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儿见老太太对芊芊厌恶至深,也深感无奈,想他们二人情投意合,老太太又甚是宠溺那个儿子,还就想不明白了,如今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便是真不待见芊芊,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只能在一个房子里头过日子的人家。
惜文见老太太十分喜欢,便拉了林旋儿悄悄出来,问些那铜锅里头放些什么样的药材方好,林旋儿只略略说了几样,惜文便亲自淘弄去了,这里她转身进去,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听到六儿娘正色道:“都说这殉葬了的魂儿是不得超生的,轮回虽苦,但始终能够转世,也算有个盼头,可这殉葬了的魂儿,死了都得好生守着那一方坟,永世不能离开。”
林旋儿只听到这句话,心里头马上便向下一沉,脸色一变,竟忍不住滚下泪来,看老太太只顾着和六儿娘说话,便忙捂住脸往外头出来,在后头廊上淌眼泪,悲不自胜,偏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扑簌簌地往下落,天地间一片雪白,往日欣欣向荣情景惧已不再,萧瑟凄凉令她浑身冰凉,只能强忍着泪。
一时白露找了来,手中捧着她的大红色斗篷,见她满面泪痕,唬了一条,忙上前来将斗篷盖在她身上,只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做什么哭成这样!快别哭了,防被人瞧见了!”
林旋儿便忙用斗篷将自己裹在里头,那斗篷很大,她将帽子也裹住自己的脸,在白露的搀扶下,两人便急忙忙往外头走,正碰到惜文带着人捧着汤羹过来,远远瞧见了她便忙赶着上前叫,林旋儿心中悲不自胜,完全无法支撑,眼泪又一个劲儿掉下来,怕被惜文看穿,因而也不答应,只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快步往前头走。
惜文见了,也忙着往前赶,白露忙后头拦住,陪笑道:“二奶奶哪里去?”
惜文便指着林旋儿的问道:“那是四弟么?怎么越喊越走?这里就要吃饭了,他这是要上哪里去?仔细一会儿老太太问呢!”
白露忙笑道:“可不正是我们爷么?好像忽然只见害了眼疾,一双眼又红又肿,见了风就淌眼泪,他怕你羞他,便赶着走了。”
“这有什么!”惜文便笑道:“真是个傻人!老太太那里便有好药,要了来往眼睛里头一擦就好了!”
白露见林旋儿已经走远了,才放下心来,对着惜文笑道:“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极古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个儿难受想到了药方,回去记了呢!这会子就烦请二奶奶帮他在老太太跟前讨些药儿,回头老太太问他,也帮着说一声。”
惜文便挥手道:“行了!这么冷的天,又下着大雪,他身上又不好,快回去好生伺候着,等老太太吃了饭我就讨药送过去。”
白露谢了又谢,见惜文不疑有他,才放心地回安仁轩。
林旋儿呆呆地坐在房中,连身上的斗篷还未来得及摘下来,上头的积雪还在,却在里头不住踱步,婉月只在外头发愣,见了白露便道:“小爷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气呼呼地闯进去了,想着三爷不在家,谁敢给他气受?”
白露便对她笑道:“哪里是受了气,只是眼疾发作,里头我照顾,你且去弄些滚烫滚菜过来,这大冷的天儿,他还没吃呢!身子已是这样单薄,再不吃饭,怎么受得了?”
婉月赶着去了。
白露便掀开帘子进去,忙进去将她身上斗篷解下来,扫掉雪,才将她拉到暖阁中,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旋儿此刻已经止住了哭泣,站起来,双眼盯着外头,咬着牙道:“白露,我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回老太太去!”
白露听了,忙拉着她苦劝:“前两日都还说要好好计划,慢慢筹谋,这会子老太太正会客呢!又有庄子上的人在,二奶奶也在那里,哪里是说这样话的时候,我的老天,你多少冷静些儿个,即便真要说,也得等老太太用过早饭,送走了客人,午觉起来!更何况,你这样哭得脸红眼肿,又急又气,像是要吃人的样子,怎么说得好!”
“管不了了!管不了了!”林旋儿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含泪对着白露道:“我一直都在忍,忍,忍!我没有能力报仇!我报不了仇!我也再不能忍受这样苟且偷安,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知道么?我没有一夜能睡得安生,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云夫人那张虚伪冷漠的脸!我想她死!我要她死!我要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我要她一辈子只空忙一场!我要看着她万劫不复,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她和她身边那些走狗都灰飞烟灭!”
她说得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用脚用力跺着地板,扣扣地响。
白露呆住了。
眼见着她又要往外头去,白露便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一双腿,痛哭道:“好姑娘!你别吓我!便是要和老太太说话,我也陪你去,便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你去,只是我求求你,你别什么都没有做成,倒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千万冷静。”
此刻的林旋儿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只是完全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在她心里、脑海、身体上燃烧,甚于煎熬的切肤之痛,千八万剪刀铰在心头上,泪如狂流,歇斯底里,平日里没有多大气力,如今却如同蛮牛一般,倒把个白露硬生生地拖出两尺来,额头一下子碰在桌角上,血当时便流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刹那间便将身上一件浅藕色的衣裳弄得触目惊心。
白露忍住痛,只紧紧抱住她的腿不放,婉月从外头捧着食盒进来,瞥见眼前的一幕,吓得连食盒都打在地上,怔怔不敢上前,只哭了出来。
白露见了,便叫她:“快些将门闩上!过来帮忙!”
