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静静相望着,我的目光从他因为生病而染上嫣红的脸颊一直流连到他因为吞咽轻轻滚动的喉结。他那双纤细白润的手因为紧张而紧紧地抓着被子,可是他面容是安详的,我可以看到他的黑亮的眼睛里透着沉静的光。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然后,我在他身边坐下,慢慢地向他身上倾去。
我听见他说:“我在咳嗽,不要挨这么近呀。”
我不说话,缓缓而坚定地抱住了他,鼻子靠着鼻子,嘴唇几乎要贴到一起。
“你会被我传染的。”他转头咳了两声说。
我还是不说话,扳过他的头,正对着自己。我听见内心深处花开的声音,和小时候听到的那一声昙花花瓣绽放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那阵阵幽香越过多少年的光阴飘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糅杂着少年身上青草的味道,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将嘴唇贴上他那两片薄薄的柔软……
那时我不知道吻是什么样的,也许嘴唇紧紧相贴就算是吧。只是轻轻地擦过,我就几欲昏眩。好像电流从身体里窜过,我呼吸滞塞在胸前,整个人要融化,然后随着风飞扬,我的双脚正浮在半空中,找不到可以落地的地方。
好一会儿,我才靠着他瘦弱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忘记了咳嗽,双颊的红晕更深,爬到了脖子上。他揽着我,很认真地帮我梳理头发,一下又一下,就像我是他的小猫一样。
然后他说:“好了,不乱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注意到了我脏兮兮的袜子。他推了推被子,说:“脚冷不冷?可以伸进来暖暖,你又没穿鞋乱跑了吧。”
我顺从地脱下袜子照做了,没有一点忸怩。他的被窝真是暖和极了,散发着干净的气息。我的脚渐渐地不冷了,他的体温让我迷醉,我歪着头对他笑。
他也笑着伸出手,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地卷着我的头发玩,还一边轻轻地说:“待会记得找松本先生要点药喝。”
我这才想起带来的药。
可是,我打开手袋,掏出的却是另一件东西。
“我只是来跟你说,礼物要亲手戴上才有诚意。”我的手臂大大方方地晃在他眼前。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爱似火光
那件挂饰自他亲手为我戴上了以后就再也不曾摘下了,即便是沐浴的时候,我也会轻轻抚摸着它,仿佛可以透过它感受到那个少年小心翼翼的情意,还有他带着自然气息的呼吸。
我一直记得,他很害羞地把我的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专心致志地在我的手腕上打了个结,然后告诉我:“桃木可以辟邪,会保护你的。”
他不知道上帝自会保佑我,其实那时我也不懂什么叫“辟邪”。但我没有说出来,还是视若珍宝地把挂饰放在脸颊边轻轻摩挲。
他低着头说:“不值什么钱的,真的。”
“可以保护我,已经很足够了。”我说,“会像你一样保护我。”
他凝视着我,点点头,说:“会的。”
“你会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友子小姐吗?”我忍不住追问。
“会。”他很爽快地回答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快速地解释,“友子小姐啊,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待谁都很好的。近藤先生和松本先生是好朋友,我们还在江户的时候就都认识了。”
“那她亲过你吗?”
“没有。”他吃了一惊,涨红了脸摇头。
“如果她想亲你,你会给她亲吗?”
他沉默了一会,疑惑地反问:“友子小姐为什么要亲我?”
“不为什么,你会让友子小姐,或者别的女人亲你吗?”我觉得这个答案十分重要。
他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着我的问题。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捂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我立刻扑到他身边,轻轻地帮他拍背顺气。他咳得脸都红了,我摸上他的额头,有些滚烫。我既心疼又内疚地抱着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想起自己还带着药,就统统倒了出来。我挑了一种常吃又有效的药,拿到他面前,他却苦着脸摆手连连说不要。那种撒娇的口气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我看到边上小桌几上放着一杯水,一摸,还是温的,端到他跟前,十分严肃地对他说:“武士,请让我看见你的勇敢。”
“啊,咳咳,糖……”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的嘴唇堵住了。
我试着用舌头描绘他薄薄的唇形,他几乎是颤抖着抓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手心里开始冒汗。我们都不懂得要如何接吻,维维安说要把舌头伸进对方的嘴里,然后试着放松,让舌尖与舌尖相触、纠缠。当时我想到唾液也要相互交换的情景,就觉得一阵恶心,直接打断了她的传授。想想后悔极了,因为我真正体验的时候,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变成了一条哗啦啦的小清泉,变成了一把燃烧着的火炬,又轻又甜又热。
可是我们笨拙得不懂得技巧,一来一回,就像在两只小鹿在林间快乐地追逐。
好久好久,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我重新拿起杯子和药,一起送到他嘴边,故意问他:“还怕苦吗?”
