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半晌不说话,怀恩奇道:“怎么了?”
菊儿自怀恩到文渊阁后的第三日便过来了。说是奉了许总管之命,与她一起到这里来做事。
做事,不过是一个幌子。菊儿完全充当起她的贴身婢女一职。拖着被宗人府屈打的病体,陪着怀恩说说话,聊聊天,她们两人实际上便是幽居在此处。
她看了怀恩一眼,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三王爷来过了,这回送了一样东西来。”
至于送什么,她没有说,只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怀恩只看了一眼,人就怔住了。桌上一个精工细作的白玉壶,玲珑剔透,手心一般的大小,十分精巧可爱。此时斜晖如金自窗格间漫漫洒进,照在玉壶之上,光转无限明润剔透。
怀恩一时不解,道:“他送这样贵重的东西来做什么?”
菊儿叹一口气,无奈道:“姑姑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怀恩依言掀开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壶中别无他物,只有几粒红豆,结实鲜红浑圆,晶莹如珊瑚。
怀恩一惊,脑中轰地一响,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菊儿绞着衣带,咬着唇看着她,神色复杂。
怀恩起身来到窗前,轻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的心思,她要如何回应呢?
菊儿捧了盏茶水过来,温言道:“姑姑若愿意,收下就是。但奴婢瞧姑姑的样子,却是不愿意的。三王爷,倒是有些莽撞了。”
她接过茶,怅然坐下,出了一回神道:“三王爷对我的情意,很早我就已回绝了,从前不要,现在更不会要。若抛却尊卑不记,我不过视他为兄长好友,他过于执著了。”
菊儿亦发愁,道:“如今也不好直接回绝了他呀。姑姑本就势单力孤,还要再失羽翼么?姑姑可要好好想想清楚。”她思量了片刻,又道:“三王爷对姑姑的照顾,其实是很多的。”
怀恩看着菊儿的神情,舒心一笑。能有这个聪明、善良的小姑娘陪在自己身边,也是她的福气。只是,她不敢再交心。刘书云的生死,她亦不再问。弑君之罪当灭九族,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会冷冷生寒。心中更加怨怪皇帝的无情与算计。
她淡淡道:“他对我的确多有照顾,然而,我是真的不喜欢他。”
自从怀恩回到文渊阁,三王爷时常会过来。毕竟,文渊阁不属后~宫,他的出入还算是方便。
菊儿垂下眼眸,看不出任何表情,“三王爷的情意倒是感人的,这样的男子也的确是少见。”
怀恩不想她会这样说,不由回头看她一眼。
又问道:“他来时,还说了什么?”
菊儿的话清冷而明白:“三王爷说三日后再来探访。”
三日后吗?这天下的烦恼,当真是躲到哪里也是躲不完的。
一时屋子里静了下来,两人都只是不说话,各怀心思。
这三日里,怀恩只是如常一般,只字不提红豆之事。三日后,君天倚依言而来,菊儿清晨新折的一束梨花雪白开在瓶中,如雪玉堆树,清爽甘甜的气息让人觉得格外温馨。
他还未进门就已先笑了,“今个儿你的气色不错,脸上红润了些。”
菊儿很有眼色地泡好了茶,悄悄退下。
怀恩温言道:“奴婢谢王爷关心。”
他淡如春风的笑笑,欲言又止。
见他这般模样,怀恩半是叹息,半是感慨,“王爷娶侧妃入门,已有四年之久。正妃之位虚悬总归是不好的。若先帝在世,想必又要为王爷的婚事烦恼了。”
他的眸光一闪,道:“若不是娶心爱之人,本王情愿不娶。”
怀恩点头道:“王爷说的不错。娶妻娶贤德,娶妾娶恭顺。但无论妻妾,都要自己喜欢才好,否则这一世夫妻不仅难做,也是无趣的很了。”
将玉壶推到他面前,郑重道:“奴婢自愧不能承受王爷这样厚重的情意,还请收回吧。”
他的神情一变,缓缓道:“你还是忘记不了他吗?”
她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摇头道:“这玉壶这样贵重,红豆亦是难得。王爷是该交给心爱的人。那个愿与王爷相知相伴的人。奴婢心中无情无爱,受不起这个,即便王爷勉强奴婢收下,对这个玉壶而言,它便是被辜负了。”
君天倚无言以对,神情冻住,仿佛被第一场秋霜卷裹的绿叶,“你终是不肯接纳我。从前是,如今也是。”
“人与人都有个缘法。是奴婢没有这个福气罢了,王爷何必执念太深。”
他忽地抬头,目中有逼灼的光芒燃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她无声地轻笑出来,笑得那样宁静,宁静中有几乎淡漠不可见的荒凉,仿佛冬日里第一层霜降,悄然无声地落了下来,苍白而又茫然,“人生的路纵有千百条可走,但只会有一条是通往自己想要去的方向。即便做出的选择是错的,也绝不后悔。”
君天倚双唇微抿,有一点坚毅的棱角。与君家的男子一般,带着些凌厉的皇家威严。
怀恩在心中轻叹一声,把玉壶放至他面前,仔细为他包好,轻声道:“还请王爷收起来吧,以后一定送与一样爱你的女子。”
他怔怔望着那玉壶,伸出手来,将它狠狠摔在地上,“呯”地一声,玉壶碎裂开来,他转身拂袖而去。
怀恩垂首片刻,能出口的,终究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姑姑?”菊儿喊道,上前扶了她坐下。
怀恩对她安慰的笑笑,“无事。”
她忧心地看了怀恩一眼,默默地将地上的碎玉清理干净。又重新泡上一杯茶,“姑姑,三王爷以后来会来吗?”
