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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说,对待宋谐的家眷,肯定要亲热之中再带几分恭敬,最好还要让别人能看出来,以示刘远对宋谐的态度;又譬如说,对待那些不太肯跟刘远合作的,就不用太客气了,最好是能在寥寥几句话里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这个分寸实在太难把握了,饶是张氏经过紧急培训,一张脸也笑得快要僵掉了。
刘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大一小坐在那里,小半个时辰下来,水也没喝几口,身心俱疲,只能相视苦笑。
宴会被分隔为两个场地,女宾在张氏这里,男宾则在刘远那边,眼下刘远正带着刘楠,十有八、九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原本宴会并没有那么大规模,邀请的也只有女眷,后来刘远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临时改了主意,于是就变成今天这样,人流量足足增加了一倍,好在郡守府不小,宋谐之前也是时常在这里行宴的,再来多点人也能容纳得下。
一墙之隔,男宾那边的喧哗热闹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郡守府请来的临时杂技团已经在院中空地开始表演上了,倒立、柔术、弄丸、跳剑、舞盘,现代人司空见惯的杂技表演项目,在两千多年前再现了,虽然花样可能没有后世那么多,不过也已经很精彩了。
这时候是一人一案一席的,不是大家团团围坐在一起,张氏的食案在上首,刘桢其次,两人挨得比较近,刘婉和刘妆她们则在另外的厅堂里,由韩氏带着,招呼那些与女眷同来的,跟刘婉她们差不多的同龄人。
张母和张氏的两个妹妹虽然是张氏的至亲,但她们没有什么身份,在场随便一位女眷拎出来就足以秒杀她们了,所以三个人的座次都被往后安排在不太起眼的位置,刘桢扫了一眼,发现她们似乎被孤立了,周围的女眷没有一个主动跟她们说话的。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如果不是张氏,张母她们连进郡守府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刘远都不大被人瞧得上,更不要说这一大串亲戚了。
少顷,便有侍婢匆匆来报,说公子豹携眷前来,郡守让小君前去迎接。
张氏连忙站起来,从神情来看并不意外,估摸是刘远提前和她说过了,但刘桢不知道这位公子豹是何方神圣,趁着跟在张氏后面出去的时候,就悄悄问张氏:“阿母,公子豹是何人?”
张氏也悄悄回她:“据说是魏王之弟,来要东西的,你阿父嘱咐不可怠慢。”
刘桢就努力开动脑筋回想,陈胜造反之后,他的一个部将叫周市的,原先是魏国人,就拥立了原来的魏国公子魏咎为魏王,这个魏豹就是魏咎的弟弟。
按理说这个人不是什么如雷贯耳的知名人物,可刘桢偏偏觉得对方的名字熟悉得很,可惜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好暂且作罢。
二人迎出去,便正好瞧见一名年轻女子在侍婢的搀扶下出了牛车。
真是个大美人!这是刘桢的第一眼印象。
喔,再仔细看看,其实也就是一般。这是第二眼印象。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印象,是因为对方的肤色十分白皙,比刘桢所见过的张氏那位肤白貌美的妹妹还要白,肤如凝脂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一乍看,自然而然就被震撼了。
但其实再仔细一看,女子的容貌也只是中上,算不得倾城之色,这其中还有肤色的加成分数,不过如果不要以那么苛刻的标准来看,也能算上得美人了。
“这位是公子豹之妻,薄姬。”不必张氏询问,侍婢便主动道。
听到这个名号,刘桢一震,不由张大了嘴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如果说魏豹这个名字只是让她觉得耳熟,那么薄姬二字简直就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了。
薄姬不是薄氏的名字,这个时代对有些身份的年轻女子,一般是某姬来称呼的。薄氏之所以史书留名,并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好儿子,汉代“文景之治”的开创者,汉文帝刘恒。
薄氏现在的丈夫是魏豹,但历史上汉文帝的老爹当然不是魏豹。魏豹原本投奔了刘邦,听了相人许负说自己的老婆将来是要生下天子的,这货大喜过望,直接就叛逃刘邦改投项羽,结果最后当然成了炮灰——老婆确实生了天子,却不是跟你生的!
由此,刘桢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子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之情,这人的运气得有多坑爹,才会被坑成这样?