她忙不迭应了,赶着将门闩上,又过来伸手往上头抱住林旋儿。
林旋儿只管挣扎,白露和婉月死不放手,三个人纠缠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旋儿终于精疲力竭,瘫软下来,白露也不及收拾自己,只慌忙找了个帕子过来捂住额头,与婉月合力将林旋儿抬到床上。
林旋儿抬头见了白露浑身是血,心痛不已,轻轻闭上眼睛,只轻声道:“酒。”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32。谣言
132。谣言
白露怕不给她又闹,便忙打了一壶来,林旋儿也不等着那杯子,一股脑儿喝了下去,才又扎挣着从床上爬起来,小声道:“你们不用拦我,我这里就去找老太太,该说的都说了吧!”
刚说完,便听到外头廊上朗声问道:“要找我做什么?”
屋里人都惊呆了,那是老太太的声音,已是这样晚了,又下着大雪,她怎么会在外头?白露忙起来要去开门,那头婉月拉住她忙道:“要死了,你这样子恐惊了老太太,还不里头换件衣裳去,拾掇拾掇再出来!”白露忙低头看自己浑身是血,莫说别人,便是自己也唬了一跳,忙躲进里头浴室里自去收拾,婉月又看了看林旋儿,便忙将门打开。
林旋儿本就不胜酒力,如今一壶酒下肚,已是满面通红,步履蹒跚,走着过来,只见老太太身上披着一件孔雀金线织成的斗篷,一顶竹笠儿,上头盖着斗篷帽子,头上、肩上都积着雪,丰蝉和双蝉跟在后头,一人打伞,一人执着琉璃瓦的宫灯,见林旋儿这般,都吃惊地瞪着她,她们吃过晚饭已经来了,将林旋儿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白露已经忘里头出来,换掉了身上的血衣,但额头上开了一个一寸来长,仿佛开了一张血喷大口一般,她只用一个抹额勉强遮住便出来,不想那伤口被抹额一勒,又开始渗出血来。
林旋儿见了,又心疼又懊悔,正要说话,白露见老太太身上还穿着斗篷,忙上前去要摘斗篷,老太太反拉住她的手,小声道:“可怜的孩子,先前跟着我的时候受这样苦来着,还想把你给了安仁,他性子也好,待你自然不比我的,谁想这个坏胚子,竟和我是一样的!快出去找些药包扎伤口吧!这里就不用伺候了,你们暖阁里头烧得暖烘烘的,我就着坐了也是一样的,去吧!”
说罢,又回头吩咐双蝉和丰蝉好生照顾,带了出去,连婉月也一并出去了,林旋儿见了,便忙上前帮着老太太把斗篷和竹笠儿拆下来,涨得满脸通红。
老太太板着脸坐在暖阁中,自己往茶几上倒了一杯茶来吃,斥道:“我看你乖巧文静,想你是个好的,因才把我屋里的白露丫头给了你,谁想你旁的没学会,倒学会灌下两杯黄汤儿在屋里打人!”
林旋儿羞愧难当,埋头看脚,无言以对。
老太太看了,又叹道:“你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不过三两句闲言碎语,你竟就这样放在心上!不过三两句话就这样,若让你遇到更糟的,你该不是马上就自己一头碰死?你死了还能做什么?真就化作厉鬼找人家报仇?”
林旋儿只顾低头,也不答话。
老太太便叹了一口气,才道:“你心里有话,就跟我说吧!我虽年纪大些,但这些事我以前也见过些个的,若是你们两个真个相好,我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了,那两个奴才,方才被我教训了一顿,结结实实挨了几十板子,得有一段时间不能这样播弄是非了!”
林旋儿愣了一下,忙抬头看着老太太,这才上前问:“这样晚的天又下着雪,老太太若是找我就让人过来传我,怎么自己跑来了,倘或受了凉,回头就该病了!”
老太太见她说话,眼睛又红又肿,嗓子沙哑,便轻笑道:“辰儿说你从小姑娘一样养活,倒也是你母亲的罪过,怎么就把一个男孩儿当做女儿来养呢?我说呢!你精细处比姑娘都强,原是这样!”
林旋儿听因为自己的一句谎话,如今让母亲被人诟病,便忙道:“不关我娘的事,她没有任何错处!错的是那些该死的人!”
老太太显然以为别的事情,便长叹了一声,才问:“你觉得泽儿如何?”
林旋儿皱了一下眉头,便轻声问道:“老太太今儿个这样晚了过来,是有事么?”
老太太这才道:“我方才听二门上的小厮说,云岩和庆祥在外头打起架来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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