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脚步声响,是小尼云眠陪着郑成和澄心进来。跪地的郑刚家的和莲瓣又扑过来去扶澄心:“姑娘!”慧丰则是过来见礼,一毫儿礼节也不失。弯腰稽首道:“见过姑娘。”
澄心睁大眼睛对跪伏着哀哀的奶妈和莲瓣看看,认真郑重地绷着脸儿,对慧丰还礼:“我和母亲来此,打扰师傅了。”这不卑不亢的姿态让慧丰暗暗称赞,慧丰再劝起奶妈和莲瓣,亲自送澄心入座。转过身对云眠道:“后院收拾出两间静室,请夫人她们住下。”再对着郑成合十,面色犹豫道:“这位贵介?”
郑成趴下来叩头有声,对慧丰重重磕了几个头,再爬起来道:“我哪里都可以歇,大师只收留夫人小姐就是大恩大德了。”慧丰见他明白,呵呵笑着对郑夫人道:“小庵全是女尼,实在是收留贵介不便。”郑夫人由心中暖流转为心中激动,又见到两个家人,只对着慧丰默默泪流。端坐着的澄心伸手去扶母亲,轻晃几下让她别再哭,自己对着慧丰一本正经地道:“有劳师傅。”
见到郑夫人和姑娘有了落脚处,郑成躬身道:“夫人和小姐这里先打扰师傅们,我去城里打听老爷关在哪里,天将午时,这早饭儿不知道有没有用上?”这话一说出来,一直肃然的澄心也流了泪,郑夫人和郑刚家的、莲瓣失声又都痛哭起来。慧丰也不再相劝,只是念谒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澄心只容泪水流出片刻,也不掏丝帕,用力举起袖子,用力在面颊上擦过,对着郑成重新肃然地点头:“有劳郑大叔。”郑成出用力对她点点头,嘴里发出沉沉地一声“嗯!”,不再说话,转身走出。
庵堂上哭声中,慧丰不慌不忙问道:“天将午时,敢问夫人小姐们,可用过午饭?”郑夫人摇一摇头,又看向郑刚家的和莲瓣,这一对忠仆,是上午奔来,应该也没有用才是。慧丰这样一说,大家都觉得腹中饥饿,对着慧丰一起看过来。
慧丰亲自起身,先吩咐云智:“把斋饭送到后面静室里去,”再对着郑夫人弯腰:“小尼领夫人小姐过去。”把主仆四人送到静室中,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送来。慧丰退去,主仆四人不及看这住处,分着用过午饭。郑夫人让她们都坐下来,一一安抚过,细问昨夜情形:“莲实怎么不在?”这两个贴身的丫头只来了一个,郑夫人心中起了担忧。
不提莲实还好,提起来莲实,郑刚家的和莲瓣又伤心起来。郑夫人心中一痛,惊问道:“她,她……”莲瓣泣不成声:“昨夜夫人被撵出门,他们满府里搜查过,又把出府家人个个搜身。莲实她,她说清白姑娘家,怎能让男人们搜查,她羞愤之下……。就撞了墙。”
好似一个雷霆重重击来,郑夫人身子摇晃几下,想到昨夜那样的慌乱……突然就是一阵旋晕,人似没了骨头一样往下坠去。
在神智不清中,耳边传来女儿澄心的哭喊声:“母亲!”
第六章,全凭心之一念之间
郑夫人并没有晕厥,她听到丫头恶耗,猛然气血攻心才有旋晕。身边是女儿的哭声,还有奶妈和莲瓣的急呼声。郑夫人虚弱地睁开眼睛,对着女儿焦急的小脸儿微笑:“不妨事,”撑一撑强着坐起来,郑夫人眸子看过澄心、郑刚家和莲瓣,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人重新又强硬起来。
桌上有茶,莲瓣倒来给郑夫人喝了几口。觉得好些后,郑夫人重拾微笑。眼前有幼女忠仆,哭为何来?自昨夜后,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哭的郑夫人,又一次拭去泪水。自头上拔下梅花簪子,再取下手上碧玉钏,澄心明白过来,也取下自己头上首饰交到母亲手上。
一方锦帕上,堆着十几件簪环,一旁放着几张银票和几个碎银锭,小银角子。郑夫人柔声对发上光溜溜的郑刚家的和莲瓣道:“他日百倍相还。”金珠子耳环、小玉坠子和些碎银这是郑刚家的和莲瓣拿出来的。
这样一看,居然有许多。郑夫人先取过一张银票:“这个送给庵主,是我们在这里借宿之资。”澄心接过银票:“奶妈和我去送,母亲不必劳动。”郑夫人含笑点点头,伸手抚一抚澄心小面庞,温柔道:“我儿此去,要和气些。”澄心用力点头,转身和郑刚家离去。郑夫人不无欣慰看着女儿背影,莲瓣也道:“姑娘懂事好些。”
家适大难,幼女也知安慰,郑夫人笑中带着辛酸。乍一觉酸楚,又即敛去。在房中和莲瓣正商议着,澄心小脸儿涨得通红回来。慧丰相伴着进来,对郑夫人惶恐道:“这银子断然不敢收,罪过罪过。”推托几次,慧丰坚不肯收。郑夫人带着女儿起身,泪又盈于睫,真不知哪里来这许多泪水。
母亲在前,女儿在后,郑刚家和莲瓣在旁。对着清瘦逸朗的慧丰拜,再拜,再再拜!象是千拜万拜也拜不过慧丰的情意。告诉过自己不再哭的郑夫人,死死在伏在地上,身子扭动着,强忍着不肯哭出声来。而澄心,没有去扶母亲,身子站得笔直,严肃地对着慧丰,极其认真地道:“他日,必定百倍相敬!”