他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薄薄的嘴唇湿润润的。我看到他本来就已经很宽松的和服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他白皙光滑的肌肤,还有精致小巧的锁骨。这个东方的男孩子干净得就像一件水晶艺术品一样,而我就是这件艺术品的拥有者,我低头在他的锁骨上吮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对他说:“这是个烙印,懂吗?”这句话说完我的脸就发烫了。
他点点头,笑着笑着又咳了出来。在我催促下,才不得不把药合着水一起吞下。他说:“一点也不苦呢。比土方先生的石田药散好多了,那个黑糊糊的东西,非得就着酒喝才行。”
他说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的世界是那么陌生,如果他可以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就好了。我想着就问了出来:“你会跟着我去美国吗?我是说将来,你会吗?”
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想了想,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命不在自己手上,我不能答你。”我明白,武士不轻易许诺,尤其是像他这样诚实的人。
我又记起了那个让我心烦意乱的梦境,他的答案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可是依旧痛击着我的心灵。初恋是长着翅膀的梦想,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天空里,可是我看不到它着陆的那一天。
他察觉到我的失落,急忙安慰我:“我会跟他们说的,土方先生和近藤先生都像我兄长一样,还有山南先生。姐姐那里我会写信给她的。不要担心好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笑意慢慢地爬上了嘴角。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说:“好。”他看不到我眼里潮湿的水雾,听不到我心底正在轻声叹息。他何其天真啊,以为事事都能如己所愿那样简单明了。
可是我不忍心把残忍的事实一件一件地说给他听,我想要保护他的天真,在这个乱世里早已被很多人遗失乃至践踏的天真。所以,我选择在欢乐的时候就应该尽情欢乐,为什么要在旭日冉冉升起的时候哀叹它余辉洒尽后的悲壮呢?
我摸着手上的挂饰,暗自想:“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就足够了。”是的,我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一丝温存的记忆就可以让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的了。他送给我的十七岁生日的礼物,我一直戴着,从日本到美国到英国,陪伴着我去很多他说想去却没有去过的地方,地球仪上有标记的没有标记的,一条小小的挂饰都可以代他去看。因为我一直觉得,他的灵魂在这一天已经住在了上面,无论我去哪里,他都会一如既往地保护着我。
我们除了相依相偎,还能奢望别的什么吗?
可是甜蜜的时光总是那么易逝,门外传来新八的轻咳。“咳咳,Okita,事情差不多该办完了吧?”
拉开门走出去,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全暗下来了。新八看着我,挠着头,笑容很古怪。他说:“挺久的呀,生病了还这么逞强,嘿嘿。”
我起初有些不明所以,很快地就意识到他话中含义,狠狠地瞪向这个无礼的人。
可是他人不坏,接着说:“晚饭就在这里一起用吧。其实我也不想来打扰的,大家等着你们开饭呢。”
少年披了件外套,走了出来。新八立刻蹿到他身边,很亲密地揽着他的肩膀,调笑着说:“辛苦了,待会可以多吃两碗吧?”
我走在前面,没有理会他们,即使听见新八“哎哟”的一声惨叫,我也不回头看,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我一点也不后悔自己今天做的事,虽然很不可思议,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友子小姐旁边,正对着少年,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我这次没有用勺子舀菜,而是试着学用筷子,可是我总是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就会滑掉。少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我对着他摇头,示意我可以的。很奇妙的心理啊,我只是想学一下如何用筷子,也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连那人的习惯都会学着一起喜欢。我第一次觉得日本的饮食味道也是挺好的。
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吃饭,气氛有点古怪。身为主人的松本先生清了清嗓子,亲切地问我:“史密斯小姐,要不要也来点酒?梅子酒味道很好。”
我抬起头,发现除了依旧镇定自若吃饭的少年外,所有人都在看我。我至今都还记得,友子小姐伤心的表情,我没有了胜利的快感,女孩子柔软的心都是一样的。那位叫做山南的先生,从我进来时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和善的人,身上没有一般武士的那种杀气,相反,我甚至觉得他很儒雅,是的,更像一位学者,如果不去看他身边一长一短两柄武士刀的话。他的身边坐着那个总是面色阴沉的男人,似乎是叫斋藤吧,他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就继续夹菜了。小林先生默默地看我,他的脸上清晰地写满了忧虑,我想他已经明白我丢失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打量着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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