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他上前唤他一声,仍是不见动静。庆王回头看向御医,“如何了?”
御医的脸色比越皇还要难看,颤声低头:“臣等会尽力。”
尽力?大限已至,再尽力怕也只是徒劳了。
庆王起身出去,留下御医们在御前忙碌。
月色朦胧,有人影自他身后出来,他回身,见是一个宫婢。宫婢见他突然转身,显然吓了一跳,随即忙跪下道:“奴婢参见殿下!”
“何事?”他的语声冰凉。
宫婢将头低下,低低道:“回殿下,奴婢是想告诉殿下,皇上先前似乎已写过遗诏。”
广袖下的手蓦地一紧,庆王的眸子不自觉地撑大,遗诏?
“你怎知?”
“那晚奴婢守夜,好晚了,孙公公还出来命奴婢准备笔墨……”宫婢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虽不曾亲眼瞧见,但是那晚孙连安的神色她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遗诏,一定是遗诏。
庆王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定定望着地上的宫婢,语声已沉下去:“你为何告诉本王这些?”
宫婢的身子猛地一瑟缩,“奴婢……奴婢以为殿下想知道。”
庆王负手冷冷睨视着她,他自然想知道,但是却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心思。他的眸光森冷,淡淡道:“来人,将她拉下去!”
宫婢心头一惊,不顾礼数抬起头来。外头侍卫已入内,用力将地上的宫婢押下去。宫婢被拖出殿门,似才反应过来,忙哭着求饶:“殿下恕罪,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饶命!”
庆王立于门口,冷冷望着。这宫婢要说聪明,也聪明,可就是太过聪明了。
他回身,望见越皇的贴身太监福成站在他的身后。自孙连安死后,越皇身边的人便都是庆王安排的。他示意福成上前,附于他的耳畔轻言一番,福成的脸色谨慎,忙应声下去了。
庆王的眸光又望向内室,层层帷幔后,只能依稀瞧见几抹身影。十指收紧,当真是有遗诏吗?
那……究竟会是谁?
他原以为会是他,只是父皇却又要去问老四的事,岂不是疑心他吗?
庆王眉心紧蹙,转身在桌边缓缓坐下。
他以为诸多兄弟中,他该是最了解父皇的人,如今看来,倒是未必。
静谧内室,涩苦的药味愈渐浓了。
庆王在外间坐了很久,才瞧见福成的身影自内室出来。他的手中,果真稳稳当当地抱着一个锦盒。
“殿下,您要的东西!”
锦盒被搁在桌上了,福成已退至一侧。庆王直直睨着面前的锦盒良久,才缓缓抬手。
锦盒被打开,明黄色的遗诏静陈。
淡淡的,似还有宛然墨香自里头渗出。
庆王伸手握住了遗诏,打开。
熟悉的字迹跃然跳去视野中,庆王一字不落看下去——
……传位于皇二子椹……
皇二子,荀椹……竟是他吗?
先前压制住的忐忑,此刻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庆王猛地握紧了遗诏,转身冲入内室。御医们被吓了一跳,见他的脸色阴冷,话语更是冷若冰窖:“都出去。”
帷幔轻曳,珠帘碰撞,内室却只剩下庆王一人。
越皇仍是昏迷着未醒,庆王直直站在床前,他痴痴一笑,喃喃道:“那是为何?既然您心中人选是我,为何还要去问老四的事?父皇竟是这般不希望自己糊涂吗?”
内室幽谧异常,珠帘碰撞声也渐渐消失了,庆王缓步往前,俯身下去:“既然您这样想知道,我便告诉您。是,老四的事是我做的,那又如何?若换了老四,他也未必不会那样对我。父皇生于天家,莫不是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他低头下去,朦胧光线下,越皇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庆王心中一惊,却是没有躲开,就这样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越皇的眼睛里有怒意,他狠狠瞪着庆王,却是动不了,也说不出,只有那双苍老含恨的眼睛,一点点撑大,直到布满血丝……
子时还差一个钟,皇宫内便传出哀鸣声。
越皇驾崩了。
越皇早早留有遗诏,传位于庆王。
隔日清早,诸臣便授命入宫,冀安王爷虽已不问政事多年,此事攸关新皇登基,他自是也要随同入宫。
傍晚,便有消息传出,苏太傅谋乱罪名确立,整个苏家都将遭难。
夜幕已深,令妧睡得昏昏沉沉,突然,铁链被斩断的声音传来,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人影闪至她的床榻旁。
“乔儿,是我!”允聿捂住她的嘴。
令妧吃惊望着他,拂开他的手,气道:“你来干什么?”
“嘘——皇上驾崩了,新皇到底还是不放过苏家。”允聿已没有办法,等了这么久,却是等来这样的结果!
令妧一时间怔住,难怪今日狱卒们都那样奇怪,竟是越皇驾崩了?
允聿将她拉起身:“我带你走!”
“可是……”
“没有可是,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苏家的人,我都要带走!”
令妧没有再挣扎,只低低问他:“你当真要与我亡命天涯吗?”
