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指着土石边搭的小木棚道,“这里就是我家了。”
简易到简陋处的小木棚,用的都是参差不齐的陈年朽木,似乎风能把它吹倒,雨能把它淋到,人能把它推倒。那残破的堪称茅房的小木棚上虚虚掩着一道芦苇席,芦苇席一横,从里面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她看到老人身后的两位陌生人,眼神苦痛难言,哑声道,“娘,我们的房子被强拆了,地被强收了,这一对狗男女又是官府派来的吗?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官府到底还想怎样?”
“阿梅,这两位是、是……”老人望着那妇人,眼眶一红,顿时老泪纵横。
☆、【034】我明明是清白的
妇人缓缓的上前,她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仿佛脚下走出的每一步都有千钧的重量,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你们这些官府养的走狗,三更半夜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我公公被烧死,我男人为了救出全家老小,被突然倒塌的屋梁砸死,我女儿昏迷数月,醒后也成了残废,家里就剩下我和年老的婆婆……”
“这两位不是官府派来的,他们是、是……”老人一把拉过妇女,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下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婆婆,理应将老人家送回来,这点银子就当是给婆婆调理身子吧,在下告辞了。”颜初将一些纹银塞给老人,回头转身就走。
老人却松开妇女,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将手中一半的银两还给他,声音哽咽的道,“大火把我们家什么都烧没了,我老伴死无全尸,我儿子入土连副棺材都没有,我真恨不得跟那当官的同归于尽……”
“但是,年轻人,你、你……你……”老人热泪滚滚,语不成声道,“我也要有一点良心。”
小木棚旁虚掩的芦苇席又被向外推了推,半晌,从里面爬出一个病恹恹的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脸色蜡黄,积病成弱,她用胳膊撑着身体,一寸一寸的爬了出来。中年妇女赶紧抱住她,动作艰难的将她抱了出来。
颜初走到小女孩身边,他弯腰,缓缓的蹲下身子,小女孩双眼无神的看着他,眼底除了悲痛便是一片沉寂的荒芜和寒凉。颜初终于放下那个一直紧握着不肯离手的布袋,他打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个个的小物品放在女孩面前,直到拿出布袋里的最后一个小物品。
那堆成一叠的小物品,每一件都是百草在街摊上看过之后反复拿起又放下的,有的甚至只是她多看了几眼,或者是用手摸了摸的。
颜初将那些小物品叠放整齐,“你的身体也许站不起来,但是你的人生不能因此矮人一截。这些就当是我送给一个小女孩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荒草凄凄,冷风迢迢,颜初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银两重新塞给老人,转身大踏步的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他看着荒草间的老弱妇孺,最后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
阳光如水般照在浸透岁月的荒郊古道上,斑驳的光影中,马车上的白衣青年,眉目温和,气质如玉,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浑然天成般的紧随他周身的线条描绘出一道泛金的光晕。
颜初放下车帘,“哒哒”的马蹄声中,马车渐行渐远,那个无法站立的小女孩,放长了视线,直到马车全部的身影,消逝成一个无法辨认的圆点,小女孩低头慢慢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物品。
骏马疾走,车厢平稳,百草掀了窗帘,以手撑额,她看着窗外悠悠后退的景色,一句话都没有说,颜初看到她的眼眶微微的有些湿润。
☆、【035】流川少爷,借过一下
马车在街口处停下,百草依然没有说话,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头,途经一片繁茂的树林,林中有一猎人正在撒网布局,嘴中念念有词道,“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
猎人张好网后,满意的拍拍手,又走向树林的更深处。颜初渐渐的放缓了脚步,他身子略微转了转,抬脚走向小树林。猎人留下的网细而密,与树木同色,混在粗枝古木间,不要说飞禽走兽,如果换成了网人,也是一网一个准。
颜初解开网的三面,留下最容易逃走的一面,想起猎人的祷祝,他更词道,“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此网。”
百草没有跟过去,她看着颜初做好一切后从林中走出来,她看着他越走越近,她看着他近到咫尺,她咬了咬嘴唇,开口道,“猎人靠打猎为生,你把网解开,虽是放了禽兽一条活路,但是谁给猎人一条生路呢?”
颜初并没有急着马上回答,他看了看她,半晌才道,“禽兽一旦落网,面对的就是无可逃脱的死亡,你觉得谁更需要一条活路?”
“但是假如猎人因为长时间捕不到猎物,他自己被活活饿死了呢?”百草不以为然道。
远处的天边飞过一排青鸟,颜初看着它们飞向更远的高空,默然片刻,他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后道,“飞鸟觅食也很难,假如换成你是一只快饿死的小鸟,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你愿意乖乖落入猎人网中么?”
百草抓脸,她转动着乌黑的眼珠,似是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而后表情讪讪,却心有不甘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子,大鸟吃小鸟、小鸟吃虫子,那大鱼大鸟不想被人逮,但是谁准他们去吃小鱼小鸟了?”
