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连勇就更不明白了,姚红姑和梨童不过是李府的下人罢了,为何还要识字,难道还要去考科举不成?
“只是识些简单的字,这样也避免以后出去了当个睁眼瞎。”张悦没有说太多,周连勇也不好深问,当下也没二话,便带着白大去了澡堂子。
一直到下午,快要出摊前,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周连勇带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袍的青年男子进来了,他的头发仍然有些湿漉的,但是此刻已经梳理整齐了。
“抬起头我看看。”
白大依言抬头,只见原本尚算白晰的脸庞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痕迹,甚是吓人。
就是那道伤痕,将原本颇为端正,算得上俊郎的五官彻底割裂开来,让人看起来有种狰狞的违和感。
张悦不由心尖一颤,“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白大眼中又出现一缕茫然,想了想才道,“我只听身旁那位老伯说,是我以前还在病中时,一次不小心滚落山崖造成的,我自己对这件事毫无印象。如果夫人害怕的话,我可以用面具把脸挡住。”说罢白大就从袖管里拿出一张铁皮面具来。
周连勇知道张悦要问,便解释说,当他看见白大洗干净后,脸上的伤痕,自作主张的去肖铁匠铺里给他打了这个面具,所以才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的。
张悦左右瞧瞧,戴了面具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总比那条将近半张脸的伤疤好多了。
“多谢周老板了,这身衣服多少钱?”
周连勇假装不虞,“张娘子这是在寒碜周某吗?你帮我们布庄牵线了这么一桩好生意,我都没有谢你,你倒是跟我计较起一件衣服来。”
张悦莞尔一笑,“好吧,当我没说,白先生,你且进来,我与你介绍下我的家人。”
张悦先自我介绍了,然后又指着姚红姑和梨童虎娃各介绍一遍,最后才落到李严氏身上。
“白大见过老夫人!”
李严氏的耳朵侧了侧,突然脸色剧变,手伸向白大的方向,“恒儿,你可是恒儿?我儿,你终于回来了吗?”
李严氏这话一出,大家俱呆住,张悦忙道,“娘,相公在哪里啊,你听错了吧,这里只有我们与新来的白大。”
李严氏急切的摇头,“恒儿的声音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声是谁?”
“老夫人,小人名叫白大,并不认识什么恒儿。”
李严氏站起来,猛然扑到白大的身上,紧紧纂着他的手,“这声音没错,这就是恒儿的声音,儿啊,你为何不认亲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悦等人都措不及防,张悦忙去扶李严氏,因为白大看起来好慌乱,不停的向她求助。
姚红姑也去搀扶老太太,“伯母,这位先生真的不是李秀才,我们可都是看的真真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时候周连勇也过来作证,白大的确不是李恒之,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像罢了,刚才在澡堂子里,白大在他背后说话,他还真有刹那的晃神呢。
李严氏这才放开白大,眼泪迅速的流了下来,“真的不是吗?为什么声音那么像。”
张悦蹲在李严氏的面前,“娘,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同,物有类似,只是声音相同罢了,并不是真的相公。如果他是相公,就算我看不出来,难道周老板和红姑姐姐都看不出来吗?”
李严氏嘴唇颤抖着,心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希望火苗,再度被无情的浇灭,她忍了许久的悲伤,一股脑儿的释放出来,靠在姚红姑的怀里,号啕大哭。
“我的儿啊……我那苦命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李严氏这一哭,众人都鼻头发酸,尤其是张悦,自以为过去的悲伤已经忘却,没想到今天却正式启动,看着婆婆,想到现代的自己,抱着女儿的尸身哭泣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她这般绝望。
097、丧子之痛
姚红姑则是想到自己的悲惨,想到梨童那么小就没有了亲爹,搞不好亲爹都忘记他的存在了,便也眼圈红了,啜泣起来。
周连勇和白大十分无助,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周连勇老练些,安慰道,“婶子,我相信恒之兄吉人自有天相的。”
方氏在后面烧火,坐在灶前面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其实也是不好受的,不过看着时辰,是该出摊了。
“红姑,你跟老板娘说,时辰到了!”
张悦这才抹净了眼泪,让梨童把李严氏扶到炕上面歇息一会儿,而她和姚红姑则开始收拾整理器具。
出完摊子回来,张悦让方氏和白大把东西挑回去,她和姚红姑去了洪记杂货铺买了一张可拼可拆的硬板(床),还买了两条现成的被子,这才回店子里。
白大是男人,自然不好同她们一起睡后院,索性面馆现在只开上半天,到了下午,便可将桌椅堆到一旁,挪出空位来放睡觉的地方,而且白大在前面,也有一点看护的意思。
再将中间连通前后院的门重新修整上,这样便隔了开来。
白大很是尽职,晚上的时候,便就着煤油灯教姚红姑和梨童写基本笔划,用的自然仍是炭笔。
闲瑕时候,白大看虎娃刚刚作下的文章,竟是指点出了其中的不足之处,虎娃刚开始还有些不服气,但是两个人引经据典的争执了半天,虎娃才甘败下风,并且口服心服,连连跟张悦说,白大的才能绝不输于何必清。
李严氏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就算明知道白大不是李恒之,却仍旧对他非常好,似乎是把对儿子的思念寄托在白大的身上了。
后半夜睡觉的时候,李严氏竟然和张悦商量一件事。她想收白大做义子。
“娘,这事,我暂时没法同意。我承认白大是很有才学,但是他为人如何,我们尚且不知,怎么能鲁莽行事呢?”