他哧的一笑:“亡命天涯也总比阴阳相隔好!”他已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再无法多承受一遭!
一路出去,守夜的狱卒都被迷昏了。一直到外头也不见有人来拦着他们,令妧却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却是来不及问,眼前已见那停在树下的马车。苏傃、苏偀,还有苏夫人已在马车上候着。
令妧过去,苏傃与苏夫人松了口气,忙伸手拉她入内,唯有苏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还有人没有救出来,苏傃才要问苏太傅的情况,突然,远处的火光大亮,允聿的脸色已变,糟了,换班的侍卫来了!
作者题外话:此文马上要结局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帝凰歌】10
“殿下,天牢有人劫狱!”侍卫的声音沉沉的。
庆王长身玉立在窗下,他负手背对着侍卫,片刻,竟转身反问:“谁说有人劫狱?苏太傅被劫走了吗?”
一句话,问得侍卫愣住了,半晌,才见他摇头。
庆王冷冷一笑:“既没有劫走,何来劫狱一说!还不退下!”
侍卫慌张自里头退出,不免擦了把冷汗。苏太傅还在牢里,犯事的人也是苏太傅,苏府其他人等的确不是要紧的。如今大越将是庆王的天下,他说没有劫狱便是没有,侍卫自然不敢多言。
庆王回身,指腹缓缓拂过茶盏,他的双眸轻轻阖上。
夏侯君。
除了他,没人会做这种事。倘若此次事情一闹大,冀安王府必然脱不了干系,那便是真的要赔上整个苏家了。他,会那样做吗?
十指收紧,庆王静静站了许久,缓缓吐了口气。
*
马车已离开天牢很远,苏太傅没有被救出来,允聿当机立断,先找了地方让令妧等人都躲起来。怕是要不了多久,庆王便会下令全城搜索逃犯了。
苏傃脸色煞白,呆呆地坐在桌边。苏夫人缩在令妧的怀里,颤声问:“儇儿,到底发生了何事?老爷……老爷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令妧紧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偀看了看她们,又看向允聿,嘤嘤地哭起来。
所有的人都没有睡,静静地聆听外头的一切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外头仍然安静如初。
令妧与允聿对视一眼,心中已觉诧异。
天明之初,有人叩响院门。众人一阵紧张,却见是允聿的人。允聿跟随他出去,只见他的脸色铁青,低声道:“世子爷,王爷让您回府去,说送苏家的人出城的计划要暂缓。”
“为何?”允聿脸色大变。
来人低下头:“庆王殿下在王府,说要见您。”
允聿心下一震,庆王去了冀安王府,那便是已知晓他们的计划,他却不揭穿吗?
“怎么了?”令妧不知何时已站在允聿的身后,允聿吃了一惊,只得道:“我要先回府一趟,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允聿……”
“放心,没事。”他头也不回,跟着来人匆匆离去。
直到院门被关上,令妧才回身,却见苏傃扶着门框站着。令妧上前唤她一声,苏傃勉强笑了笑:“他不会不管我们的,一定没事的。”庆王答应过她,会带她安全离开,她相信他。
令妧的神色有些凝滞,庆王的话,她向来是不信的。只是,苏傃如此信任他,令妧也不忍心而言打击。
允聿急奔入王府,见冀安王妃孤零零站在廊下,允聿心头一动,忙疾步上前。
“娘。”
冀安王妃紧蹙着眉头:“君儿,你回来了?”
允聿点头:“父王呢?”
“在里面。”王妃握了握他的手,又道,“去吧,娘不怕。”活了大半辈子,两个儿子都已死了二十多年了,如今一家子都在一起,她也早就看开了。
内室的气氛微微有些紧张,庆王抬眸时,便见允聿大步入内。他仍是昨夜的劲装,张扬得来不及换下。庆王倒是笑了笑,目光又看向冀安王爷:“我和允聿说几句。”
冀安王爷沉重地点头,起身出去。
门被关上,允聿才往前站定,庆王已开了口:“明日把我的王妃送去我府上。”
允聿的眉心一拧,庆王将手中茶盏搁下,眸华一抬,直直落在允聿深邃的眸子里:“你带走的那些人,我都不追究,但,苏太傅你是带不走了。”
允聿心下一紧,脱口道:“不行!老师他没有谋反!”
庆王的眉目幽深,话语也沉了下去:“有没有,如今已不是你我说了算了。”那是先皇是话,况且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庆王也早已无能为力。他蓦然一落衣袖起了身,语声清寒,“照我说的话做,很多人都能活着,不然,我让整个冀安王府,还有你心爱的女人陪葬!”
*
风声萧瑟,阳光也被瞬间遮掩。令妧独自坐在凭栏处,呆呆望着紧闭的院门。
今日,新皇登基。
他终于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一个时辰前,允聿来过,将苏傃送去了庆王府。关于苏太傅的去留,允聿却是只字未提。令妧却是猜到了,当晚劫狱时那样顺利,果真还是因为庆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苏太傅,谁也救不了他了。
三日后,先帝灵柩入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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