颜初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这回却是话接的很快,“在禽兽那里,它们只是迫于生存的需要,如果不吃,它就会饿死,而我们不是别无选择。”
百草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她背着手,脚跟抵脚尖的走着,身体有些细微的摇晃。许久许久,眼看着走到青山下奕剑听雨楼入口的石门处,百草轻声的说了一句,“今天遇到的那位老人倒是可怜,但是如果下次我遇到真的骗子呢?假如遇到真的骗……”
百草的话还没说完,腰上被人一环,脚步一轻,身体腾空而起,百草仍是不敢乱看,她下意识捏住他的衣襟,眼睛闭的死死的,在脚步轻悠悠的踩上土地的刹那,她听到头顶传来一抹含笑的语声,“至少我不会骗你。”
百草扭过头,神情有些不自然,雪白的脸上仿佛因为这句话泛起一丝浅淡的微红。进了山门,路过亭台,走过楼阁,到了小院,小院门口的花墙边斜靠了一个少年,他身着金纹描边的黑色衣衫,锦绣墨靴,腰系明黄长穗丝绦,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名贵古剑,光华夺目,却又锋芒凌厉。
☆、【036】流川少爷,借过一下
百草提步欲进小院,流川夜不先不后不紧不慢的同时抬了抬腿,小院的门不是很宽敞,他这一抬腿,刚好拦住了她的去路。百草略微皱眉,嘴上客气道,“流川少爷,借过一下。”
少年抱胸半靠着墙,他扬唇一笑,转眼看她,“百草,你好吗?”
百草不知何意,随口道,“挺好的。”
流川夜懒散的靠着墙,笑容无邪道,“我记得你体弱、实在累得慌,不知道现在恢复的怎样?如果没事的话,是不是可以陪本少下山耍一趟?”
晚霞一点点爬上天空,天色将近黄昏,百草似是想起什么,表情怔了一下,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那个……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估计下山没多久天就黑了,也玩不尽兴,不如等明天吧。”
“是么?”流川夜含笑看着她,“那么你从哪里来?”
百草看天看地,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他,流川夜喊她下山去玩,她装怂装可怜的将他打发了,没过多久,颜初来喊她,她就欣然应允,这个要是被少爷脾气的某人知道了,应该会很不爽吧?于是百草装傻充愣,但是她身边的白衣青年却开口了,他道,“我怕百草闷的慌,闲来无事,就带着她在山间走了走。”
“这样啊?”流川夜放下胳膊,他近前一步,伸手揉着她的额发,笑容依旧道,“百草,你好啊!很好……很好!”
百草连退几步,“你把我的头发揉乱了!”
小院前各色盛开的海棠,花瓣锦簇,幽香沁人。流川夜笑着笑着慢慢的就不笑了,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百草用脚尖在地上磨了磨,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也回到自己的卧房。
星河探头探脑的从院墙的角落里走出来,他捏了捏衣襟,表情有些腼腆,“大哥,我有按照你说的邀请流川少爷四处游览一番,但是,流川少爷他、他看到你跟百草姐姐出门以后,表情似乎有点不对,他没说什么……也没玩了。”
颜初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夕阳一分分的沉下去,晚霞的光芒将满院的海棠照的愈发明艳,色泽动人。海棠花下天然通透的石桌前,百草捧着饭碗坐在星河的对面,她再三的瞄着与白衣青年相对而坐的逆光下的少年,本来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某少爷埋头吃饭,拒不夹菜,她倒像是做了亏心事般的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
晚风轻拂,百草低头过后,又重新抬起头,她伸筷子表情热络的往某少爷的碗里夹了些菜,某少爷顿住筷子,冷冷道,“不要将沾有你口水的筷子夹菜过来,本少不稀罕!”
百草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她筷子一张,松开夹上的菜,又将空筷子朝着流川夜的碗里夹过去,她将那些菜全部夹回自己碗里,然后放下碗筷,伸手拿过两片细瓷银碟里的咸鸭蛋,连壳放在他碗里,“这个保证没有任何人的口水,你可以放心的吃。”
☆、【037】你是想在本少面前装纯吗
压在米饭之上的色泽浓郁的咸鸭蛋散发着纯天然的香气,但是对于镜湖山庄的大少爷来说,这种味道实在一般,某少爷看也不看一眼,埋头继续吃着干饭。百草更像做错事的表情,不知怎么软声道,“这咸鸭蛋看着就很香,你尝尝呗。”
流川夜睃她一眼,半晌冷着脸道,“你要是把这些蛋白都吃了,我可以考虑尝尝。”
夕阳更淡,晚霞更浓,少年的碗里放着切开后的咸鸭蛋,蛋白细嫩,蛋黄松沙,闻着就很香,但是香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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