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陆荣泽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想安慰她两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看她暗自神伤,只觉感同身受。
正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外头来报:“大爷!曾大人有要事求见!”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20。官道
120。官道
来人名唤曾昊,如今官拜正三品,任的是工部右侍郎,此番不知有何事,急得不等陆荣泽答话便直闯进来,林旋儿无处回避,便拱手告辞,陆荣泽点点头。
待林旋儿出去后,曾昊便上前问了些可大安了之类的话,才又拱手道:“陆大人,浙江府河道的事有些阻滞,如今许崇那边可能无法顺利完工,到时候只怕小阁老怪罪下来,难以担当!”
陆荣泽听了,冷笑道:“如今谁不知道你们打着他的招牌做事,现在来个做不了,不是扫他的脸么?他的性子不是你们不知道,要的不是旁的,就是个面子。”
曾昊听了,忙点头陪笑道:“原也料想只要是咱们工部的事情,谁不忌惮三分,只是在这浙江府,水太混,偏就有那么人在其中搅来搅去,弄得咱们无法推进,明明是这样儿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闯出来搅局,最后竟成了咱们的不是!有人在河道上指手画脚,挥霍指使,恣意妄为,全然不把咱们工部放在眼里,更有甚者还敢动手打咱们的工人,如今是不是人人都可以骑在咱们工部的头上了?大人您说,咱们要不把这些个人好好整治一番,如今确立咱们工部的威风?将来在让小阁老在这几部之中如何做人?”
“坐下吧!”陆荣泽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小丫头倒上茶来,他吃了两口,却见曾昊那里还气鼓鼓地,便只笑了笑。
曾昊见他笑了,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放在他面前,口中只道:“这是我前儿偶然得的一个东西,请大人笑纳。”
陆荣泽并未打开那个盒子,只是用食指在茶碗盖儿上轻轻绕着圈,低头瞥着,似百无聊赖的样子,曾昊见了忙又陪笑道:“大人如今身体抱恙,本不敢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叨扰,让您好好休养,只是这事虽不大,但影响重大,此二人不除,难树我户部威严!如今还需陆大人同小阁老说道说道,您说一句,比得上我们说一百句。”
陆荣泽冷笑着摇头,抬眼望着曾昊道:“老曾,你我本是同级,都是在工部办事,你可仔细想过,为何你说一百句敌不过我说一句?”
曾昊听了,忙又谄媚道:“自然是先生腹有诗书气自华,行事言语都十分合小阁老的心意,似我这样凡夫俗子,怎么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非也!”陆荣泽摇头,厉声道:“只是我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曾昊听了,满头冒汗,忙起身垂手站着,诚惶诚恐。
陆荣泽看他这样,心中早已笃定了七八分,看来,自己听到的事情不假,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又笑着道:“坐下来说话!”
曾昊只不敢动,陆荣泽便自己坐下了,将方才他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里头一串珍珠,都有龙眼大小,色泽圆润通透,其中一粒还是黑色的,便拿起来赏玩。
那头曾昊一直悄悄盯着,见他面露喜色,才又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坐下了。
他才将珍珠放在盒子中,抬头看着曾昊道:“老曾,你说的这两个人,我也听了些。”
曾昊听了,一颗心又提起来,忙一本正经地道:“难道有人恶人先告状?”
他摇头笑道:“你方才说的这两个人,都是淳安那地方出的。”
曾昊听了便也不敢言语,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
他才又冷笑道:“我听说,是老曹你向许崇举荐的一个名叫孙茂的人在此处营建河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孙茂便是你七姨太太的亲兄弟。”
他话音刚落,曾昊已经坐不住了,便忙上前道:“请大人明察,我确是向许崇举荐了孙茂,他也确是我的内亲,可这孙茂在下头小打小闹承办些个活儿已经一二年了,办事妥当公道,这也是许崇核过无异才派了他这个小差事的!这会子有人闹事,并非他所愿!”
“妥当公道?”他冷笑了一声,吃了一口茶,又道:“怎么我却听说他华衣华言、狗仗人势、胡作非为呢?”
曾昊听了,便忙拍着胸脯叫冤枉。
“好你个老曾,事到如今你还在我面前狡辩,既是这样,我来问你,方才你所说的两个人一人便是海瑞,一人是戚继光?”他神色严峻。
曾昊听了,便点了点头。
“那孙茂到了淳安,本是营建河道,造福一方百姓,却借机敛财,强占百姓良田,弄的天怒人怨,都打着咱们工部的旗子办事,倒也逍遥了些时日,便是那个新任的淳安县令海瑞是个硬骨头,愣头愣脑不开眼,非但不买他的账,反倒连小阁老也冒撞了几句,又敢当众指他偷工减料!孙茂便抓着他的话头来挑拨。另外一个戚继光,奉命在浙江府一带抗倭,那天恰好碰到孙茂带人在外头抓饥民做工,便扬起马鞭来打了他一下,又呵斥他国难当前,不说抵抗外敌,竟然还欺辱百姓,是不是?”陆荣泽说罢,冷冷地撇着曾昊。
曾昊听了,汗如雨下,却又叹了一声。
陆荣泽见他无话可说,便才又缓过语气来,轻声道:“老曾,你照顾自己兄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要照顾人也须得看看是什么人!你那个孙茂,正经是个龟孙子!他倘或真念及你提拔之恩,也应该尽心竭力办事,给你争脸才是,结果呢?反倒让你老曾这些年的名声都毁于一旦了!小阁老历来厌恶这些烦事,若是传到他耳朵里去,会是怎样?”
