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味道不好闻,我赶紧先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刚跑到外边就见到昏过去的守庄大叔背后还有一间里屋。
肢体舒展动作再次体现它的不可或缺性,我踮起脚尖,收腹侧身绕过大叔推开那间小屋的门。里面停了一口棺材,是上好的油沙杉木。
油沙杉木出自于柳阳,生于茂林深山悬崖之上,不长百年难以成材。入水则沉,入土难朽,香如梓柏,色如古铜。
这等上好货色,甜水乡并不多见,且棺材上头雕花精美,一看就是出自老师傅之手。如此看来,棺木之中躺着的非富则贵。
没找到郭大炮我不死心,决不会放任漏网之鱼,可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是以当郭大炮出现在棺材里头的时候,我的震惊难以用语言表述。
他只是一个卖大饼的,就算铺子生意好上了天,也着实没可能学大官儿搞这么一口好棺材。再看他身上那一套华丽的寿衣,委实令人疑窦丛生。
我将郭大炮提了起来,虽然心中万般不甘愿,还是凑近闻了闻他的嘴。死后他的仪容曾被人整理过,自然没什么明显痕迹。可那股烂苹果气味却是无法消弭的,此时除了这些,还有些别的味道…别的味道。
突然一股凉意出现在肩头,感觉如同蚂蚁蜈蚣缓缓爬上来,引得背后根根汗毛林立。我脑中浮现出曾经听过的一个鬼故事,说若是某一天死者的灵魂被打扰,他就会乘那个打扰者不注意,灵魂悄悄爬出来,在那个人身后拍他的肩膀。
人的肩膀上左右各有一盏魂灯,被鬼拍熄了,就要陪葬,做一个枉死鬼。
眼下那股冰凉寒意好像正化作一只枯骨森然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救命啊——!”
那只手突然啪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嘘,是我。”
正文21 甜水乡革命——政权被颠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渐渐冷静下来,转过身看到同样一身夜行衣的某人眼中尽是揶揄。他欺身凑近。“胆子很大嘛!”
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找到食物的猎豹,正用爪子逗弄慌乱的小猫。我恨恨地一把扯掉他面罩,“臭萝卜,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来干什么?”
他双手环胸,理直气壮。“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我手肘推搡了他一下,示意他运用孔武有力的双臂给我好好托着胖子,以待本人做进一步的检验。
郭大炮身上并无特别繁琐之物,我意思意思地解开他寿衣的两颗扣子,发现他就和普通死尸没什么两样,看起来死得其所。身体不发青不发黑,和中毒无关。就算是窒息而死,面色还带紫呢。亦没有那些山贼肠穿肚烂的体貌特征,不像被人寻仇。可若是自然因病亡故,小勇哥为何要亲自介入?
尔后我沿着他手脚也一一查看,发现他手上有很多老茧,一个做大饼的人又不是挑夫屠夫之流,照理说手掌磨损程度不至于如此。
这是一处蹊跷,另一处令我颇为在意的则是他的祖母绿宝石戒指不见了。虽然这是他老婆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可他平时着紧的很,三天两头往金饰店里跑,抛光打蜡,养护上色,一点不敢怠慢。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个做大饼的,先不论戒指本身的价值,单是这笔金饰店的常规开销,已经颇令人生疑。
萝卜嘘嘘两声,下巴指着郭大炮的脑袋。我走过去托起他头颅,光线太暗只能用手指细细去摸,一摸发现有好几处凹凸,分布排列整齐。
倘若是从头顶正着去看,分别是左右两边由上自下各三个小洞。我踌躇着要不要拿蜡烛油灌进去做倒模,可这样必然会留痕迹,且眼下没工具,弄出凝蜡多数还会损毁。无奈之下惟有用手来来回回去摸,感觉那些洞,方不方圆不圆,最后得出的结论则是圆中带尖。
我看了眼萝卜,他正蹙眉盯着郭大炮的头,好像细细品味咀嚼着什么。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他却冲我摇摇头。
检验完毕之后,我俩出了义庄,站在三条大道之前,我们没有对郭大炮的死因进行一番探讨,而是他拉我的手往左,我拉他的手往右,就往哪条路回去进行了一番讨论。
他说,“干嘛走那边?那条河绕城一圈,夜里头起风怪凉的。”一边用手捏了捏我肩膀,“你穿的也不多。”
我脚在地上画圈圈,不甘心地嘀咕,“唔…那个,能多走一会儿嘛。”
嗯哼!他轻轻一咳。
我抬头看他,他看月光,一脸得意之色。我便追着问,“既然你鄙视我选的不好,那你倒说说为什么非得走你身后那条?难不成路上鸟粪少些?”
