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庄后面则是作坊,坊内有大批的绷架,每架上必配有一名刺绣女工,便可制作大批量的绣品。
楚笑寒走进绣庄后,在前头铺子柜台前,挑选了几个不俗的山水花鸟图样的平金绣品,便想去付钱走人。
这时台子边,那掌柜的瞧她像是个显贵的夫人,于是乎十分热情地说道:“这位夫人,就只挑这些吗?其实绣庄里头还在做一些很精美的佛像人物的绣样,您要不要进去鉴赏一下?若有中意的绣品,可以提前预定的,也不用付定金,只需登记一个名儿就成。”
佛像?
楚笑寒心中一动,他一贯崇向佛道,若是绣佛像,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这样一想就微微一笑,说道:“那,真是有劳掌柜的了。”
那掌柜的男子颇有些年纪了,捋须呵呵笑说道:“请夫人从里头进去吧,走过穿堂,后头就是绣坊了。前头二十个绷架在赶的都是三十二佛像,二十五菩萨……若看到有中意的,只需和在绣的绣娘说一声即可。”
楚笑寒道了一声谢,便走向铺子的内间,转进去后果见一个小小的穿廊,通向前方。
又走得几步,眼前立刻豁然开朗,前头一个大大的天井庭院,晾晒着一些质地颇为上乘的织品,里头竟有一个极具规模的殿阁,丝毫不比那狮子园行宫内的偏殿轩馆来得小。
远远看去那房子的正门敞开着,看去里面有一列列的绷架,每个绷架前头端坐着一位绣娘,头也不抬地专注于手中的针线,神情淡漠,动作迅疾,飞针引线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八个字:止水无波,清凉自来。
正好奇地加快了脚步,往那院落口上的垂花门走去,想要欣赏一下三十二佛像,二十五菩萨……
却忽然间眼前一黑,猛地什么都看不见了,再下一刻却是天旋地转……
过了长长的一刻钟后,楚笑寒终于明白,自己应当是被人用一个麻袋装了起来,此时正被人牢牢抱住,扛在肩上,不知道是往什么地方急匆匆而去。
这是为什么?
是谁?
这次,又是谁?
第88章 为问东风余几许
雍亲王府,银安殿。
今日,并没有要求拜见雍亲王的官员,殿内,显得冷清安静。
殿中高八尺,广十一尺,修九尺,基高尺有五寸的正座上,上有朱彩绘了五色云龙,座后有屏三开,上绘金色云龙,均为五爪。胤禛坐在正座上,低头看手中戴铎来信,形容正色,看去有些忧忡。
因此,傅鼐的匆匆走入显得有些突兀。他给本门门主雍王爷打千请安后,方才小心回报道:“四爷,热河那边传来消息……钱格格她……她……前几日离开狮子园后,再没回去。”
胤禛原本收了那信函,正待起身出去,闻言猛然间顿住,过了一阵子工夫方慢慢低下头,问尚且跪在地上的傅鼐道:“是么?”
傅鼐虽然跪在地上,没瞧见主子的神色,却依然觉得一阵阵刺毛样的胆寒周游全身,但又不能不报,只得硬了头皮继续说道:“说是格格是独个儿出去的,去了南街的霞彩绣坊,也没让喜圆跟着,可进了绣坊后,便再没出来。问了掌柜的,掌柜的说,是有个年青夫人来看绣品,后来那位夫人要求进去绣坊后头的作坊间看看新的绣品,就进去了。但是里头的绣娘却说没瞧见有什么夫人进来看。初步估计……格格她是从绣坊的边门离开的。……”
“那,……喜圆说什么?”胤禛沉声问道。
傅鼐一口气说完前头最艰难的部分,倒是松了松神,而后兀自低头继续回报:“喜圆……喜圆说,格格一直说要去绣庄看看绣样,筹备给王爷的寿礼,其他便没有了……侍卫们入夜就开始搜城,但是,没发现格格的踪影。城门口却也没有格格出去的案载……十分,十分的诡异。”
“还有什么?”
“查了城门口出入的所有案载记录,没有一拨出入的有一点儿可疑之处。只……只……”
“只什么?”
“只,那日,城内有个顾姓孝廉,家中老母病死,恰在当日出殡,有许多僧道出入。有人似曾瞧见……那日与格格会面的道人。”
胤禛猛地握紧拳头,将手中信纸几乎揉作一团。他沉默良久方道:“知道了,下去吧。”
傅鼐闻言起身,颇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家的主子,但是又没什么可说的安慰话语,只得悻悻地退下去了。
结云堂的如意室内,胤禛定定地坐在书斋的长榻上,低头随手翻看着她亲手抄写的《日课经忏》,她的字,也确实称不上行云流水,只胜在干净端正。
果然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她实在不对劲。那一日,她忽而变得如此温顺乖巧,原是十分奇怪。
和别个女子不同,她怎会为了自己留下来呢?她的阿玛、她的额娘,还有阿护,还有嫩暖,统统都在家乡……且听她口气,她家乡——那后世,似乎女子地位颇高,若然如此,她又怎肯舍下这一切留在大清,以卑微无比的身份,默默无闻地陪着自己呢?
