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连连点头,吆喝着退下。稍顷,已送上了一壶滚烫的茶水,说:“姑娘,这是本地的碧螺春名茶,全是雨前新品,本店珍藏至今,请姑娘品尝。”
白衣姑娘掀开茶壶盖,果然扑鼻清香。倒了一杯,浅浅尝来。嫩绿茶水入口润滑,唇齿间顿时荡漾着一团太和之气。她不由赞道:“果然好茶!谷雨之前采撷下,至今尚能保持如此清新,贵店保存有方,使人钦佩。”
“姑娘说得好!这茶产自姑苏东山,称做洞庭碧螺春,采撷此茶也十分讲究,请几位十七、八岁的不婚处女,在谷雨前一天天未亮似亮之时,将带露茶尖、嫩芽采下。采下之茶叶决不能放在篾箩竹筐里,必须放在采茶女孩子的贴肉布兜里。就这么一衣兜、一衣兜地采。
整个山坡,似这类尖儿、嫩儿的茶叶仅能采上二、三十斤。”
白衣姑娘听到此处,不由道:“此茶如此讲究,难怪味美神新了。”
店家小二忙说:“要茶好,除了茶叶好之外,这煮茶泡茶之水也大有讲究。”
白衣姑娘边品着碧螺香茗,边十分感兴趣地问:“水又有何讲究?”
店小二说:“姑娘有所不知,你眼下吃的水是百里之外邓尉山用水车驮来,费时费力不说,就是购水之资也十分昂贵。”
“哦,这水也要化钱买?”
“千真万确。十串钱买一桶,少一钱也不给。这水乃是邓蔚山圣恩寺中八龙泉井水。因井中之泉涌如珠粒,又称佛珠泉。用佛珠泉水缫丝,丝质更觉光洁;用来染色,色泽越加鲜艳;用来煮茶,水味甘美凉甜,入喉润滑,妙用之处还有许多。四乡八邻视此泉为宝,十分珍惜。圣恩寺中和尚也以此泉为生,卖水敬佛,香火也愈见兴旺。姑娘,你说此水讲究不讲究?”
白衣姑娘芳首微点。莞尔一笑。
店小二受宠若惊,像打开了话匣,又要说下去。忽听一声冷冷的喝斥传来:“这醉熏熏酒店确实有点醉熏熏,一般客人却做两样生意,难道我们外乡人就不是化钱买茶,是乞茶么?”
店小二吃惊地回头看去,只见旁桌上—老一少坐着两人。那老者正铁青着脸,目视着他。
小二忙问:“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知小的如何得罪了两位?”
穿着—身灰服的老行冷冷道:“老夫向你要好茶,你为何送来劣等粗茶,莫不足怕老夫没有银两。”说着从身边掏出一大锭纹银,轻轻往桌上一放。只见红木硬桌的桌面像酥软十分似的,—锭银子居然整个儿嵌入了桌面。
店小二吓得日瞪口呆,结结巴巴说:“客官,你老……老用……用的也是上好的龙井茶。”
“比佛珠泉沏出的碧螺春茶如何?”
“自……自然不……不好。”
老者双目一张,射出两道威严的神芒,喝道:“那为何不送上碧螺春!佛珠泉沏的好茶!”
“这……”
“分明是小视老夫,你可知罪!”
店小二脸都转色,冷汗从额头渗出,不知如何回答的好。
一旁的白衣姑娘见了,忙起身行礼道:“这位老丈请了。”
灰衣老者冷漠地咳了一声,说:“姑娘在初寒季节,仍一身薄衫。可见是个非常人物。
有道是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眼下姑娘站出帮店小二说话,定然是自忖担得起任何重挑罗?”
白衣姑娘闻言,俊脸略变!随即又沉气吞声,露出丝丝微笑,说:“老丈哪里话来,我并没有什么三分三!也不想上梁山!只是想说,老丈若是为了区区一壶碧螺春茶,大可不必气恼,我这壶愿敬给老丈。”
灰衣老者惊道:“哦,看不出姑娘还是位敬老之辈。不过这店家轻视老夫之罪又如何治处呢?”
白衣姑娘道:“以老丈之意,该如何?”
“轻则叩头陪罪,重则废去一条手臂!”
“老丈买茶,一未言买什么茶,店家送上什么茶自然也只能随意了。二若老丈喜好碧螺春茶,自可重新买,何必为难一个小小店小二。从老丈举止、言谈看,老丈也是—方豪杰,某地霸主,敢情一身艺业都用在废人手臂上了?”
灰衣老者闻言色变,怔了一刻。忽地发出冲天长笑,笑音高亢中带着无限悲愤。听者震耳欲聋。笑罢说:“小小女子,胆敢出言讥讽老夫。也罢,老夫先走一步,在离此东去三里外的小桥上等候姑娘了。”
说毕,头也不回,大步出了醉熏熏酒店。和老者同桌的年轻公子见此也起身跟出。临出门时,回首望了白衣姑娘深深一眼,眼光中亢满了惊奇和忧郁。
白灰姑娘幽幽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坐下。正待重饮碧螺春茶。店家小二已经领着一位身材瘦长,约有四、五十岁年纪的文士近前。小二说:“多谢姑娘援手之恩。这位是我家店东,特来一会。”
文士踏前一步,拱手说:“在下醉熏熏小店寒主,见过姑娘了。”
白衣姑娘连忙起身还礼,道:“何劳店东出见,小女在此还礼了。”言罢,朝对方望去。
吓!方面长须,鼻正口方,可惜是个盲人。两道卧蚕眉下,一对星眸暗淡无光,像鱼肚一般泛着白色。
主客落坐。盲人店主说:“在下是个残疾之人,开这酒店以度光阴。平日因能说得几个故事、典故,也以说书招引一些客人,所以四乡八邻都称在下是说书先生,姑娘不妨也称在下说书先生好了。今日忽逢姑娘仙驾光临,小店奉上一杯香茗,不想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真难为姑娘了。稍待,在下便赶往小桥,给昆仑来的二位陪礼道歉就是。”
白衣姑娘惊讶地问:“刚才一老一少是来自寒地昆仑?”