什么是锦上添花不须有,雪中送炭无须多。肃然的澄心可以看到,这房中就是一场火热热的炭火,由慧丰心中至手上,再至她音容笑貌间,热情劈驳地交到主仆手上和心中。
慧丰嘘唏扶着郑夫人,又对着澄心和气一笑。再告诉郑刚家的和莲瓣:“起来说话,以后如何,还要从长计议。”提起这个,郑夫人和莲瓣刚才商议过,当下道:“长住总是不便,待见过老爷讨来主意,我们不再打扰。”
慧丰摇头觉得不妥:“夫人姑娘带上尊仆,都是女流,外面住着不便宜。依小尼的话,这里住着吧。夫人要是不安,小庵正在抄观音经散人,夫人姑娘帮着抄些,既保佑老爷官事早了,也是一桩功德。”
慧丰样样安排停当,郑夫人不好再谦。就是莲瓣也自告奋勇:“我也会写字,我也来抄。”郑大人一场官事,如同一块炼金石,试出这些真心人。澄心小脸儿又涨得通红,这一次是为感激!
当夜郑成没有回来,第二天郑成也没有回来。第三天,澄心陪着母亲抄经卷,不时瞟一眼母亲。郑夫人感觉到女儿不安,放下手中笔,温柔地道:“写得久了,出去走走。”让莲瓣和郑刚家的房中留下,郑夫人道:“这里幽静,我和姑娘散一散。”
莲瓣还抄经卷,郑刚家的在做针线。郑夫人携着澄心的手出去,在外面花木间走上一会儿,心情俱各舒畅。澄心对着母亲露出笑容:“咱们还写经去。”转身正要走,耳边听到银铃一样的笑声打破这幽静,有人来了。
初遭大难的郑夫人,本能地扯着女儿的手离去。她此时心情,不愿意多见外人。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喝斥:“站住!看到夫人不行礼,就此速去是何道理!”郑夫人和澄心不得不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人打量过去。
五、六个丫头妈妈,簇拥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年青妇人,旁边陪着的是小尼云眠。妇人是不屑地眼光,丫头妈妈们眉梢高挑,也是浑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有云眠不安,在旁边劝阻道:“这里是后院静修之处,施主要随喜,请前面去。”
妇人狠狠瞪她一眼,恼火道:“她们不是人?并不是尼姑,不也在这里!哼,本夫人倒不如这丐妇吗?”说着手一指郑夫人,骂将出来。澄心毫不犹豫回骂道:“你才是丐妇,老丐婆!”郑夫人轻扯一下女儿,小声道:“别说话!”
清脆的女孩声音在幽静院中清晰流利,妇人大怒道:“来人,去掌嘴!打这个小贱人。”两个丫头绾袖卷衣就过来,郑夫人护住澄心在身后。丫头还没有走上两步,房中听到动静的莲瓣和郑刚家的冲出来,看到这情景,心中激愤于莲实撞墙而亡的莲瓣,捡起一块沉重的石头,挡在郑夫人身前,眼睛都红了,嘶哑道:“我和你们拼了!”
这情景僵持住,丫头们也不敢上前,莲瓣瞪着眼睛不动。片刻后,那妇人突然又笑出几声来:“我当是谁家呢?原来是郑大人家的夫人姑娘。”她笑得突然芥蒂全无,走过来对着郑夫人面庞看看,笑得很是畅快:“夫人怎生流落到这般境地?”
郑夫人不动声色:“戚夫人才认出我,我却刚才就认出夫人。未及见礼,夫人就出言讽刺。小女年幼,冒昧出言,戚夫人不必责怪于她。”澄心瞪着大眼睛,狠狠地瞪着衣装艳丽的戚夫人。这人丈夫与父亲不和,这女人来,是找事情的!小小的澄心也这样想……
“呵呵……”戚夫人笑得风云变色,象是看到好笑事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掩口,流然含笑道:“看我忘了,郑大人嘛,丢了官被抄了家,你们母女,只能借住在这里。啧啧,”戚夫人不胜惋惜,连连摇头道:“你们还真的成了丐婆,身上这衣服想是最后一件吧?可要小心点儿穿,穿坏了再也置办不起。”说过又是一连串的笑声。
郑刚家的从出来也护在一旁,听到戚夫人这样侮辱。低下身子一头要撞将过来,嘴里也喊着:“和你拼了我这条命!”戚夫人一惊,身子往旁边一闪,再看郑刚家的,被瘦弱的郑夫人死死攥住不得过来。戚夫人冷笑连连,对自己的丫头仆妇道:“罪官家眷还敢无礼!给我上去,打伏了她!”
“住手!”慧丰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尼姑匆匆赶来,来到对戚夫人就沉下脸:“小庵虽然小,却是前朝云渡公主出家之处。来往施主们俱都有礼,夫人为何无礼?”戚夫人收起冷笑,对着慧丰“哎哟哟”一声,唇边带笑话如针刺地道:“你问问你的姑子,是不是这位知书达礼这家出身的小姑娘,她先骂了我?”
云眠见庵主到来,胆气大壮地道:“小尼屡次相劝,这后院是静修之处。夫人不听小尼劝阻,硬闯进来。是夫人先骂了郑夫人郑姑娘,郑姑娘才还了口。”戚夫人气得跳脚,瞪着云眠骂道:“你!……难道我收拾不了你!”云眠低头合十,嘴里念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口舌之障,甚于心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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