“悦娘,你就当是全了我这个老婆子的心吧,我就想听他喊我一声娘,我知道这人哪都失踪三年了,还能落到什么好吗?指不定尸骨都烂在什么地方没人收收拾了。我就想着。白大的声音这么像恒之。我反正眼睛看不见,就跟恒之还在我身旁一样。”
“娘……”张悦简直无语之极,但是李严氏那泪流满面的样子,让她也不由心软。
其实她惧怕什么呢。所谓品行不好,只是借口罢了,想想白大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是从虎娃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他是个有才学的人,这样有才华的人却沦为了乞丐,而且还如疯如傻,这背后必有文章啊,她是不想惹麻烦上身。
不过她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许白大只是科考失利,犹如范进中举那样,一失得了失心疯,混入乞丐群中也不一定呢。
“好吧。那我明天问问白大的意思。”张悦思前想后,如果白大真以此为傲,并且品行不端,意图祸害他们的话,她可不是吃素的,一叶飞花点穴术,定能让他要死要活。
“谢谢你,悦娘,谢谢你。”李严氏这才慢慢躺了下去,但是从手臂偶尔抬起的举动来看,还在流泪。
张悦小声劝道,“娘,田大夫说了,最近是治疗你眼睛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能再过度伤心流泪了。”
李严氏点点头,却是没再说话。
一夜无话。
当张悦起来的时候,白大早就收拾停当,将桌椅都摆了开来了,看见张悦开了中间的院门,便自动的过来提水劈柴。
梨童和虎娃一看也都快速爬起来,抹桌子的抹桌子,扫院子的扫院子,姚红姑则去洗锅生火了。
既然现在姚红姑已经卖身于李府了,张悦也就不隐瞒着她,骨头汤的制作方法了,姚红姑还是很聪明的,一来二去,很快便学会了。
梨童年纪虽然小,但是处事精明,心算能力又好,是以去各家店铺里买卖物品,进帐肉骨头或是鸡鸭骨头这些事儿,都承包给他了,而虎娃则负责记录。
等梨童学会写字,估计虎娃也要失业了。
有了梨童和姚红姑的帮忙,张悦的确是轻松不少,到了晚间只需要晾柳叶面即可,其它的事自然有他们去做,而体力活当然是交给白大了。
待方氏和狗娃来到店里的时候,发现都没啥活好干了,便只得帮张悦在炕上面翻柳叶面了。
李严氏吃早饭的时候,还拉了拉张悦的手,问她问没问白大,对方愿意不愿意?
张悦无奈的摇头,让人把白大喊了过来,将李严氏的意思说明之后,白大站在那儿愣了半晌,却还是摇头。
李严氏急了,“为什么呀?”
白大想了想说道,“我们才初相识,你们并不知晓我的品行如何,怎么可以冒然认为义子,万一我是坏人呢?我没有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怕我过去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夫人和老夫人对我不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口饭吃,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去,而害了夫人和老夫人。”
李严氏紧紧拉着白大的手道,“孩子,你能这样说,至少说明你不是个坏人。其实老婆子我也是有私心的……”
白大听完李严氏说的一番交心的话后,愣了片刻,便跪了下来,“白大见过干娘。”
“孩子,孩子,你肯认我了,太好了,孩子。别叫干娘,叫娘,直接叫娘,叫声娘亲给我听听。”李严氏激动的语无伦次。
白大看了一眼张悦,便叫道,“白大见过娘亲。”
李严氏将白大一把搂进怀里,“恒儿,恒儿,我的恒儿回来了,恒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三年啊,整整三年,娘的眼泪都哭干了,你才回来。”
白大想必也知道自己是替身的事了,倒没见有什么别扭的,反而很上道的配合着说道,“儿子不孝,让娘亲担心了,儿子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离开娘亲身边了。”
“好,好,好孩子……我滴儿啊……”李严氏搂着白大再次哭了起来,白大劝了好久,她才收了眼泪,拉着白大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李恒之小时候的事。
“白先生,这句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能给我讲讲吗?”虎娃突然拿了一本书从后厨走了过来。
白大正要开口,李严氏却是说道,“什么白先生,他姓李,叫李恒之,以后莫再提那些其它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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