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本草- 第15部分

流川夜翘腿坐在屋檐上，百草乍看到廊檐上晃悠悠的两条腿，生生被吓了一跳，她闭着眼睛，手上一连拍着自己的胸口，嘴上长长的吁着气。

流川夜听得声响，低头向下看了一眼，百草舒缓的差不多，她睁开眼，映入眼前的又多了一张倒悬的脑袋。

颠倒的视线里，流川夜看到百草像是惊了一下的样子，她似乎要发火，却又莫名的忍了回去。

百草怒目而视，她本要破口大骂，却看到星河的眼神，他身侧的白衣青年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百草张了张嘴，不情愿的将满口涌到舌尖的粗鄙话语又吞了回去。

石桌前，流川夜撩衫就坐，百草坐他对面，星河看到小姐姐绷着一张脸，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叫她多吃菜，百草除了简短的应着，并无多言。

星河本来性子就腼腆，看到百草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手上也只是敷衍的挑了挑菜，少年的耳根处慢慢就红了，他往嘴里扒着饭，头埋得很低。

颜初夹了几片干笋到他碗里，随口道，“早晨的时候我是不是哪里话说重了？”

星河抬了抬头，勉强笑道，“没有啊。”

“但是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星河的脸唰的一下更红了，期期艾艾道，“大哥，我真的没事。”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颜初又给他夹了少许的菜，“我看你的逍遥游日臻佳境，幻星术也有七成造诣，以后每提升一个层次，功力都会比之前翻一番，所以越到后面越难练，行百里者半九十，就是这个道理。”

星河吃菜很细，而且只要是夹到他碗里的菜不管夹了多少他都会吃完，流川夜似乎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很“好心的”往星河碗里夹着菜，一边夹一边道，“多吃点菜，虽然色香味什么的看不出来也吃不出来，但是好歹能填饱肚子，只有填饱肚子了，才有力气练功。”

他嘴上说着，手上不停，一直夹到星河碗里堆满了菜，才意犹未尽的收手。百草看着面红耳赤的星河，想着他喊自己吃早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想着他先前对自己的亲切热络，而她只是敷衍的应着，对于那样一个羞涩的少年，实在是感到尴尬吧？

☆、【048】学我说话是没用的

“用沾上别人口水的筷子夹过的菜，星河也是不稀罕的。”百草拿了石桌上的公筷，将星河碗头上的诸般菜肴原封不动的夹到流川夜的碗里。

“学我说话是没用的。”流川夜将她夹回的菜一股脑的剔到碗边，“好话说二遍，其味淡如水。”

百草撇撇嘴，没说什么，她也懒得跟他说什么。吃过早饭，百草正式的开始跟着颜初学习武功，准确的说，只是学习逍遥步法。

“天地和我同心，万物与我一体，这是逍遥游的武功心法。”颜初手一撩衫，右脚上前一步，踩着地面的靴底向左划出四分之一的弧形，又向右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形，稍作停顿后，顺势向后随意划出一道弧线，他掀衫而立，左腿始终像是圆轴轴心般岿然不动，“逍遥步法不离逍遥心法，也是抱元守一，制心一处。”

“天地和我同心，万物与我一体？”百草暗自嘀咕着他的第一句话，不由道，“天地就是天地，万物就是万物，我还是我，怎么就成一体了呢？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星河似乎也看出这个小姐姐对大哥后面的话都没有听进去，逍遥游的武功心法当初他也想不通，但是大哥说的话，哪怕觉得没有道理，他也不会说什么。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几年以后，他的武功反而比在他之前追随大哥的月姐姐还要胜出一筹。

大哥说，对逍遥游的武功心法每领悟一层，武功便能更近一筹，如今他已不觉得这句话毫无道理，但是也说不出哪有道理，只是似懂非懂的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颜初抬手在空气中做了一个抓的手势，仿佛握住了什么，他将手伸到百草面前，摊开手掌，“你能看到我手里有什么东西吗？”

百草凑过头认真的看了看，老老实实道，“没有。”

“是我手里没有东西，还是你没看见？”颜初又问。

百草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肯定道，“真的没有东西啊！”

“也许吧。”颜初手臂一抬，掌心向下，用中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住了百草的鼻尖，不一会儿，百草就呼吸困难，颜初看着她憋的额头青筋暴起，立时手上一松，片刻后才道，“很难受是不是？你为什么难受呢？”

百草额头暴起的血管早已平复，她思索良久，却还是答不上话。

“人每时每刻都在呼吸，但是你却看不见吸入的清气和呼出的浊气。”颜初含笑看着她，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你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而你看不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没有道理，对不对？”

星河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当他的幻星术已经略有小成的时候，他曾经委婉的请求大哥再教他一种更厉害的武功，但大哥只是一如既往的温声道，“学武就像凿井，如果东凿凿西凿凿，今天高兴了在这里凿，明天不高兴了就换一处凿，那么不管凿井人手中握有多么锋利的武器，也只会事倍功半。反之，只要一直凿下去，总能遇到水。”