此时,所有的一切还没发生,薄氏还只是魏豹的老婆,原本应该在魏王宫的她,因为夫君被魏王委派到颍川郡来寻求结盟,就跟着过来了。
魏豹那边自有刘远去招待,张氏则将薄氏迎了进来,这时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人来了,纷纷起身相迎,薄氏一一见礼,行止婉约,隐露风致,张氏站在她旁边,简直成了活生生的参照物。
薄氏之母出身魏国宗室,不过薄氏却不是婚生子,所以薄氏一直是随母亲生活的,直到嫁给魏豹。魏豹对她疼爱有加,虽然之前哥哥魏咎还没当上魏王,大家都是庶人,但薄氏也没有因此吃什么苦,现在锦衣玉食养出来了,气质更上一层楼,坐在那里不说话,别人也知道这是个贵人。
多了一位薄氏,座席就得重新分配,刘桢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她则退往下一席。
这倒也就罢了,有了刘远的嘱咐,张氏怎么都得好好招待薄氏的。
结果这一来,席上宾客,杂技表演也不看了,大家都一窝蜂巴结起薄氏了。
有人夸薄氏貌美,有人夸薄氏头上的簪花别致,衣服好看,有人夸薄氏出身高贵,举手投足也比旁人高贵几分,怨不得公子豹对她如此爱护有加。
薄氏看上去有些不善言辞,对这些溢美之辞一律都是微笑收下,但这并没有让众人的热情冷却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把薄氏捧成了天仙一般的人物。
作为女主人的张氏反倒被冷落在一旁,甭提有多尴尬了。
就在张氏坐如针毡的时候,大家的话题已经从赞美薄姬转移到宴会上去了,有人就道:“未知薄姬昔日在魏王宫,可有时常参与宴乐?”
这种指名道姓的问题,薄氏自然不能再微笑沉默了,她回答道:“也有行宴。”
对方又问:“魏王行宴,当以歌舞为多,还是杂耍为多?”
薄氏道:“歌舞为多。”
对方道:“以薄姬之见,是魏王宫中的歌舞好看,还是郡守府的杂耍好看呐?”
这种明显带有陷阱式的回答,连张氏都能听出来,薄氏当然也不会上当,就道:“二者不同,何能比之?各有所长。”
对方见薄氏明摆着不往下跳,撇撇嘴,也就没有再往下说,可还没等张氏松口气,又听见有人掩口笑道:“不说这歌舞杂耍了,我却听闻一桩昔年秦相吕不韦府上的旧闻趣事,说与你们听罢。”
从古至今,人人都爱八卦,一听还是吕不韦的八卦,大家就更来劲了,纷纷催促她快点说。
那人就道:“听说吕不韦有一爱妾,出身贫贱,又深得吕不韦喜爱,有一日这姬妾去他人府上赴宴,宴毕,婢女奉上柘浆,哪知这姬妾正好口渴,问也不问,仰头便喝下了,待得她将柘浆喝完,才发现旁人竟都是用那柘浆来漱口的!”
众人便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有人评价道:“骤然富贵,不知礼数,却非要学那贵人作派,可不正是贻笑大方?想那吕不韦商贾出身,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下张氏和刘桢都听明白了,敢情这话还是冲着她们来的!
第 33 章 。。。
虽说迫于形势,大家不得不来参加宴会,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相的,心里不甘愿了,嘴上还要说出一两句指桑骂槐的话,惹人厌烦。
但是作主人的,知道归知道,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总不能因此大发雷霆,又或者高声叱骂,如此一来,反倒落了下乘,旁观者指不定还会对主人的做法心生反感。
纵然秦始皇威加四海,民间还不乏毁骂之声,春秋战国时百家争鸣之风犹存,这也还没到皇权高度集中的时代呢,更勿论刘远现在连皇帝都不是,若是连这等捕风捉影的话都要追究,那整个颍川郡的人估计也没剩几个了。
张氏倒是想要反驳,却被眼明手快的刘桢制止了。
这种时候开口,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即便反唇相讥,也只会显得主人家没有风度,若是将人赶出去,又太过了。
刘桢想了想,喊来桂香,附耳说了几句,桂香点点头,很快便退出去了。
此时,薄氏却已经微微低下头,看着食案上的青铜樽出神,就像上面忽然开出了一朵花似的。
再看其他人,都是微笑倾听的多,张嘴附和的少。谁也不是傻子,能看看主人家的笑话固然不错,可要是让他们亲自下水得罪人就没有必要了。
而张母和张氏的两位妹妹,一脸茫然之色,明显还在状况之外,压根没听懂这个意味深长的笑话,见大家都笑,也跟着一起笑起来,声音还不小,让张氏是又气又恼。
对方见张氏没有发作,便有些得意,还待继续往下说,却听见耳边传来啊的一声惊呼,她只来得及刚刚抬头,便见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一声闷响,正正钉入她身前的食案,因为巨大的冲力,入木之后,箭上尾羽还在微微震颤。
这突如其来的凶险遭遇让那妇人全然呆住了,旁人也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她这一抬头,只怕刚才钉的就是她头上的发髻甚至是脑袋了!
整个厅堂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一时作不得声。
刘楠从厅堂后面施施然走出来,嘴里哎呀一声,笑道:〃我与几位小郎在别处比赛投壶,不意却将箭扔到这里来了,方才还四处找呢,原来落在这里,真是对不住了!〃
放屁!任谁家投壶都是老老实实地把箭丢进酒壶里,谁会像你的箭一样绕大半个院子还能射到别人头上的!你是在射壶还是在投壶啊?!再说投壶用的箭可大多都是没有箭头的,你就别睁眼说瞎话了!
如果那妇人现在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