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才道:“我方才听二门上的小厮说,云岩和庆祥在外头打起架来了,这还了得,便让人拿了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是说你和泽儿的事,所以我心里有些着急,就过来问问你,谁想就听到你方才和白露在里头说的那些话,看着你再里头,我怎么就跟照镜子似的,从来只在里头发疯一般,从未在外头听过,所以也不让她们惊动,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
林旋儿听了,涨红了一张脸,心中算是勉强明白老太太虽听见了,但到底不知道来龙去脉,只以为是因打架的事,只是这里又问陆荣泽怎么样,那头又说云岩和庆祥打架的事儿,都与自己无关,老太太难道半夜顶着风雪过来就为跟她说两句这样的闲话?便是觉着他们二人撒泼,已经各人都领了板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老太太见她一脸疑惑,心下已经疑惑起来,便问道:“先前你在我屋里悄悄抹眼泪儿也不是为这个么?”
“哪个?”云岩和庆祥打架?犯得上么?
老太太见她还蒙在鼓里,便叹了一声,对外头轻声道:“去把今儿个在二门上看守的人叫过来。”
外头老婆子应了便去,不过一会儿,只听到有人在外头隔着窗户磕头问安,老太太便道:“你将今儿那两个混账打仗的事情说一遍来给玄儿听。”
那小子含糊了两声,不敢说话,原是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无法拉开,便让人过来帮忙,谁想就有这样人到老太太跟前说嘴儿,又看两人都挨了板子,自己自然不敢说话。
身后老婆子往他身上轻轻踢了一脚道:“老太太问你话呢!该怎么答就怎么答!磨蹭什么?”说着又和他使眼色,让他直说。
那小子便瑟瑟缩缩地说:“今儿个云岩和庆祥前后脚回来的,庆祥怀里揣着三爷给老太太买的紫芝,说是三爷嘱咐了,先送来给小爷瞧瞧,若好了才吃,不好就再捎一句话回去再买就是了。云岩怀里揣着两套夜光杯,说是大爷前儿个得了,让送过来个老太太一套,给小爷一套,我回说小爷在老太太屋里呢!老太太也正会客,让他们等等,把他们让他我屋里,我这里见天寒雪紧,就出去筛酒来烫,不想我才回来,就看到两个人扭打在一处,原是庆祥武功好些,只是云岩却赖得紧,只顾揪着就打,把屋里的东西也都给砸坏了,我实在拉他们不开,便只有往里头找人帮忙。”
说罢便止住了。
老太太听了,便又道:“他们为何打架,也如实说来!若有一句隐瞒,仔细你也挨板子!”
那小子听了,才忙道:“他二人因何起的口角小的实在不知,只听得他们二人扭打着破着嗓子喊,庆祥只说,怪道你们家大爷如今也不成个家,原是爱的这个劳什子,小爷也是对三爷喊着闹着要出去,还当真想家的,原是要投你们大爷呢!我们就见他们两个在外头大街上当众搂搂抱抱,背地里两个人一间房,把门一关,指不定怎么摸屁股亲嘴儿呢!你瞧瞧,若不是谁先长了就干,犯得着好得这样?又做什么心心头头拿她和老太太一般孝敬!”
林旋儿至听到这里,打了个趔趄,又急又气,庆祥历来嘴巴都坏,如今怎么会有这样的话!心中也才大明白了,老太太只怕是想她听到了这个便恨得这样。
外头小子生怕挨打,忙又接着道:“那头云岩从小就跟着大爷,那里听得这样的话儿,急赤白脸就抱着庆祥直往他嘴巴上扇,口中只喊着,打死你个破嘴粉头养的!让你嘴里肚里长脓疮烂出来,让你下割舌地狱!”说罢便又忙着到:“等到众人以来劝架,两个人嘴巴都封住了,谁也不说话,就是只下死手打架,老姜怕真有个闪失,就让人用绳子把两个人都捆了。回老太太,再没了。”
老太太便命他出去,只看向林旋儿,见她一脸错愕,料她不知道这事,也猜她没那心思,倒也放心了不少,因才又小声笑道:“人都有一张口,要说什么,都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如今这事不过是个误会,说开了也就无事了,都是些没念过书的奴才,别跟他们计较,仔细伤了自己的身体。”
林旋儿抬头看老太太,慈祥中带着无限关爱,宽慰中带着殷殷劝慰,非但不责怪她弄得自己园子里头乌烟瘴气,让南辰和陆荣泽的人起了内讧,让南辰变成了挑弄是非之人,让陆荣泽清誉险些毁于一旦,还反过来安慰起自己来,便忍不出滚下两滴泪来,擦了才问道:“老太太,你不怪我么?”