☆、【049】真传一句话

小小的少年心中有些失落，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失落表情都写在脸上。青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一笑，他说，“如果你能把幻星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时，或许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星河的脑中霍然电光一闪，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头顶灌入，一股暖流如大江奔流，流淌到他身体的四肢百骸，所经之处，带着一种脱胎换骨后的盈润畅爽，当那股温热的气体连续运行几周天，暖流渐退，变的消散殆尽后，星河的周身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凉舒适。

百草啃着手指，直到将十个手指挨个啃了一遍，她重新开始跟颜初学习逍遥步法，颜初再讲到武学纲领的时候，她听得懂就听，听不懂也不问。

颜初讲完一遍，又从头细致的讲了一遍，每一步法的抬脚、提腿、迈出、转移、收回，都讲得精细入微。

百草还是听不懂索性不听，她看着他一只腿不动，另一只腿来回的在地上划来划去，心道这还不简单，我一看就会！

“逍遥步法确实很简单。”颜初抬手，衣袖一拂，卷起一片凋落在地的海棠花瓣，他牵手一引，那些零散的花瓣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瞬时汇成一个实心的圆，虚虚的浮在百草面前。

姹紫嫣红的花瓣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凝聚成一个几乎看不出毛边的弧度完美的圆，这需要何等的心法和精湛内力？百草倒是没想到这些，她看着色泽错开，像是经过巧妙构思后精心铺排的圆形花案，心底着实喜欢。

“就像你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花瓣，就像对着同一花瓣，两位运笔卓绝的画师也难以画出完全相同的画。”颜初手臂一松，修长的指尖对着虚空浅浅一划，那些凝聚的花瓣顿时分成两股，拉成曲线一般的俯落在地，丝毫不差的绕着百草围成一个空心的圆，颜初看了一眼圆心中的青衫少女，“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大道至简，难易相成，什么时候你能在这花瓣上走出无二无别的脚步，你的逍遥步法可算是初窥门径。”

百草这下傻眼了，她舍不得在娇嫩的花瓣上踩来踩去，于是她另寻了一处空地，她练了一上午，又练了一下午，吃过晚饭以后，她早早的就睡下了，这一天百草忘记了打扫院子。

隔日清晨，小院干净如许，吃过早饭，百草继续苦练逍遥步法，直到半上午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这件事，四顾看看洁净的小院，百草还是拿了扫帚将小院到边到拐的扫了一遍，却扫不出灰尘点点，只扫到落花几许。

中午的午饭，几人饮食如常，到了晚饭的时候，菜色焕然一新。奕剑听雨楼弟子众多，楼中领袖人物的一日三餐也是掌勺师傅在做好大锅饭菜以后，从大锅饭菜里每样盛一点，端在盘子里送过来。

这两天楼中来了客人，颜初特意命掌勺的刘师傅做些细致的菜。

☆、【050】真传一句话

这刘师傅原名叫做刘大海，人称刘大勺，是个性情憨厚的人。他一直想着楼主和司命都待人极好，总是想给他们另开小灶，但是苦于楼主从不搞特殊化，心中的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这次听见楼主这样一说，他可来劲了，使出浑身解数给楼主做了十八般的荤菜。

他的想法很简单，在他看来，他们这些普通人成天吃些大白菜小青菜就像牛羊吃草，而楼主那么高贵的人怎么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吃草呢？

面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百草却留意到颜初通常只夹一些肉边菜，于是她特意做了几道家常小菜。逐次看过去，分别是嫩绿如丝的糖醋圆白菜，油光闪闪的干煸土豆条和清爽宜人的芦笋茶树菇，另外还有一道如丝绸般平整的小葱银鱼蒸蛋。

流川夜一眼瞟过去，似乎都不合他的心意，他只是用筷子随意夹了点麻辣豆腐，吃完一口，什么也没说。星河自从看到软软糯糯的银鱼蒸蛋后，眼神就像长了线，再舍不得移开丝毫。颜初抬手将银鱼蒸蛋换到他面前，微笑道，“那就趁热吃吧。”

星河看着那份蒸蛋露出比往常更加腼腆的笑容，腼腆过后，这个羞涩的少年再不看其他的菜，汤勺只对着一个碗。百草怕他没味道，不时的往他碗里夹些菜。

但是百草却没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少年也只埋头吃一盘麻辣豆腐，那天傍晚，少年难得吃的比往常多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百草每天早早的起来，不管小院里有多干净，她总是先把小院的内外打扫一遍，然后再练功，到了一定时间她就会离开小院，约莫过上半个时辰，小院的石桌上就会铺开色香味美的几道菜肴，有炒菜、有凉菜、有汤羹，色泽鲜亮，清香诱人。

这样吃了一段日子，流川夜早晨就不起来了，一直睡到中午才爬起来，爬起来后两顿一起吃。星河嘴上不说什么，但是也明显的不爱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