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站起来,用手将他撇开,走到林旋儿面前,笑道:“不必再说了!”
林旋儿也站起来,与他对峙,虽矮了些,但不输气势。
大爷只问她:“你叫什么?”
“柳玄。”林旋儿不卑不亢,正色道。
“明儿个我在青螺盘前头摆酒,你也来,我看你说话行事应该读过些书的,看来也喜欢诗,明日我们便写写诗你看如何?”大爷说罢,林旋儿便往外头走了两步,浅笑道:“明儿我这里摆喜酒,恐怕不方便。”似这等狂妄目中无人之辈,还是少交往的好。
这头三爷便在一旁道:“不妨事的,英介和他的女人晚上成亲,咱们早起就去湖边,乐足一整日。”
二爷生怕言语不和,便轻笑着将林旋儿推出来,一面说一面笑:“极好,极好!”说完又拉着大爷回去了。
芊芊好像真有话要说,一直等到大爷和二爷走了,才小声对送出门的林旋儿道:“方才就想和先生请教了,我明儿到先生的药庐去如何?我听红玉说,这两日老太太都要进药,天佑这两日都在清理药庐里头的药材,白露忙着嫚香成亲的事儿,明儿早上的药必是先生亲自去煎了,先生明儿个不是要和大哥他们一起写诗么?就将这事儿交代给我吧!我会办好的!”
林旋儿听了,心下无奈,这倒不是药不药的事情,要是老太太知道那药是芊芊煎的,只怕要连药吊子都要扔掉,这个芊芊也真是奇怪,和三爷那么要好,却在老太太面前还不如一个丫头能讨好儿。林旋儿心下无奈,左右都是得罪人,便只有含糊应了。
三爷等在一旁,见林旋儿应了,便放心地对林旋儿道:“我听芊芊说,这半年多亏你在老太太跟前替她说话,我是该重重谢你的!”
她只笑了一笑,眼见二人郎情妾意,说笑着往前头去了,心中倒也觉察一丝温暖,常听老人讲古,黄金万两容易得,真心一个也难求。
果然两情相悦,也应该得到成全,看得出,三爷极孝顺,两人年纪也差不多了,若不是老太太不同意,只怕早已经结为秦晋之好了,她也有一句没一句听了老太太的话,心中的想法是,三爷娶妻,绝对不是芊芊。
说来也怪,老太太不待见芊芊,与芊芊的爹六老爷关系却十分融洽,六老爷为人十分谦逊低调,或是出去办事或是回来了,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只要得空儿,必定是要来看老太太,要么带些稀奇玩意儿,要么就是好吃的点心,说话也轻巧,像是哄小孩一般,两人也聊得欢悦,六老爷想来也知道老太太不爱芊芊这事儿,倒也想得开,在老太太面前绝口不提。
园中众人对芊芊的态度也各异。
有将她当做未来三奶奶阿谀奉承的,也有仗着老太太的势头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或有站在一边不冷不热看热闹的,好在芊芊很是温柔,软言软玉,聘婷袅娜,平日里除了想着法子讨好老太太,就是躲在她那春芳歇中抚琴看书,写些哀婉的歌词,满曲都听得出,揪心地想念三爷。
苦相思。
林旋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方才她实在不好说,这两日她已经让天佑将老太太的药做成蜜丸了,要吃的时候便煮了甘草汤儿化开在咽下去便可了,想这芊芊也怪可怜的,明儿早上她来了,就让她做甘草汤儿好了!
第二日便是嫚香的好日子,白露和屋里的老婆子们都忙着去备东西,无人理睬她,林旋儿倒也自在,原想出去走一走,但想到昨碗芊芊说今儿个早上要过来去熬药,便洗漱完备,和白露说了一声,径直往那药庐走去。
还走了不到百步,就见到前头一个穿着红袄子绿裤的小姑娘踉踉跄跄跑过来,满脸是泪,一见了林旋儿,便忙上来拉住便哭道:“先生,您快去救救离哥儿吧!他今儿个早上在梨香园外头的美人松上头上吊了!咱们早起练功,远远瞧见,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纸鸢,后来细看才发现是他,现在大家把他放下来了,你随我来吧!”
林旋儿忙跟着去了,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往后头山上跑去,跑得气喘吁吁,等到了梨香园门口,已经哭成一片,林旋儿知道来晚了,心下也十分懊悔,便上前一看。
只觉浑身一震,你道这个黄道吉日寻死的人是谁?
正是昨天夜里打算要了林旋儿命的那个钟离。
此刻正歪着头躺在一边,舌头已经吐出来,耷拉在胸口,脸色煞白,满脸都是泪,瞪大了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脖子上一条很深的紫色勒痕。
这样儿,恐怕是昨天夜里就已经自尽了,今天早上便是自己会飞过来也救不了他。
他怎么会死了呢?
用得着这样么?
他又是为什么要杀自己?
这实在让林旋儿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必呢?自己在这里那么长时间,老太太、六老爷、二爷、惜文、书兰,从未见谁对下人动一个手指头,便是说话儿也是轻声轻气的,能有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七尺男儿如此想不开?