曾昊无奈点头道:“陆大人说得是!”
见他开始有些理解自己的话,陆荣泽又才慢慢吃了一口茶,悠悠地道:“再者,这两个人都是你得罪不起的!”
曾昊听了,愣了一下,才又向前小声问:“这二人有何渊源?”
陆荣泽便摇头道:“你别看海瑞那样穷困潦倒,又不甚圆滑,他虽早已名扬四海但却就是因为这个性子不得重用,前些日子才因得到别人举荐谋了这个淳安知县的缺儿,你们只打听得举荐他是个芝麻小官儿,可知道真正有意重用他的,另有其人!”
曾昊听了,自知险些得罪了大人物便也不敢多说,只闷闷坐着。‘
陆荣泽又道:“你也该收心敛性,那戚继光是皇上钦点的抗倭将军你也敢去招惹?当你兄弟才劝你一句,老曾,咱们穿着官袍是皇上的奴才,脱了官服就是小阁老的奴才,哪里有奴才给主子惹事的?得了,这事就到这里罢了吧!你自己看着办,那个孙茂趁早撤了,就别再那头里丢人现眼了!你我如今跟着小阁老,还将那些小钱放在眼里?”
一席话说得曾昊无言以对,只红着脸儿不住点头,心中只想,这个小子实在城府太深,家中又有些闲钱,难怪不过进了工部不到五年,就已经官拜左侍郎,虽是平级,但事事皆在自己之上,看他病着又躺在家里,哪想竟然还知道这些!想必早在外头广布眼线,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还得加些小心!又想,这样人,只能为友,不能为敌。
因而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虽大不悦,却心服口服,忙躬身说了不少好话,才退了出来。
那里陆荣泽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出去了,才摇头冷笑,如今也算给足了他面子,工部上上下下唯有这个曾昊自恃有些资历看不惯自己,常在公事上头使些小把戏,奸猾又不在大处,只不过随便弄那三个核桃两个枣儿的,那个什么孙茂,说什么是他的小舅子提携,不过是他的幌子罢了!分明是看准那些修河道的银子好挣,使他小舅子出去当幌子,暗地里自己挣钱,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该有所悟了吧?
胆子也忒大了些,严世蕃在内阁中议事,跟兵部争得面红耳赤,他自然是为一头气,但皇上是真心体恤灾民才优先拨了银子去修理河道,为的就是防在此洪灾,他竟然敢在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上还吃银子,简直就是活腻了!就是严世蕃收了他多少好处,到头来只要一出事严查,也不敢保他!
但愿今日的提醒让他趁早收手,也算是他的一场造化,若真执迷不悟,只怕他的脑袋也在他肩膀上待不长了!
正想着,云岩端药进来,小声道:“大爷,该吃药了!”
他接过药来一饮而尽,才又想外头看了看道:“玄弟呢?”
“正在客房院子里配丸药呢!我听他说你好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一趟呢!来的时候原是老太太还有些咳嗽,这两日还不知道好些了不曾,她怕我们几个人不会熬药,就把三日的药都配成丸药,到时候大爷或是直接吃,或是用温水化开都方便些!”云岩一股脑儿把话说完,收了碗就要走。
陆荣泽自觉好笑,便问道:“你又搭上哪一个小丫头要忙着过去和人家说话?”
云岩抿嘴儿一笑,啧啧叹道:“我要那里看先生配药去,要说这人还真是奇怪,柳先生那样儿竟生得比咱们这里所有的丫头都好看!如今他来了,我还竟不用到这里那里找丫头说话儿,只管到院子里去一趟便是了,咱们这里所有的丫头,除了在这里服侍的那两个,其他都在那里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21。巧遇
121。巧遇
怎么?他这就要回去了么?
陆荣泽心中莫名竟生出些许不舍来,不由得跟在云岩后头,慢慢向客院中走去,众人都忙着看院子里的林旋儿,不防备她来,几个小丫头子穿着打扮一新站在廊下,撑着下巴探着头往前头看,口中还窃窃私语。
“你说他怎么那么白,上几年咱们不是在外头见过一个扮小旦的伶人,都说他长得漂亮,我看,柳先生要扮起来,要胜他百倍呢!”
“该打!柳先生清白人家,又是个行医济世的大夫,怎么拿他比伶人了!若让他听到了,定是要恼你的!”
“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只是说先生长得比那小旦还好看呢!没有别的。”
“要我说,先生最好的不是长相,竟是人极好呢!今天早上蕙玟打翻了药吊子,他也不恼,还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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