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有,平舆公主可真是可怜!”
“谁说不是,母亲被废,她竟然要去和亲了!”
“听说是平舆公主自己要求去的,陛下先前一直不答应,前两日才松口的。”
“若是公主嫁过去了,那匈奴人就不会再来打我们了罢?”
“应该罢,可那匈奴人不是说想要长公主吗,现在却是三公主……”
“嘘……”
张氏蓦地睁开眼,她忍下晕眩从榻上爬了起来,撞撞跌跌扑向声音来源——在帷帐之后的两名宫女。
那二人正在低声说话,冷不防被突然冒出来的张氏吓了一大跳,顿时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你们……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张氏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她们,眼神如欲噬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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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广殿内,清音袅袅而上,如玉珠落入玉盘,迎着外头的夕阳远山,登时令闻者心旷神怡,大有抛却一切俗务,只愿隐居山水之感。
一曲既罢,刘桢不吝献上自己的掌声。
“阿让的琴艺如今越发长进了,与我比起来,简直堪称天籁!”
被她称赞的女子抿唇一笑:“我可不能与公主相比,公主是要做大事的人,心思自然不在弹琴上,我也仅有琴道还算拿得出手,不至于贻笑大方了。”
“你就别再夸我了,虽然我脸皮比你厚了一点,可也不禁你这么夸啊!”
在她面前,刘桢倒不必再端着公主的架子,这位赵家长女蕙质兰心,当日还是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后来因为赵廉的缘故,刘桢与其结识,赵让便时常入宫来,一者是陪伴刘桢,二者也是充当公主与兄长之间的联络人,毕竟有她在中间传话,总比赵廉到宫外找人递话要来得安全可靠许多。
赵让笑道:“公主发明炒菜,简便易作又省力气,早已传遍天下,听说就连匈奴人那边,也开始用炒锅来烹煮食物呢,如今公主又提议陛下命人收集民间药方,将《神农本草经》集结成书,传于后世,为医者鉴,这些都是造福天下的大事,京城内外早已传遍,难道我说错了吗?”
刘桢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忙忙碌碌的还是他人,你既说到药经,我正有一样好东西请你尝尝!”
赵让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挑起好奇心,见刘桢让桂香递来一碗颜色略深的水,赵让低头闻了闻味道,倒还清爽,也不烫手,便凑近嘴唇,喝了一口。
“!!!”下一刻,她的表情有点扭曲,却不好吐出来,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去。
“很苦吗?”刘桢明知故问,笑眯眯地看笑话。
二人熟稔,私底下其实也没那么多顾忌,赵让小小地白了她一眼,对公主殿下的恶趣味表示不敢苟同。
“其实还好,只是我刚才没有防备,现在倒是觉得舌底生甘了,这是何物?”
“这叫荼草,是一种苦菜,各地也有不同的称呼和发音,但我更喜欢称之为茶。”刘桢道。
“茶?”赵让对这个读音表示疑惑。
“茶。”刘桢用手指在案上写出这个字。
赵让:“此物有何用?”
刘桢:“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解之。”
赵让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解百毒之物?”
刘桢摇摇头:“说百毒就过了,但此物能明目,能清心,入口虽苦,回味即甘,你不觉得它迥异于时下饮品,却别有一番风味吗?”
赵让闻弦琴而知雅意:“公主可是想以此物推行天下?只怕它的味道终究生涩了一些,难如蜜浆酒水一般被世人接受。”
刘桢笑道:“酒是豪侠所爱,茶才是名士之饮。不须我推行,再过数十年,此物就将风靡天下,待到将来国力富强,驱逐匈奴,将通往西域之路打通,我中原文明定可远播塞外,届时这荼草也将成为华夏族的象征,不仅扬我华夏天朝美名,还可为大乾带来数之不尽的金钱进益呢!”
赵让不好接话,只是心底难免觉得刘桢有点异想天开,要知道现在匈奴人还在边上虎视眈眈,大乾的疆土若是继续被侵吞下去,其结局也可想而知了,什么国力富强,通西域,荼草传天下,那都是遥不可及的梦了。
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刘桢这一番有感而发的话,却将在若干年后成为现实,而且比刘桢自己所预料的,整整提早了不少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二人叙完闲情,赵让就将话题转入正事:“我家大兄托我问公主,大好机会,公主何以拒绝?”
这句话没头没脑,乍听莫名其妙,但刘桢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似乎是为了补偿女儿在巫蛊案中受到的伤害,前两天刘远主动透露出让刘桢参政的意思。
公主参政,听上去好像不可思议,但是开国以来,刘桢虽未直接参与政事,但从国策之争到监造甘泉宫,无不出现她的影子,对于皇帝的这个提议,虽也有反对之声,可大部分人都并不感到意外。
背后影响朝政跟直接参政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如果这件事能够实现,那对于太子一系来说必然助益不小。
可还没赵廉等人高兴完,刘桢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拒绝的理由是:自己毕竟是个女子,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与朝中大臣比起来,自己远远不如,这次侥幸能够从巫蛊案中脱身,全赖了父亲的英明,所以实在没有脸面接受这个提议。
刘桢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反而问道:“太子近来在政事上表现如何?”
