个伙计哀号一声,扑通乱响,似是顺着楼梯滚落下去。接着有人冲到门前,砰砰使劲撞打房门。
蒋少游吓得魂飞魄散,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楚惜衣嘻嘻笑道:“还不赶快跳窗走?”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蒋少游冲到窗边,打开窗扇,翻身将一只脚跨到窗外。楚惜衣又低声笑道:“横竖是个死,反正你的腿也保不住啦。”
蒋少游惶急之下,根本没有明白楚惜衣话中的含义,听得门哗啦一声被人踢开,当下一闭眼睛,也不管下边黑黝黝的到底有多深,一横心,腾身跳了下去。
那望宾楼高过十丈,凡人摔下去,还不骨断筋折?但蒋少游慌不择路,哪里还顾忌这么许多?他飞身跃下,直觉身子越坠越快,仿佛直奔地狱而去,一颗心也几乎跳出腔子,飞到九霄云外。他恐惧之下,嘴里情不自禁哇哇大叫。
混乱之中蒋少游感觉身边斜刺里有一股力道撞在自己的腰间,不禁在空中翻滚了数遭。心中惊惧,脚却突然着了地,当下就势又滚了两滚,撞在几名游人的腿上。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不禁暗自念佛,庆幸不已:菩萨保佑。
那四名家丁看到天下掉下一个大活人来,也围过来看稀奇,却没想到掉下来的竟然是他们的公子爷,都慌了神,叫道:“少爷,你怎么样?摔坏没有?”忙将蒋少游搀扶起来。蒋少游哪里还有时间解释原委,一迭声叫道:“快跑!快跑!”
四人见蒋少游颜色大变,猜测定然事态严重,当下不敢怠慢,随着蒋少游慌忙钻出人群,连跑带蹿,急急如丧家之犬,茫茫似漏网之鱼,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径直向不远处的东城门跑去。
东城门外北边是一片杨树森,顺着地势向北面的一座土山延伸。一行人出了城门,钻进树木,没命地向树林纵深之处狂奔。树木很是茂密,少有人迹,此时夜色昏暗,看不清景况,只觉得脚步踏落之处,都是落叶和突兀的树根。刚跑到一道土坡之前,一个家丁闷哼一声,竟被绊倒在地。另一个家丁骂道:“孙二,你也忒笨啦。”俯身去拉他,却似突然中了什么无形的袭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二人直直倒卧,一动不动,像是丧了性命。蒋少游和其余两名家丁听到动静异常,转头看到此情景,胸中陡然又增添无穷恐惧,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蒋少游从一名家丁腰间拔出钢刀,低声叫道:“孙二,你们怎么回事?”
那二人却还是一动不动,树林中轻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蒋少游打个寒颤,颤声道:“老六,你去看一看。”左首的家丁小心翼翼上前两步,用脚尖踢了地上的同伙一下,刚要说话,突然象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张大嘴巴发出“嗬嗬”的嘶哑,双手在胸口不断撕扯,像要把胸肺扯开一般,身子却离地飞起三尺,向后飞快移动,转瞬就没入树林深处。
蒋少游吓得叫了一声。右首那个家丁用恐怖的声音低声道:“少爷,这土山上有座碧霞元君娘娘庙,莫不是咱们冲撞冒犯了神灵--”还未说完,突然惨叫一声,如点燃的钻天炮仗,身子拔地而起,嗖的一声,飞得不知去向,竟似被无形的鬼怪拘走。蒋少游心胆俱裂,腿脚发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挺着腰刀,颤声叫道:“是什么妖魔鬼怪,赶快出来!”