试问一个男子,又如何肯抛弃家乡的功名利禄、亲朋好友,只为一个女子留在陌生异世呢?而她的情况,大抵如此……
她定是,走了。
跟着她阿玛。
她看着迷糊,实则聪明机变,但遇大事,抉择明断,令人惊叹。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要走之时,便处心积虑地迷惑自己,让自己宽怀,以为她真的决定留在大清,陪着自己……哄得自己废了禁足令,却偏耐心极好,还等了数月,待侍卫们都懈怠了,这才悄然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而她阿玛,也是十分神怪,当日不知如何甩开追踪。真是神鬼莫测……
原来,真是一场春梦。
不知不觉间,眼前出现她的笑靥,口中说着:“王爷,若是,若是,我,奴婢回家乡了,从今往后,再不出现在大清,你会想我吗?”
不会。
胤禛牢牢抓住手中抄本,使上了五六分劲道,抄本立时扭曲拗折。
楚笑寒恢复意识后,惊见眼前一片漆黑。
良久之后,双眼终于慢慢地恢复了视觉能力:这里,是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她正躺在屋中央的床榻上。四周似乎没什么家什,窗户也关得严严的,连同窗帘都塞得实实的。
这一次,又是谁?
乌拉那拉氏?李侧福晋?年心兰?或者说她后头的年羹尧等?宋格格?话说,依稀记得,原本还有一位格格的,可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又或者是大阿哥?太子爷?三王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
想到这儿,实在是压抑不住嘴角的苦笑,她简直像是一个超级大靶子,一眼望去,似乎谁都有可能对她下手。
不知过了多久,极其无聊的挨分挨秒之后,终于听到外头传来话语声,是一个较为苍老的陌生声音:“醒过来了吗?”
另外一个年青一些的声音道:“似乎尚未醒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能昏睡如此多日?莫不是他们下手不知轻重,伤到她了?”
“干爹,确实不曾重手,办这差事的人是前头殿里的贵子,落手极有分寸……”
“算了,待她醒来,便报一声,尽快提到前头去吧,主子要见她。”
“……知道了。”
“再进去看一回吧,指不定已经醒了呢?”
“知道了。”
说着听得门口轻轻打开门扇的声音,虽然楚笑寒闭着眼睛,却也感觉到了屋内有微弱光线悄然洒入。随之,两个几乎是悄无声息,却还是被她感觉到的轻微脚步声,挪动着,逐渐走近……他们应当是不徐不疾地走到了楚笑寒的床边。
装晕?还是不装?
只有两秒钟的考虑时间。
楚笑寒果断地张开双眼,毅然迎上那两人的脸容,非常如她所预料的看到那两人的脸色变了一变。
眼前这两个人,看着服饰,像是太监。而且,应该是宫里头的太监,并且,品阶不低的样子。
因为,这两人,头戴黑色暖缨帽,足履皂色高官靴,长袍系腰带,外罩宫纱褂。一般亲王贝勒府的杂役太监、微散太监,不会穿得这样正式隆重……可是,他们两个却没有顶戴。
不认识这两人。
只见他们其中那个年迈的,踏上一步,说道:“钱格格,我们主子有请。”
他们认识我?楚笑寒终于还是有些震惊地心头一跳。可见他们的主子应该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些人里面的。
她勉力坐了起来,四肢麻木之感明显之极,下床之际一个趔趄就要倒了下去,那两个一看赶紧上前把她拉住,免得她就摔跌在地上。
见此情景楚笑寒心中一宽,看来,至少一点是确定的,他们对她没有恶意,否则又何须如此恭敬?
只是她双足逋一下地,将将站稳,却极为诧异地看到那年纪较轻一些的太监从袖笼里取出一条黑色帛巾,然后竟是直接蒙在了她楚笑寒的双目上。
楚笑寒微噫了一声,只来得及稍微抬了抬手臂,还没能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左边那老年太监已经按压了一下她的手,阻住她,同时轻声说道:“格格,请勿介怀,咱并无恶意,只是事出有因,无奈之举。”
听他这样一说,楚笑寒只得听从这等安排。反正,反抗是无效的。因为反对也是需要对应的实力来实行的。眼前这两个虽是太监,可终究是男人,她又哪里应付得了他们的气力呢?
见此情景,她心里自嘲着:真是世事难料啊,想当初,在武侠小说中但有看到说某人被用黑布蒙住眼睛,往那神秘处所而去的时候,总要很向往地遥想着那种神秘气氛……哪里知道,今天就遭遇到了,这不知算不算是老天庇佑心想事成呢?
双目看不见,只能肢体感觉周遭。似乎她是被引着上了一驾车舆的后门,而后三人落座在马车车厢内的坐榻上。再仔细听这车舆走动起来发出的声响,感觉是双辕、双轮、单驾的横长车舆,它,慢悠悠地开动了,直走,转左,而后又直行了一段时间……
这驾车舆走得颇久,楚笑寒坐了良久之后,自觉精神又开始渐渐地不济了,加之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更是如被催促般地慢慢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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