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瞥了我一眼,像在看死人。我从他的脖子和肩膀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他的衣服已经被血给浸湿了,可是依然面无表情地迈出院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然后我听见一声惨叫,奥泽缓缓地倒下去,身下慢慢渗出一滩血泊。
吉田稔磨站在前面,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另一只手从身后拔出刺透奥泽的刀。他轻轻一甩,血珠顺着刀身流下,洒落了一地,而透着金属光泽的刀身散发出更加冷冽的光芒。
真是个可怕而强大的男人!他根本就没有转身,只一招,仅此一招,就了结了对手的生命。
“该死!”新八怒骂了一声,跑到奥泽身前,摸了摸他的鼻息,手顿了一下。他低头不语,瞬间的沉默带来了低沉的气压,就连右手边刀尖没入地面的长刀都震动得发出阵阵哀鸣。
那是个陌生的新八。他的脸上不再有阳光的笑容,不再有戏谑的表情,他的脸模糊在沉重的黑暗中。房子里透出来的光亮照不到他的心里去,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平静得似乎太过不寻常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目光越过吉田稔磨,仿佛他不曾存在一样。他说:“Okita在楼梯口快乐地杀人呢,等我把这东西砍成八瓣了,再带你去找他。”
他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沉着地把长刀收回入鞘,摆出一个拔刀的姿势。
吉田稔磨眯着眼睛在我和新八之间来回打量,他似乎不准备接受新八一对一的挑战。
因为,新八的背后出现了两个眼神充满憎恨的男人,左右各一人,透着寒光的刀尖都指向新八。
“新八!”我大声地呼喊他。
他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下一秒就俯低身体,长刀挥出一个圆形,转身疾速地向两人攻去。
我无暇再看他。吉田稔磨已经走到了我跟前。他面容阴骜,无视我颤抖的手枪,伸手搭在我的帽沿上,随意地敲了两下,说:“是自己摘下来呢?还是我用刀帮你劈开?”
我还没有说话,从院子外跑进来的铃木已经抢先站到了我面前。他对吉田说:“虽然我也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没有办法,职责所在,如果你敢对她动手,我,铃木小太郎就是你此刻的对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吉田稔磨的瞳孔瞬间放大,杀意像绷紧了的弦一样骤然收回,而后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狂泻千里,气势汹涌,如千军万马。
“滴答,滴答……”吉田的长矛直立在地面上。他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刀柄缠着青布的武士刀,正在往下滴血。
我没有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铃木的身体僵硬得有些一样。于是,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慢慢地转过身,颤颤悠悠地晃了两下,张了张嘴,大约是要告诉我什么,然后我看到他的额心至下颌的中间地方浮现出了一条红线。我惊异而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可是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就顿住了。
先是鲜血像炸开了的火花四处飞溅,然后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从两边分开,一左一右跌到地上,血蜿蜒不绝地流淌到我脚下。
我就这么看着那个之前还好好跟我说话的守卫,那个名叫铃木小太郎的男人在我面前被劈成两半。他两边的眼睛里黑色的眼珠子还在圆溜溜地转动着,不多时就变成了死寂的灰白。
我失声尖叫了起来,扑面而来的血气和脑浆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嗅觉。
我想吐,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我想哭,张开嘴却只有阵阵干呕声。
他还很年轻,只是想尽好自己的职责,只是想给我带路,只是想安全地送我回去。
他还没有结婚吧,他还有父母在家等他吧,可是他没有机会再拥抱一个属于他的女人了,再也没有办法去看着他双亲的脸微笑了。
我自责又愤怒,最后一丝理智被剧烈的刺激所吞没。我举枪朝着这个叫吉田稔磨的男人连开数枪。
“砰、砰、砰……”
与此同时,天空中却冉冉地升起无数朵华丽的礼花。有人在不远的地方放烟火。
真是反差,真是讽刺。世界上有人受尽折磨地死去的同时,也有人在愉悦地享受生命带给他的欢乐。
然后我再也听不见了,视线模糊中我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杀出一条血路,迅疾地向我奔来,如同一道耀眼的白光,救我于无边的黑暗。
“宗次郎啊……”闭上眼睛前,我情不自禁地低声念出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我在那一片绽放于血腥之气中的青草香里昏迷过去。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私密情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额头上有一股轻轻的冰凉,像雨滴落在上面的轻盈。
“下雨了吗?”我喃喃自语。
“没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答我,暖暖的鼻息喷在我的颈窝里。
他没事,看起来好好的,真好!我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伸手更加用力地抱着他。
他拍拍我的后背,笨拙地安慰着:“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呢。”
“那个人呢?”我想起了铃木的死,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被我杀了吧?”