他笑得有些孩子气,“那个嘛,其实也没什么好。路上有些陡,不过你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背你的。”
最后,我们谁也不肯妥协,惟有选了中间那条小路。从头走到底不过一炷香时间。
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搀手,露了一双眼珠子,进行当晚的第二次散步。子时已过,若是有谁失眠跑出来保不准以为见了鬼。
待两只黑鬼回到家,其中一只缠着另外一只勾手指,理由是要我保证以后不再背着他偷溜出去。
我骂他幼稚,但还是同他勾了手指,勾啊勾的,勾到我房门前。
“很晚了,我要睡了。”
“哦,睡啊,晚安。”
手指头还勾着。
“我真的要睡了!再不睡皮肤不好…”
“嗯,有道理。”他点头。
还是勾着。
“那你放手。”
“你先放…”
最后我俩决定数一二三,一起放手。
关上房门,我用大被子蒙着脑袋,睡着之前还在想,任何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好像散步这种运动不能太剧烈,一天两次着实违法自然规律,从而导致小红桃频频不受我意识控制,自发性猛烈跳动,再这样下去心脏病发不远矣。而情感交流这种东西也不能太过频繁,否则就会发生好像眼下这种勾搭成奸的状况,不利于雇佣关系的长远发展。
深谙主仆之道的我认为,对待小伙计,要恩威并施,要若即若离。小伙计看待我,除了要感激涕零之外,还要有感伴君如伴虎。如此这般,才是具有良性互动的危险关系。可眼下小伙计和我就像包子铺的王掌柜和他老婆,还有打铁匠老谢和谢嫂。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悍妻。
事后证明,我对我们的关系还是太乐观,因为…
每当我搬着小凳子去找对门的王秀才听他说《相思成灾》时,萝卜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怒吼。“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我充耳不闻,继续催促秀才说书中那个他要如何拯救心目中的女神小燕子,带她郊游吃饭,把酒言欢…萝卜冲出来一把将我拎回去,狠狠扇上门,秀才的手指甲在门上拉出长长的血痕。
又或者我跑去碧水渡上假装太阳晒晕了,跌倒在过路书生的怀里时,他总能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身后说这么一句词儿。“这个女魔头她定亲了。”
书生们叹气摇头地走了,我盼望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打了水漂,便冲他撒气。“你说,我那些个相亲对象是不是次次都是让你赶跑的?!”
谁知他愤愤地咬牙切齿,“我倒希望是我干的!”
我见他真生气了,只好扯着他衣襟后摆回家。
对于他如此明目张胆的篡位之举,我认定这一切都是钱在作怪。小伙计如今身价两袋金沙,我则一文不名,于是他农奴翻身当家把主作。
为此我每日每夜愁着怎么挣钱,而能想到的最快捷的办法便是把他的两袋金沙骗到手。
等到吃完饭他在厨房里洗碗,我从后头抱着他的腰。“萝卜,你现在有这么多钱,你都怎么花?”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去四季坊把钱花光了?那里的小姐很贵的!”
“……”
“你说你到底去没去,还剩下多少私房钱我看看!”
“……”
“你一定去了四季坊!!!”我准备耍无赖诬陷他到底,“你说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去给花魁紧/涩捧场去了?!你每天都有那么几个时辰不在家,鬼鬼祟祟,你究竟去了哪里…”
萝卜抖了抖手上的水,“你再抱今晚铁定鬼压床。”
恶毒!
我松开他一溜烟小跑逃回老窝。
我趴在床上想发财大计,萝卜坐在床沿上狠狠揉了把我脑袋。“你干吗老要追查我去哪儿,搞得跟老王他老婆一样!”
我狠狠踢了他一脚,“你胡说,他老婆那么胖。”
他笑吟吟打量了我一眼,“嗯,是不像,他老婆胸比你大多了。你最多就是只大桃子,最多了…”
“混蛋——!”我暴怒从床上跳起来发动偷袭,岂知他早有准备,一溜烟窜出去,逃到院子里头。
我抄起一把扫帚,在他屁股后头追着跑。丧彪见了很兴奋,汪汪狂吠两声,又追在我屁股后头。最后这场出其不意的偷袭成了我追他,他追丧彪,丧彪追我的全家绕院子短跑活动。
萝卜有感十一月的天气已是深秋,吃完饭出去散步实在太冷,建议往后不如将院子改成家庭活动中心,吃完了饭就呆在院子里进行体育锻炼。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根长绳,将一头绑在柱子上,另外一头自己拿在手里。
我抱着丧彪蹦蹦跳跳,正过来,反过来,各种花式玩了个遍。接着轮到我挥绳子,萝卜抱着丧彪,蹦的其乐无穷。可月有阴晴圆缺,岂能尽如人意。我和萝卜坐在台阶上对着月亮感叹,丧彪这么小,谁来帮我们挥绳子呢?
想破了脑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来。
萝卜抓着我的手,我俩跟癫痫症患者似的自己在院子里狂跳一通,明明开头是抓着手的,最后跳的欢了,变成我勾着他脖子,他搂着我的腰,两个人跟僵尸一样上上下下,笑成一团。
丧彪摇尾巴抗议,不满被我们冷落,于是我只好抱着它,萝卜抱着我三人进行僵尸跳。至于那根绳子,则是稀里糊涂不知被放到哪里去了。
我被眼前的欢乐蒙蔽,没有注意到一桩阴谋正在缓缓向我靠近,等我回过神来,已是后悔莫及。
事情是这样的,那夜萝卜给丧彪加菜,扔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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