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有些凌乱,是昨晚争吵时留下的残痕,两个破碎的碗在地上,还有褐色的药渍,可床上不见她人,小榻上也不见她。
他踉跄后退一步,声音沙哑,“冷。阡”
冷从门口的走出来,“殿下。”
“十五呢?”
他回身,惊慌的看着冷。
冷愣了片刻,进屋看了一番,“殿下你离开时,夫人一直在屋子里,无人出人。”
“十五……她不在。”
碗从他手里跌落,他后腿一步。
“殿下,或许夫人……夫人去安蓝郡主那儿了。”
“可为何,她……带走了我给多多做的娃娃,还有我的外套。”
他想起今天早上她静静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大喊,“出城!”
冷一怔,而莲绛已经冲了出去,冷忙从旁边拿起了伞追了出去。
天气好不容易放晴,天空碧蓝色,白云朵朵,又是春日,护城河柳树扶风,城中人群拥挤,商铺顾客满盈。
莲绛站在府邸门口,看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干裂的双唇微微颤抖,“她应该刚走一个时辰,一定要去,越城之外的每条路都察看……”
冷将伞撑在莲绛头顶,后面的风尽也追了过来,接过冷手里的伞,站在莲绛身侧,又取来面纱替他戴上,“今日太阳有些大。”
莲绛根本听不进,凭着感觉往前走,目光不停的在人群中寻找,见有人从前方过来,他甚至不顾姿态上去拉着人询问。
风尽赶紧将他拽开,又吩咐了几个人将莲绛护住。
越城府邸,哪怕是整个越城,长生楼没有人比她十五熟悉的。
那几日被角丽姬困在里面,她凭借着中卫的身份将地形勘察了个遍,她已经出了越城两个时辰了。
“劳烦你去长安。”十五站在官道上,将车资递给车夫,示意他开着空车继续往长安前行。
短短两个时辰,她已经换了四趟车,无一例外,车都会被她支向各处,为的就是混淆长生楼的视线。
她身上仍然披着莲绛的那件披风,银地黑面,卷边绣着地涌番莲。
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抱着娃娃,眯眼站在路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心生悲凉,原来她对莲绛已经依赖到了这个地步,离开他,竟然找不到去处!
驿站处风很大,将她长发吹得飞扬而起,几乎要眯了眼睛,她抬手将其拂去,却又扯到一小缕银发。
此时,有几个旅人正在驿站里喝茶,十五看了看栓在马厩,走了进去。
“小哥,你要喝什么?”
驿站的茶馆里小二很快迎了出来,看到眼前少年不由微微一怔。
少年身材清瘦,穿着已经超过他身形的披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看起来更加娇小。
那披风一看就是非普通人家所有,少年面目清秀,却十分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有一双大而漆黑的眼瞳,却显得有些茫然呆滞。0
“有吃的么?”十五轻轻开口,“清淡的。”
“好,有呢。”小二报了了几个家常小菜,十五随意点了两个,又要了一碗粥。
小二端了上来,十五付钱,讷讷询问,“请问一下,青州方向怎么走?”
小二想了想指着西南边,“一直往西南边走。”
十五低下头开始喝粥,她本吃来无味,眼神依然无光,青州不过是旁边那几个商客聊天时所提到的地方。
几个商客一边聊天一边提到最近莫河发生的战事,十五起身缓缓走向马厩。
也不知道是谁,碰了碰同伴,“那马是不是你的?”
“啊,我的马!”
同伴站起来,已经看到一个少年骑在马车消失在青州方向。
他锤了锤大腿,喊道,“去年在南岭被抢了一次,怎么这会儿道了这边又被抢了。”说完,他,猛的一拍手,指着那方向,“是刚才那少年吧,我就说他怎么这么面熟,他不就是去年抢我马那个?”
剩下几个人也只得安慰了一下,因为那少年跑得太快了。
日落十分,天空红霞满天,如一条条红色的缎带,将整个天空遮掩,因为接近天黑,离最近的城镇要三四个时辰,已有不少人再次落住,驿站里的小客栈已经人满为患。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马车飞快的朝这边驶来,然后停在了路口。
小二正欲上前,已有人下车撑开一把黑色的伞,然后掀开了马车帘子。
一个全身黑袍,头戴面纱的人了下了马车,那人因为全身都穿得密实,看不清容貌,但是那身形高挑应该是男子,但是那扶着马车窗户的手,却莹白如玉,素手纤纤,那是女子都少有这般美的手。
小二硬是看得一怔,却瞧见三人走了进来。
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年轻人,还有那佩剑的护卫。
护卫俯身在那黑袍人身前说了什么,对方坐在了靠近外栏处的位置上,目光淡淡的看着远处,手亦放在面纱下,低声咳嗽。
那小二可是眼尖之人,瞧着那白皙的手放下来时,竟有点点暗红。
坐在黑袍人旁边的白衣青年眼神甚担忧,拿出一张干净的丝绢双手递给黑袍人,可对方却即那个目光看向远处,并未置理。
“你先喝些水吧。”
白衣青年眼底掠过淡淡的忧桑,倒了一杯茶恭敬的递过去,对方依然不动。
“小二哥,可见一个白发长发,面容清秀的女子从这儿经过?”