周遭却没有任何声息,月色通过枝叶的缝隙照进林来,到处是一片片的亮点。他愣了片刻,总觉得身后有什么神秘的怪兽在窥视,准备伺机扑过来,越来越怕,脖项中似有一股冷风吹了进去,他忙不迭转了两个圈子,回顾身后,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突然,有一声轻笑在林中响起,那笑声乍听在左,忽闻在右,又似四面八方都是笑声。
蒋少游魂飞魄散,手一软,钢刀坠地。他惊慌之下,突然脚尖点地,纵起身来,他平素虽跟镖局里的镖师学些武艺,但生性娇惯惫懒,不肯吃苦,武功很是稀松,可在这性命交关之际,竟然大异平日,轻身功夫突飞猛进,竟一下子跃到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
一道光闪过,他脚下的树枝已被什么东西削断。他骤然脱力,忙不迭脚尖一点断枝,欲再上跃,突然脚踝已被一只铁箍般的手掌握住,接着身子被一股大力拽下,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掼落到地上,登时满面都是尘土,全身剧痛,似乎骨骼都被摔散了架子。
“你若再逃,断的可就不再是树了。”身边响起一个温软的女声。
蒋少游挣扎着抬起头,侧目看时,只见身畔站着一个穿白衣的人。她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仰头看月,看背影腰肢纤细,体态婀娜,年龄不会太老,但却是一头白发,长长散落下来,披在肩头。微见吹过,她的裙裾翩翩飞扬。
蒋少游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女……女鬼……”
“你不要怕,我不想伤害你,只想对你说句话。”那女鬼开了口,声音温柔和缓,并不阴森可怖。蒋少游半晌才爬起身来,心中稍定,擦了一把额角上的冷汗,嘶声道:“请……请指教。”
“你真的喜欢那个女子吗?”
蒋少游随口支吾道:“这个……”却没敢说明白。他听这个女鬼的声音甚是绵软好听,不见得是个恶鬼,心中总算安稳了一些。那女鬼又道:“你若真的喜欢那个女子,我会帮你,让她回到你身边。不过,你可真心真意对她,永不相负。”
“不……不!”蒋少游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他刚刚心神稍定,闻听此言,吓得脸色又白了,“她可是齐孟尝的女人。”
“不管她是谁的女人,只要你是真心喜欢她,我就会帮你。”那女鬼的语气温和,但异常坚定。蒋少游忙道:“我只是想和她玩一玩,若知道她是齐孟尝的女人,借十个胆子给我也不敢沾惹她。”
女鬼肩头一震,愣了半晌,突然仰头发笑。开始她的声音还低,越笑越高亢,到得后来就如同狂笑一般,似疯如狂,她的肩头不住抖动,满头的白发飞扬飘动。蒋少游见她笑得诡异,直吓得心惊肉跳,身子瑟瑟发抖。
“我原以为你是个多情郎,没想到你却是个负心贼。早知道如此,刚才在望宾楼前我就不该出手,摔死你倒也干净。”笑完之后,她缓缓说道,语气变得落寞。她埋下头,幽幽说道:“老大,你看,我真傻,以为世上还有像你一样重情意的男儿。唉,我真是瞎了眼睛。”
蒋少游不知哪句话又说错了,心中惊疑不定,料想那女鬼不怀好意,悄悄将地上的钢刀捡了起来:“我爹爹是镇威镖局总镖头,你放了我,要多少银子我都给。”蒋少游心存侥幸,利诱那女鬼。
“总镖头?”那女鬼冷笑数声,极为轻蔑地说道,“多少银子能买回来一分真情真意?”蒋少游顿足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那白衣女鬼冷冷道;“这天下的负心贼,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蒋少游失声道:“我知道你是齐孟尝的人,横竖是死,我和你拼了!”
他抡起手中的钢刀,向那女鬼的背影劈去。那白衣女鬼展袖向后挥出,袍袖未到,蒋少游只觉得一股大边已当胸冲来,登时身子向后飞出数丈,咚的一声撞在一棵树干上。他吐出一口鲜血,失手丢下钢刀,惊得七魄去了三魄,再也爬不起来。他浑身上下抖若筛糠,心中知道无可幸免,颤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面目,也让我死个明白。”
那白衣女鬼还是背对着他,道:“你最好不要看,看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她的声音依旧清丽柔婉,语气中却又透出一股阴沉无情的意味。蒋少游一咬牙,道:“我一定要看。”那女鬼愣了一会儿,突然短促地说了一个字:“好!”她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将垂下的白发撩开。
“啊!”蒋少游看到她的脸,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骤然发出一声惊怖之极的惨叫,口喷白沫,向后翻倒。
望江城西,有一座碧瓦红墙、高堂阔庭、六重院落的豪宅,宅院中央有一处幽静的小院,院内北面是三间轩堂,斗脊飞拱,甚有古趣,院内一方池塘,池塘的边上都是些嶙峋的怪石和假山,南岸有一片翠绿的竹林,林前生满芭蕉和萱草。从轩堂的小窗望去,近有一泓碧水依偎,远有红蕉翠竹相迎,湖光潋滟,甚是雅静。
窗内,一个丽人静静坐在几案边,手拿一管小狼毫,正低头凝神作画。她身后的北墙、东墙、西墙三面都是用紫檀木板隔成许多格子的宽大木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层层的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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