说书先生点头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两人来历十分厉害。那少年便是今日昆仑邦新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今年才二十出头,便以掌中三尺莹锋斗败昆仑七大魔,坐上了掌门金交椅。那老的更为吓人,他今年已有八十年龄,凭着深厚内功,养颜怡神,看上去仅六十不到年纪。此老乃旧掌门昆仑活魔白不死的叔父,现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的爷爷,人称雪地寒枭白独行。白独行在十年前已封剑不再出山,这次相伴新掌门云游江南,一则是寻找伤害昆仑尸魔白必死和昆仑活魔白不死的凶手。二则也是闻听江南出了个企图独霸武林的神雕殿,想来见识、见识,所以才有此行。今日路遇此地,不想巧遇姑娘,并且为了区区杯水弄成翻脸,这全是在下之故,在下之故也。”
白衣姑娘心中掠过一丝疑问,这盲人店主如何知武林之详情,如数家珍一般,莫非他……
细细看去,此人除了相貌不凡,有三分仙骨风范外,根本与常人没有两样。再说双目尽盲已是练武大忌,怎能会是隐中高手呢。所以她又解去了疑问,说:“说书先生,你就不必抱疚费心了。小桥之约我自会解决,在此讨劳一盏名茗,十分有幸,再次感谢了!如没有他事,就此告辞。”
说书先生忙喊;“姑娘慢走。”
“何事?”
“姑娘要带的熟菜、醇酒已准备齐全,请姑娘带上。”
说着,一旁店小二已送上一只小篮。掀开盖在篮上的青花布,篮中果然是一小瓮酒和四包用荷叶包得好好的酒菜。白衣姑娘接过篮子,从怀中掏出约三、四两重的一块银子,递到说书先生手中。
说书先生忙说:“姑娘这银两万万收不得,几般酒菜略表地主之谊,还望明日姑娘再来作客呢。”
白衣姑娘拒不收回银两,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至门边,还没掀帘,就听屋外一声粗嗓门高叫:“洪哥,到了,快进屋暖暖身子吧。”话音未落,棉布帘一动,外面已闯人两人,身上穿着皮袄,手中提着马鞭,一副凶神恶刹的模样。一进门,那粗嗓门就觉眼前一亮,再定睛细看:吓!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他嚷起来:“洪哥,这里不但有醉熏熏的美酒,居然还有仙滋滋的美女儿。今日你我兄弟可找对了地方啦!”说着,手中马鞭就朝白衣姑娘下颏托去。
只觉眼前一花,还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啪啪”地两声脆响,粗嗓门脸上已挨两记耳光,壮实的身子居然被掌风带得原地直打旋!转了三圈半才终于凝住身形,口一张,哇地址出几口血水,外带两颗门牙!
这在白衣姑娘来说,还根本没用内力。
旁边同时进屋的那位洪哥,暴跳起来,大吼道:“何方贱女,敢惹阴世判、勾魂鬼!”
他吼着,手中马鞭猛然挥起,在半空舞出朵朵鞭花,一招三式还十分家模像样地朝白衣姑娘面门抽去!若真给他抽中,脸盘之上盛开几朵血花是无疑的了。
白衣姑娘恍然不觉似的,芙蓉脸上淡淡沾笑,一动不动。待鞭捎劈近面门半寸时,称洪哥之人忽觉握鞭手腕一阵奇麻!手一软,击出的马鞭一挫反抽,恰恰落在蹲在地上、捂着脸颊的粗嗓门头顶之上。就听“啪”、“呢哟”连声,血已经从他头顶冒出。
两人终于知道了厉害,—时发怔不敢吱声。白衣姑娘返身对跟在身后的店主说书先生—拱手,道:“就此告辞。”说完,一阵香风飘过,瞬息消失不见了。
那被称洪哥的汉子,发出梦呓般的叹谓:“妈呀,这大白天是碰到了人,还是仙?”
只有说书先生阴沉着脸,默不作声,无神发白的双目蓦地一开,射出令人寒栗的晶芒精光,狠狠地透门刺帘而出。
冬晨,冷意如弥漫的杀气,使人感到刮骨刺肤之痛。阡陌尽头,一弓小河流水之上,石桥僵僵地横卧着。在冬的季节里,这原本的死物更显得死气沉沉。然而,石桥上却站着两位大活人,并且都穿着薄薄的单衣。老者稍前站一些,年轻人稍退半步站着,宛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细细听听,年轻人正在向老者请求什么。
“爷爷,我们还有许多大事在身,何必与区区—女子生闲气。再说爷爷你封剑多年,为一个晚辈破了封剑之愿,岂非大大的不值。”
“梦儿,你如此为她求情,莫非和她有旧?”
“没有。”
“有约?”
“没有。”
“有故?”
“也没有。”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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