那佩剑的护卫上前,轻声询问。
这一下,那桌前的黑袍人扭头看了过来。
明明隔着面纱,看不清对方容貌,可小二却觉得那下面有一双焦急而期待的眼睛。
小二想了想,摇头相告并未见任何女子。
年轻侍卫叹了一口气,回身站到黑袍人旁百年,低声说了什么。
对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十分的难过。
也在这时,天空有几道烟花,年轻人眼底一闪,最后对那黑袍人道,“所有路口如今都查遍了,没有十五的下落。出城时,那几路马车都被拦住,可都是空车,线索,全断了。”
他刚说完,黑袍人抬手捂住胸口,微微压着身体,似乎极其的难受。
而旁边两人都露出焦虑而担忧的神色。
“她早就有了离开之心否则怎么会用这么多障眼法!她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做得狠决,还是回去……”白衣青年突然闭嘴,眼底闪过一丝惶恐。
佩剑的青年低声道,“殿下,您休息一下吧。”
“她能去哪里?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面纱下,竟然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旁边的小二恍惚半天,目光又落在那双漂亮的手上,无法反应过来,而这时,对方突然抬起头目光看向自己。
“那你可看到一个少年……”他顿了一下,似在回想,“头发简单的挽起,横插着一根木簪。抱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或者抱着一个布娃娃。”
他这是在问自己?
小二大脑微微空白,又听到他问,“她长得很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眼睛很大,喜欢抿着唇,呆呆的,没有什么表情。”
、
“呆呆的?”小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好像是看到这么一个人。”
他话还没有手腕,那黑袍子的青年突然冲过来,脚下却是一绊,险些摔倒,他的侍卫慌忙将他扶住。
“她,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小二见他全身都在发抖,自己也一个跟着害怕起来,“她看起来好像病了,脸色苍白,身上披着一个很大的披风,但是我没有看到那个什么娃娃……”
“是她。她在哪里?”
隔着面纱,小二似乎看到了他闪动而喜悦的双眼。
“她问我青州怎么走,然后抢了一匹马,跑了。”
听到这里,黑袍青年像虚脱一样靠在佩剑的护卫身上,然后抬起素手指着青州方向,喘着气,“快点……快点。”
“嗯。”
佩剑的护卫忙将他扶上了马车,临走时还朝小二感激的点点头,倒是那白衣青年却狠狠盯了小二一眼。
刚上马车,莲绛就靠在马车里,冷掀开他的黑纱,撑开灯,发现他右脸的雪色肌肤下,竟然也布满了蔓藤。
“风尽,风尽。”冷慌忙呼唤发风尽。
风尽进来,看到莲绛的脸亦整个人呆在了原地,手脚发凉。
“怎么办?”
冷用力的推了一下风尽,声音开始恐慌。
“不知道。”
风尽冲他大声的吼道,“是他自己不愿意喝药。”
十五一走,莲绛整个人都变得狂躁不安,而这情绪显然影响了藏在他体内的蔓蛇。
这两日,为了别的目的,莲绛没有喝血,她也没有强迫。
是的,还没有到时候!
只有将他们逼到了极致,十五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二十八朵蔓蛇花!
还有四朵!十五,一切都看你的决定了!
十五并没有到青州,而且是中途,弃了马,又换成了女装,独自朝东边行了十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茫然的更换路线。
第二日,她到达了燕山。
第三日,她来到了燕山的渡口,坐上了一条船,也不知道船到底是往哪儿驶,她披着黑色的斗篷,抱着莲绛给多多做的娃娃,靠在船头,看着河水清清,映着蓝天白云,摇摇晃晃的前行。
水中时有浮萍,顺水而流,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漂泊荡漾,却和浮萍无异。
穿内突然传来一个孩童的哭泣声,十五扭头,却见一个小女孩儿摔在了地上,旁边的憨厚汉子忙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替她揉着胳膊,不停的哄着。
“你就这样惯着!这船本就摇晃她调皮的跑来跑去不摔跤才怪。”旁边的蓝色衣服女子低声呵斥道。
她这一说,女孩儿哭得更厉害,就往男子怀里钻,男子笑了笑道,“孩子嘛是这样的,妞妞不哭,你看爹爹给你买了什么。”
说着,从旁边的背篓里拿出一块麻糖饼子,小女孩儿一见,破涕为笑。
“说了小孩子少吃糖啊。”女子又抗议。
男子还是笑,“她喜欢嘛。”
“你又宠。”
十五不忍再看,手放在腹部上轻轻抚摸,低声安慰,“多多,你爹爹也好宠你的。”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娃娃笑道,“你瞧,这可是你爹爹亲手给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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