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显得很激动,一直温吞淡然的面孔现下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他的双眸之中有着零星点点的闪动,他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真的是你??”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话语间几近哽咽。
云霜漠然地站在他的对面,看起来似乎仍然无动于衷,可是在见到玉堂的那一瞬间,心里翻卷的惊涛骇浪,也只有她一人明白。
“……咱们,终究还是见面了。”
云霜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嘴角边已经挂上了一抹释然的微笑。曾经多少个日夜,她无数次在梦中或者现实里伪造着这样的幻象,无数次想着若是她与他再相见,自己会对他说些什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时时从梦中哭醒,又在对他的思念中睡去。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总是在温习着她自己营造出来的相逢的气氛。她想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便会痴傻地笑出来,只是这笑却也还是带着泪水。
又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渐渐年华老去,感觉着自己的热情正在慢慢退却。就在为自己梳理秀发,那把桃木梳一次又一次地从发根游移到发尾的时候。
云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看透了许多。
她现在什么都不多想,只盼着在自己没有完全容颜老去之前,再见那人一面,便已足矣。
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再问。
所以,当看到玉堂的一霎那,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代替了久别重逢之后的千言万语。
没有责备,没有抱怨,更没有诉苦悲切。只有满心平静。
相对于云霜的释然,玉堂却是心中翻江倒海。
“你,你怎么……”
他越是想说下去,却越是没办法将话说完整。
他有太多想问的话,可是,又觉得一切都不用问。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鼓起勇气再来一次勿返阁。
如果当初自己听到母亲残忍的宣告之后,立马就跑来看出尘。
也许,他就不用在自责与痛苦之中过着这三年的时光,也不用在见到出尘的一刹那,满心不甘与懊悔。
云霜见玉堂完全失了方寸,只是一双本来静如死水的眼睛突然间就有了迸发而出的生命力,它们自打见到云霜开始,就一直在看着她,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似乎是在将现在的她与那个活在玉堂记忆里头的少女一点点的联系起来。
“如若不嫌弃,能否到奴家的寒舍之中一聚?”
云霜叹了一口气,也知道眼下这搜查不会一下就停止。又因为再见到玉堂,他与她,实在是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她做出了一个让巧儿咋舌的决定。
玉堂一愣,在短促的时间内调整了下呼吸。忽然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沉稳的将领,那个让出尘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男人。
“好。”
他轻轻点头,迈开步子,跟在云霜后面进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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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2)
优雅别致的房间,似曾相识。只是已经没有当时的温馨与恬静,却多了几分寂寥与淡漠。
玉堂坐在一旁主位上,只是稍稍打量了四周,便没有心情再看下去。
一只做工考究的红木茶桌,将他与坐在一旁的云霜二人隔绝开来。距离不远,只要玉堂有那个勇气,便可以触及到她的手。
可是现在的玉堂似乎有些疲惫,他仿佛被刚才的震撼所击倒,一进这屋子,他的威严与骄傲的神情全部卸下。而今双目低垂,也掩藏不住眼中的沧桑之感。
“六年了……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六年了。”
玉堂幽幽说着,似乎是在回忆过往,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曾经在这六年来会让他时有梦魇的事实。
云霜淡淡一笑,依然优雅如兰。
她的功夫茶一气呵成,点点滴滴,从她洁白的指尖偶尔洒落。玉堂便是盯着这水滴,心突然得到了安抚,渐渐平静下来。一杯茶,双手交予他,他郑重地双手接过,却没有喝。
“六年了,为何不去找我?”
玉堂还是将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快问了出来。当时,他是以为她死了,所以才一直不敢来勿返阁。他怕勿返阁众人的指责,更怕自己果真看到出尘冰冷冷的尸体的时候,会癫狂痴傻,如果出尘的灵魂还留在那儿,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发狂的模样吧。
他给了自己很多借口,很多理由,默默地承受了那个硬塞给他的新娘。却没有默默地将出尘深埋在心里,等着哪一天时间的刷洗,记忆的腐蚀。
可是,他忘不掉的,有太多。而这太多,全与出尘有关。所以这些年,他过的一点也不好。不好到他的母亲都有些后悔了,只不过,这种后悔母亲从来没说出来,只是在偶尔的软弱中有所流露。
不过,也许那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也许只不过是心疼。后悔两个字,又怎么会在那人的脸上显现呢?
玉堂问了这么一句,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成熟起来。见到出尘的那一刻,他又回到了从前。所以才会如此唐突。
试问出尘凭什么来找自己?