少年一直注视着我,头也不抬,说:“没有,你只打中了他的手腕。他速度确实很快,在长州藩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以后不要自己去面对这种人了,幸亏我出来看到你,差一点就……”
“他竟然没死吗?”我无神地摇头,说。
“也快死了。放心吧,新八很强的,他说要自己解决他。死去的奥泽荣助是新八那一队的。”
“可是铃木,铃木也死了!”我抱着他的脖子,一下子哭出声来。斗笠早已不知何时就掉落在地上了,一件散发着青草香味的外褂把我从头顶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少年把我连同那件衣服一起搂在怀里,柔声抚慰。我感觉他的嘴唇隔着衣物,正贴着我的额头,湿湿的、凉凉的,像夏日的初雨。这样一场残酷的厮杀,亟需一场大雨来洗清它浓重的血腥气。
窝在他的怀抱里,倾听着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我渐渐地恢复平静。
这个时候,我只想做一件事——杀了那个叫吉田稔磨的男人。
我的右手从他的怀里挣脱开,伸到地上摸索着找枪,然后又被他按回去。我这才注意到,少年此时正斜坐在门边上,一腿屈膝,一腿笔直向前,左手抱着我,右手平举着刀,指向任何一个试图从后门逃出去的人。
他那骄傲又散漫的表情激怒了几个尚在负隅抵抗的浪人。那些人一个个嘶吼着向前,却没有人真的有勇气应对他的挑衅。
他们也没有这个时间了。突然从前厅里冲进来一群人,袖口印着山形的浅蓝色外褂,墨色的宽大裙裤,有一部分人套着护胸铠甲,戴着头盔,威风凛凛地大喝:“新选组!”血肉漫天的战斗再一次拉开。
少年悄声对我说:“就这样遮好,别把脸和头发露出来。”随后唤来一个队员,叮嘱他保护好我的安全,便慢慢地走上前去。
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跟他打招呼说:“Okita,二楼的战斗结束了,宫部自裁了。副长他们已经到了,守在了前门。”
少年应了一声,专心地看着新八和吉田的对决。突然,他皱着眉头,喊了一声“新八!”
我循声看去,发现新八的刀被斩断,吉田的刀已经逼近了他的喉间。
“不!”我捂着嘴巴,颤抖着想要抓住丢在地上的枪去阻止他。一切看起来都是徒劳的,我厌弃自己的无能。
还好,我的男孩,他犹如神速地出现在那里,弯腰前倾,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扶住刀身,稳稳地接住了吉田的刀。
“吉田稔磨,现在,你的对手是我。”他从容不迫地说,“新八,烦请你退后掠阵。”
新八喘着粗气,狠狠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点头退到一边去。他看到我,又绕过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跃到我身边,抱臂靠着墙缓缓坐下。
“这个家伙很棘手。”他攥紧了拳头说。
“我现在只想用枪爆掉他的头。”我咬紧了牙说。
新八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笑出了声。“女孩子这么粗鲁可不好。想做武士的妻子,首先要学会温顺。”
我心跳顿时加快,脑子里一阵嗡鸣。做武士的妻子?我发誓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我几乎要冷言呵斥他的可笑了,可是我瞥向少年的那刻,我的心就停顿在那里了。
“不!”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他受伤了!吉田的刀在他胸前划出了一道口子,他捂着伤口,半蹲在地上喘息。我看着他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好像一把尖刀刺在了我心里。那种痛疼难当的感觉是那样深刻,我在多年以后仍能在睡梦里惊醒,看到他殷红的血,还有他苍白的脸。
不能嫁给你又怎么样呢?我是爱着你的啊!
我奋力挣脱着新八的拉扯,我的力气从来就没有那么大过。渐渐平息下去的厮杀,像野兽一般透着嗜血气息的武士们,我都看不见了,他们全部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影,渺茫成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我的视线里、听觉里无足轻重。我只知道,在尸体堆的那一边的,是我那勇敢而沉静、天真而温柔的人。
后来,新八一直拿这件事打趣我,“你当时就像一只发怒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扑向Okita”,然后他还赞许地说:“不过挺聪明的,至少还懂得牢牢抓紧外褂,不露出真面目。”
我说:“那是因为……爱情。”矛盾到极致的、只能隐匿在黑暗中的爱情。
我知道,当它浮现于阳光之下时,就是如冰雪般融化的时刻。
我还没有让惊慌迷乱掉我所有的理智,因为爱着那个人,所以更应该去保护他,信念或是声誉。
带着这样惆怅的情绪,我跑到他的面前,其实也就几步的距离。透过缝隙,我看着他柔顺的黑发,纤弱的身体,慢慢地低下/身。我明明是想问他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完全不搭调的话:“豆平糖吃完了……”
“啊?你怎么跑过来了?”他在寒光白刃中抬起头,头带、脸颊还有衣襟上都沾着湿濡的血迹,黑亮的眼眸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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