老太太将她拉到身边来,轻笑道:“你在我跟前那么长时间,是个什么人样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么?我从没有相信别人说话,不相信自己眼睛的习惯!有也罢,无也罢,你都是好玄儿。”
林旋儿心头一热,口中叹了一句,才缓缓地道:“先前庆祥那些话倒有一句是真的,我果真在外头和大哥搂了一下。”
老太太听了,脸色一变。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33。秘密
133。秘密
林旋儿苦笑着对老太太道:“我想,我已经清楚这误会打哪儿来的了。当时我却不真是对大哥投怀送抱,而是为了躲开一个人,所以藏在他身后,一个转身,便撞在一处,大哥怕我摔倒,好心拉住我,只那是在大街上,想是被他们看了去,瞎猜乱想才会这样。”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才又问道:“既这样,你只要在我面前说一句,你对泽儿却无此心,我便相信你!倘或是别人,我是不会过问的,只泽儿是辰儿最要紧的支柱,又是咱们园里这些年来最出色的人,我少不得问上一句,之前他一直都不愿成家,现在又有这样谣言,我这样想,并不是不相信你们!泽儿的娘临终之时,将他交给了我,若他真只爱断袖分桃,将来我死了,难向她交代!”
林旋儿想了一想,便轻笑道:“老太太,我原想今日就找您说说心里话的,不想您就先过来了,我看两件事虽都繁杂些,但有些是相同的,我原还想不出从哪里开始说,如今既有这事,那边从这里开始说起也算是好的。”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你说吧!”
林旋儿叹了一声,才道:“那日我躲的人名叫林齐,是大哥工部下头都水清吏司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
老太太听了,忙问道:“你可是和这林齐是个旧相识?”
林旋儿点头坦诚道:“他原是我二哥。”
此言一出,老太太惊得瞪大了一双眼睛。
林旋儿见了便才又道:“我本名林旋儿,是已故抗倭名将林英之的庶出小女儿。”
“你说什么?”老太太听到这里,整个人站了起来,拉住林旋儿仔细打量着,方才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你是个姑娘!我早该想到的!这样柔软的手儿,这样细心的体贴,又会打络子,又会做桂花糕!你早向我暗示,只是我太相信辰儿的话,说你自小充作姑娘养的,所以不曾疑心,现在想来,竟是我太糊涂了!”
说罢,又看着林旋儿问道:“既是好人家的姑娘,因何又女扮男装在东大街上行医?”
林旋儿便将自己的母亲如何被害,自己如何被人设计,如何从家里逃脱出来,如何行医立足,自己又是如何不得已编了谎话骗南辰一一说了一遍,说得眼泪直流,老太太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不时唉声叹气。
直到她说罢了,才拉住她的手轻拍道:“真真可怜可叹!你这样冰雪聪明、蕙质兰心的好姑娘,竟就这样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人心险恶!”
林旋儿见了,擦着眼泪才道:“早想找机会跟老太太回了这事儿,又没有合适的时机,总想着老太太待我这样好,如同己出一般,我竟骗了您那么久,想着想着,这样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老太太听了,心中显然有了心事,口中只笑道:“我知道了,你先歇着,明儿个一早到我屋里来,谁也不要带,我和你说话。”
说罢便起身要走,林旋儿因将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又见老太太没有过多的话,便猜想她或要打发自己出去,或要让她变成山上的白骨,说来也怪,心里头却也没有害怕,反倒轻松起来,见了老太太起身要走,便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口中才道:“老太太待我极好,旋儿这里给老太太磕头,只愿老太太身体安泰,从今后再不要为我这样人生气。”
老太太听了,便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将她有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又道:“你歇着吧!不要想太多。”
说罢叫住外头的婆子便走了。
林旋儿送至门口,见她在雪地里慢慢前行,似有无限心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转头看到白露双眼含泪站在雪地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袄,口中喃喃地轻声道:“你终于还是说了!罢了!罢了!”
林旋儿这才忙走到她跟前,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因又哭道:“今儿实在是我的不是了!累得你伤成这样!”
白露忙擦干眼泪,反笑着安慰她道:“不哭了,今**已哭得太多了,仔细眼睛疼,快回去吧!咱们两个且不要说这样的话儿!”
一时林旋儿抓了药来,为白露包扎了伤口,婉月一晚上都直愣愣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林旋儿,一时发愁一时又径自傻笑,倒弄得林旋儿不好意思起来。
白露便对她道:“你傻乎乎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歇了!”
她才呐呐地回:“小爷,不!姑娘,我已经将里头浴池清扫出来了,您可以进去了。”
白露便要服侍她洗浴,林旋儿见她伤得不轻,便忙命婉月去给她炖一碗阿胶过来,又吩咐白露自在暖阁里头躺下,自己去洗。
浴池中雾气腾腾,几盏昏黄的油灯在气雾之中隐蕴着微光,让人闹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想到自己昨日还满腹秘密,今日便已再没有了,人便虚脱了一般,浑身又酸又痛,脸红眼肿,全无气力,便只是慢慢走到浴池中,轻轻合上了眼睛。
似梦非梦之间,只听到外头有人和白露说话,也不搭理,只是舒服地转了个身,却听得脚步声一阵赶着一阵往里头来了,心下一慌,便忙从浴池中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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