莫说那一重又一重的宫墙是他不可穿越的。
就说母亲那狠厉的手段就足以让出尘望而却步了。
他都没有胆量走出内城,她又何来的勇气进入那如狼似虎的内城里?
想到此,玉堂有些生自己的气,闷不做声地将杯中好茶一饮而尽。刚喝完,又是芊芊玉手递来了一杯。玉堂默默接过,心中更是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我想过要去找你。只不过,我花了三年醒来。又花了一年有了生的意愿。四年的时间,三年的黄粱一梦,一年的反省自问,足够让我明白,即便我去找你,也不过是落得二人平静生活均被搅乱。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我不愿意为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连累了你。”
云霜盯着手中那一杯小小的茶水,那杯茶水的表面都照不全她的面庞,只是网住了她的一只眼眸。云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转动茶杯,本来就不真实的那只眼眸就被搅碎了。
无声,却又似乎有些微声响,那是男儿的哽咽。
玉堂的眼角,湿润了。
“……这几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云霜依然低着头,突然便问了这句话。
“我?呵呵,我已经是独身一人了。”
玉堂笑了两声,自嘲意味明显。云霜抬头,眸子里有些惊讶。
“怎么?……”
“……当日,就是我额娘去勿返阁找你的那天,我一直以为是你在新房等我。那晚,我喝了个令酊大醉,他们以为这样便可以蒙混过关……”说到这里,玉堂深情地望着云霜:“可是,我对出尘的爱意怎么会让我认不出那个掀开盖头的新娘根本不是你?我大发雷霆,那是我第一次发那么大脾气,吵闹得额娘阿玛都进了新房……”
玉堂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云霜了然,也许就在那个时候,他额娘才冷冰冰地对他说。
你的出尘凶多吉少。
怕是已经死干净了。
只有这样,玉堂才会安静下来,而且还是死静死静。
“后来,我便和她就这么开始过日子了。说实话,她很好,很贤惠。温温柔柔,确实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那时我还没有从对你的死讯的自责中解脱出来,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她也一直陪着我……直到三年前,我们有了夫妻之实……那时我就在想,如若我保护不了出尘,今生我也不会再有所爱。既然如此,那便用我作为男儿的尊严,保护这个对我好的女人,好好保护着她……算是弥补了我对出尘的亏欠。”
云霜点头,没有对玉堂的叙述表现出半点不满,反而还忍不住问道。
“那……怎么现在你是孤身一人?”
“……我保不住她,就像我保不住你一样。”
玉堂说着,抬眼望向了云霜。云霜一震,分明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
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看到玉堂的眼泪,而今她却瞧了个真真切切。那是心里的泪水,那是满心的苦涩。
云霜以为自己不会再痛,谁知她又生生地被玉堂给弄疼了。她伸手轻轻握住了玉堂的手,却发现他的拳头攥得死紧。那里头包裹了多少他的愤怒和不甘?云霜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去打开它。
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用双手包裹住她深爱的人的那只大手。
“你还记得前年震动京城的私盐案么?”
云霜再点头。
“……内人家世不显赫,却也是个沾边的满清贵族。谁知,却和这个私盐案扯上了关系。就在彻查的那几日,额娘以别的理由,替我休了她。把她赶回了家……后来我从旁省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她与她的家中女眷一道发配到了辛者库……嗬嗬嗬嗬,而我,却还升了个镶白旗带刀副统领。”
玉堂一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云霜轻蹙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玉堂,这不可笑,你一点也不可笑。”
云霜一遍又一遍说着,可是这样的安慰却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玉堂突然抽回手,云霜只觉得双手间一下就空了。他将手边的茶水都喝了个尽,可是心中积郁却没有得到丝毫消解。
可恨这是茶,不是酒。
云霜默默相对,转换话题也是不着痕迹。
“那今日,你带镶白旗前来勿返阁,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堂一愣,脸上痛苦万分的感情消去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是消散了,还是藏到了心里。
“说起这事儿,也一定得和你透露点,我也正奇怪着呢。”
如若说之前勿返阁的死活已经与他无关,可是现下就不同了。因为云霜在这里,云霜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你可知道那个带走小公子的人是谁?”
云霜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似乎很面善。仿佛多与宁儿有来往,只是没想到……”
“……他是赫那拉王府的大贝勒,允鎏。今日带走小公子,我看也没那么简单。多半纵火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
“什么意思?”
“如若是一般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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