怀恩淡笑着摇了摇头。
菊儿皱起了眉头。任谁都知道,皇上对瑶华姑姑的喜爱。如今,却被皇上幽禁在文渊阁,不闻不问。三王爷也走了,六王爷更上一面也见不上。今后,姑姑该指望谁去?
怀恩见她一脸愁容,不禁莞尔一笑,“坐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菊儿感到奇怪,怎么突然想要讲故事。心里虽是这么想,却是依言坐到怀恩的身边。
“从前,有只小蜗牛问他娘,为什么我一生下来,便要背负着那又硬又重的壳呢?他娘告诉他说,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骨头支撑,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有壳的保护。小蜗牛不明白,又问,毛毛虫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为什么她不用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他娘告诉他说,因为毛毛虫能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她啊。小蜗牛不甘心,又说,蚯蚓也没骨头爬不快,也不会变成蝴蝶,它为什么不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他娘说,因为蚯蚓会钻土,大地会保护它。小蜗牛哭了起来,为什么天空不保护我,大地也不保护我……蜗牛的娘安慰他说,所以,我们有壳啊,我们不靠天、不靠地、我们靠自己。”
菊儿听到最后,眼睛变得亮亮地,兴奋道:“姑姑,你讲的故事真好。可不可帮我写下来?”
“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好好地识字。要不然,我的故事写了,你也看不懂。”怀恩笑道。
菊儿正色,“我保证好好地跟着姑姑识字。不过,姑姑可得要天天给我讲故事听哦。”
怀恩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嗔骂道:“你个机灵鬼,一点也不吃亏。好,我答应你!”
菊儿使劲儿地点头,怀恩却没注意到她的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明天还要正常上班,不开心哦
第一卷 宫廷篇(下)帝宠 【第091章】 春深
【第091章】 春深
文渊阁后花园中,一个娇小的人儿在繁草间忙碌。此时,*光正好,无边春色,渐欲迷人双眼。几处流莺娇燕飞过,或欲争暖树,或正衔春泥,又轻盈地各自飞了。锦儿欢快的窜跳着,流连在这盎然春色中。
“姑姑,有人来看你了。”菊儿挎着篮筐跑了过来。
怀恩停下正在刈草的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是哪个?”
“是我。”忠旺说着,便施施然走了过来,不意锦儿忽地一窜,惊得他腾地而起一丈之高,复又稳稳落下。
“你的武功可是大有长进了。”怀恩笑着,扑了扑裙边的杂草。那边,菊儿正将刈下的杂草装入篮筐里。
忠旺憨憨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怀恩递了一个眼色给他,两人一同走出了后花园。
“明伊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忠旺疼惜地将她头上的一根杂草摘下,“你就不能安生一些。皇上又没说要你做事。好好地在这儿养着身子不好吗?”见怀恩斜睨着眼睛瞪他,无奈道:“放心吧。她住在我爹娘那里,病也好了大半了。”
“嗯,如果身子大好了。就留她在铺子里帮忙吧。这样三叔他们也省点心。”怀恩想到明伊的勤快,忠厚,实在是难得之人。“小冬子呢?”
“他还守着听风阁。不过,前几日,听皇上的意思,准备封了那里。若是真下了旨,我再求了许总管给他安排一个好差使。”
怀恩点头。
明伊病入膏肓,管事的太监怕人死在宫里,当晚便放她出宫。还好,那日怀恩在入宗人府之前已将此事交于忠旺去办,否则,岂不又是一条人命。但愿小冬子也能遇到个好主子,不要整天的担惊受怕。
想到荣极一时的听风阁,如今人去楼空,好不凄凉。心中又隐隐泛起酸涩。
“媛妃已经被废黜,贬入冷宫。皇上他,其实…。。”忠旺话一出口,便被她打断了。她不想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忠旺哥,谢谢你能来看我。我要去看看菊儿了,这丫头做起事来,总是慢吞吞的。”
忠旺看她的目光深沉而明了,良久,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目送着忠旺,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春色之中,心中依依之情,反而更盛了。
养心殿。
皇帝揉了揉眉心,“那就给她留一个丫头吧。”
“是,皇上。”小太监松了一口气。
冷宫的那位实在是闹得不象样子。还以为她是主子,到处耍威风,毫不收敛。
皇后眸光一闪,起身道:“皇上,不如臣妾去看看她。”
皇后开口,君天凌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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