赵让回想兄长的评价,道:“可圈可点,大有长进。”
刘桢点点头:“这一次虽然化险为夷,但下次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了,若我和阿兄二人都立于朝堂之上,那无疑大大增加了让别人攻击的危险,虽说目前来说阿父还算对我信任,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成虎,迟早也会弄假成真,所以从现在起,我们需要谨而慎之,处处小心,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再过些时日,我可能会请陛下允许我离宫暂住。”
赵让呆了一呆:“这又是何故?”
刘桢:“无它,避嫌耳。”
赵让:“可公主若是不在宫中,那些个小人想要在陛下耳边进谗言,岂非更加方便?”
刘桢:“两个鸡卵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否则一旦倾覆,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没了我,还有阿兄在宫里,我与他已经商量好了,你放心罢,阿兄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宫中的风吹草动,他会有所留意的,女眷那边也有嫂嫂在。”她说罢笑了起来,朝赵让眨眨眼,眉目间大有俏皮之色,“而且我要做的许多事情,在宫外远比在宫内方便,不是吗?”
赵让还想再说什么,外头却有婢女道:“公主,安阳公主求见。”
话刚落音,刘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闯进来了。
这个妹妹似乎永远学不会耐心与等待,刘桢有点无语:“阿婉,你有何事吗?”
刘婉看了赵让一眼。
赵让知机道:“那我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公主。”
刘桢点点头:“桂香,替我送一送阿让。”
赵让一走,刘婉就道:“阿母想见你!”
刘桢挑眉:“她想见我,我为何就得去见她?”
实际上,在张氏被幽禁之后,刘桢曾经数次去看过她,奈何张氏一心钻进了牛角尖,总以为刘桢才是害她至此的人,从来都是不肯见的,就算见了,也压根都听不进刘桢的话。
“你!”刘婉想要发怒,却被刘桢的目光盯着,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再坏,在长姐面前,却永远都是发作不大起来的。“阿母说,她想见你一面,你随我去好不好?”
刘桢道:“她是不是知道了阿妆的事情?”
刘婉咬着唇,点点头。
刘桢想了想,终是道:“我随你去。”
第90章
在张氏的问题上;刘桢与刘楠曾经有过不同意见。
刘桢觉得张氏虽然在关键问题上拎不清;这一次还跟着别人落井下石,但毕竟于他们兄妹有着多年的养育之恩;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应该向老爹求情,请他不要废黜张氏的皇后之位;毕竟张氏一旦当不成皇后,难保会便宜了别人;这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但刘楠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自从伤腿顿悟,又经历过巫蛊案,他的心性早已大变;却是变得越发坚韧起来。先前他对张氏虽然不甚亲近,可也是一直当成尊长来看待的,刘桢让他力争太子之位时,他还因此与刘桢起了争执,谁知道到头来张氏却生生在巫蛊案中插了一脚,虽然此事从头到尾与她无关,可若不是刘远对刘桢还有父女之情,以及刘桢能够找出证据为自己辩白,只怕就真要如了张氏的愿。
只要一想到这里,刘楠就深恨自己从前不开窍,身为兄长,不仅没能为刘桢遮风挡雨,就连刘桢差点被人陷害,他也只能在旁边束手无策,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过于深刻,是以他现在对张氏,真是半分也不愿意容忍了。
如今张氏罪证确凿,除非刘桢等人能够拿出确切的证据,否则谁都救不了她,而现在人证已死,物证则都指向张氏,即使是刘桢能耐再大,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替张氏洗清冤屈的证据,敌暗我明,
因此在刘楠的坚持下,兄妹二人都没有到刘远跟前为张氏求情,一来他们现在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张氏的无辜,敌暗我明,刘楠更不愿意让妹妹因此再以身涉险,令对方有机可趁;二来刘远也说了不会杀张氏,至多是废黜她的皇后之位,下半生幽禁于冷宫,对于张氏而言,涉足巫蛊这一类通常都是诛九族下场的罪行还能得以保全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现在张氏主动提出要见她,在一路上,刘桢一直在想张氏会和自己说点什么。
是继续怪责自己陷害她,还是让自己到御前去求情,又或者让自己到老爹那里劝说他不要答应刘妆的请求?
二人来到周南殿的时候,张氏正静静地跪坐在上首,如果忽略她那身简朴到几近落魄的衣裳的话,看上去依稀仍有皇后的尊荣气度。
只是宫室之内冷冷清清,一应器物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张氏竭力挺直脊梁的姿势下,掩不住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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