她擦干额头上的汗,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尸首,早有人回了二爷,他赶过来敲了,便命人悄悄从后门抬出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赏了他家嫂子二十两银子,此事便了了。
只是林旋儿心中一直在打鼓,这个钟离的死,和自己究竟有没有关系?
卷一 昔日又复来 98。玉成
98。玉成
二爷见林旋儿心神恍惚,并不知昨夜的事儿,只当她见了尸体有些害怕,便笑着安慰她,又将她带到湖边,大爷、三爷早在那里。
林旋儿抬眼望着三爷,只见他正和大爷说话,满面春风,一时呆站在原地,心中暗暗思忖,他于钟离的死又没有关系呢?若真是为了昨夜的事情,那还真是自己的罪过了,虽说他想要了自己的命,但那毕竟没有成功,而且以后自己有了防备,又有了匕首,他也再难成功,再不然,打一顿撵出去也就罢了。
忽然觉得三爷很陌生,但她心中一时又拿不准,那人到底是因为害怕受到三爷的责罚而选择自尽,或是还有旁的理由,只怔怔地想着。
死了一个下人,对于二爷来说,并不是一件大事,他只轻轻坐下,和二人说笑起来,大爷见了林旋儿那样儿,便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先生切不要把昨天晚上事情放在心上,我常吃酒,酒量不济,吃醉了就难免口出狂言,只怕昨夜得罪了先生,现在赔罪。”说罢便打躬作揖。
林旋儿见了,忙还礼不迭,只在二爷旁边坐了,正对着三爷,他真看着自己笑,林旋儿愈发觉得他笑得阴森可怖,也便不与他对视,只转头看着身后的湖水,波光粼粼,阳光下金灿灿、明晃晃的,刺得眼睛发痛。
大爷昨夜果然是喝多了,今天早上就换了一个人似的,行事低调沉稳,不时轻言两声,吃酒也文雅些,又跟林旋儿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倒让林旋儿觉得昨夜那样嘲讽于他,未免有些太小心眼了。
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只见芊芊带着红玉朝这边过来,轻轻柔柔地笑着在三爷跟前坐了,脸上泪痕犹未干,却在三爷面前强颜欢笑。
三爷见了,只轻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看样子,虽是心疼,却也无法。
大爷见状便笑道:“你们二人自小都这样好,羡煞旁人了!”
两人相视一笑,三爷轻声道:“喝杯酒吧!老太太病着,你多担待些!”
大爷又调侃道:“对啊,为了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你多担待些吧!横竖你现在担待老太太的,将来三爷都担待你,现如今你受了多少气,便让他少娶多少个小妾,算算还是你划得来!”
林旋儿瞥见二爷听到这里,忙用手在桌下拽了拽大爷的衣裳,大爷会意,住口不提,却还是抿嘴而笑,二爷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二爷历来管家,挥霍指使,慷慨而为,家中无人不敬服,这园子里头的男人,媳妇,婆子,小厮,丫头哪一个不是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便是在老太太跟前儿,也一样对答如流,单单见了三爷,这两日已经流了两回汗了。
林旋儿看在眼中,心中对那钟离自尽的理由与害怕三爷有关的猜测,又近了一分。
再想起白露曾说过,三爷才是这园子了真正的主子,大爷、二爷虽都是亲戚,又有奶哥哥的身份在里头,但毕竟也差了一分。
又想起他敢公然在京城中掳人而来,还能够找人弄一具尸骸去糊弄奶娘和紫菱。
兼有那公人只是见了英介便立刻换了一副奴才嘴脸。
三爷啊三爷,他究竟是谁?顶着这个三爷的名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肆意妄为?似乎又有些心怀良善,虽随意掳人,但他不是还命人搬了石头来挡住路上的缺口。
暴戾恣睢?似乎又有些菩萨心肠。虽让人怕得自尽,但却三番两次地搭救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望回报。
蛮不讲理?似乎又有些善解人意。虽不让她回去,却也应了要想法子还她心愿。
冷酷无情?似乎又有些重情重义。对老太太孝顺自不必说,对芊芊一往情深也不提,便是对英介也是好的。
她还在嘀咕,芊芊听了大爷的话,娇羞不已,忙点头,用手中的罗帕遮了嘴巴,接过三爷的杯子,将里头的酒吃了。
三爷又笑向林旋儿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三魂不见了七魄似的,平日里那厉害劲儿到哪里去了?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今儿个一早起来,想是在园子里吹了风!着凉了吧!”二爷好像生怕她说出钟离已死的事,不待林旋儿说话,忙抢过话来说。
“想是昨夜也着了些凉。”三爷笑着看看她,又对二爷道:“进来园子里头可得好好整治整治,竟多出那么些个歹人来了,倘或夜间女人们有事行走遇上了,倒不好。”
二爷听了,忙站起来应是。
大爷便在一旁道:“自家兄弟,不必拿出你那嘴脸来应酬!让人见笑了!”
二爷抬眼度三爷脸色不曾变,便也才安心坐下了。
一时芊芊说想到湖中坐船,林旋儿因满怀心事便借口说老太太那里还有事,不去了,三爷也不勉强,便自去了,二爷张罗船只,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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