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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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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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多里。三千多里路,那么长那么远……可这快风楼到马服君府,不过二里路。他要见我,立刻便能见着了,就像今夜一般,想见我便来了……”

她似醉未醉,笑得肆无忌惮,尽是狂态。小秦心中一阵酸楚,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的心事,赵括懂,月夕懂,他更懂。

天地渺渺,上下无垠,然而比起相思之情来,确实还要短了许多。

他可以日日来陪她,可见到的不过是她对口中那人的单思之情。而她口中的那个人,想要见的又是谁呢?

他要见的人,莫说只隔着三千里,便是如今黄泉碧落相隔,他的心,也早跟着去了。

有些人,你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

咫尺天涯间,只隔了一点心。

☆、35 清光隔咫尺

乌云踏雪一直在快风楼下徘徊,一见到月夕出来,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月夕。

月夕行一步,它便跟一步,它呼出的白气,一团团地喷在月夕的脸上。他这样调皮,月夕想笑,又有些想哭。

“阿雪,我要走了,乖乖的回去。”她抚着乌云踏雪脖子上的鬃毛。可乌云踏雪仍是不依不饶,就是赖在她的身边。

马通人性,若是它的主人在,他又会是怎样一副无赖模样?

月夕有些痴愣。卉姬说他不是负心薄性之人,其实他就算是真的忘了她,又怎么能算负心薄性呢?

明明是她先骗了他,先离他而去。

她只是瞧见了他,那样亲昵地拥着那位美艳的玥公主,说着温柔的情话,这才心里有一些不开心罢了。

可她,真的只是有一些不开心么?

乌云踏雪缠着她,她不晓得如何是好。她想了想,索性骑上了乌云踏雪,低声在它耳边道:“阿雪,你晓得福伯的摊子在哪里么?”

她在这邯郸城里,曾与他同去过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快风楼,另一个便是福伯的面摊铺子。

乌云踏雪“呼哧”了两声,似是明白月夕的吩咐,缓缓地迈开了步子。秋深夜寒,月夕有些心力交瘁,伏在乌云踏雪的背上,从它的身上才觉得有一丝暖意。

乌云踏雪带着她,一路朝东,穿过邯郸城,穿过驻马桥,慢慢停在了东边的一条巷子里。

还是那间当街的屋子。竹棚、面锅、风灯都已经收进铺子去了,门板也都一一插好,只从门缝中透出昏黄的灯光。不过是戌时中,福伯竟然已经收了摊子;记得上一次赵括带她来的时候,将近子时午夜,还有人在外面吃着面。

不过才隔了半年,福伯的铺子也改了习惯了么?还是秋来春去,他也不愿受冻了?

月夕缓缓地靠近了屋子,听见里面传来福伯的低沉的叹气声:“你说你,怎么就搞成这样?”

福伯的屋子里还另有一人,所以福伯才提前收了摊子么?

月夕侧过身,悄悄地从门缝里瞧见去。屋内悬着那盏风灯,福伯对着门蹲在席子上,他的旁边,正坐了一人。

他果然在此。

昏黄的灯光下,他眉眼之间,清俊之姿,一如从前,只是蒙上了一层隐隐的酸楚。

是他方才在卉姬与赵玥面前,都没有露出过的神色。

月夕屏着呼吸,贪看着他的脸,听到福伯对他说:“你爹爹一心要你光大门楣,又想你为他报答平原君的知遇之恩,这是人之常情。可我知道,你是压根也没把这个马服君的爵位放在心上。我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等哪日为你爹爹还完了恩情,便退了那个玥公主的婚事,带着你娘和菱儿去代郡、雁门。”

再与她一起,纵马疆场,将匈奴人逐出边关……

一股潮热顿时涌上月夕眼眶。他从来也没有欺瞒过她,他同她说的每一句每一字,确确实实都是发自肺腑。

福伯又叹气道:“那日你带她来,我只当你一早已有了打算。我瞧着那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心中着实为你欢喜。想起从前你同我说的话,便随手给了她三个刀币,可你……”他说这,又叹了口气,转过了身,蹲在一旁不说话了。

月夕不由自主摸了摸怀里,三枚刀币仍在她身上,从不曾离身。他曾同福伯说了什么话,福伯为何要给她三枚刀币?

赵括见福伯郁结,反倒笑了笑,他一手搭住福伯的肩膀:“福伯,给她了便给她了,我从来便没想过要你收回来。”

“说的什么话?明日你还要迎娶玥公主呢,年纪轻轻的,难道你就真的……”福伯叹的重了些,他朝着赵括挪了一点,轻声道,“她怎么……就不在了?”

“我与她在上党起了冲突,打了她一掌……”

“你……”福伯跳了起来,随手拿过身边的勺子敲了赵括的脑袋一下,“你怎么这么糊涂,学了一身本事,是用来打人家小姑娘的么?”

“福伯,她是秦国人。”

“什么秦人赵人,那个卉姬不也是秦国人?也不见你对她说过什么重话。秦赵同源,你小子几时也这么迂腐了?”福伯再舍不得敲他的头,勺子在席子上连敲了好几下。

“我第一眼见到她,便猜到她是秦国人。她不但是秦国人,应该还是秦国贵胄之女,身份应该十分显贵。”

月夕住在宣华宫,连丞相范睢都要让她三分。若是不晓得底细的人,确实会用显贵两字来形容她。月夕也晓得,她在他面前,几次露了口风,他猜到自己是秦国人,且身份异于常人,倒也不难。

可他是如何在第一眼见到自己时,便猜到自己是秦国人?月夕回想在那日在信陵君府前初见他种种,可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如何露出了破绽。

福伯长长的“哦”了一声,半晌道:“也难怪,如今西边打成这个样子。可你既早猜出了她的身份,你就不该……怎么就……唉……”

“我虽然猜出了她是秦国贵胄之女,可与她在一起的那短短几日,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只要能与她一路相伴,莫要分离,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想到若真要与她分别、不再相见,心中除了舍不得便只有舍不得。我明明晓得不该泥足深陷,可又一错再错,”赵括苦笑着低下头,“福伯,我实在是身不由己。”

他笑声淡淡,悲伤和寂寞亦是淡淡。

目成而心授,便再也身不由己了。

霍太山的山谷中,她曾问他为何要喜欢他,他便是这样答她的。他确然不是只为了哄她。身不由己,以致于这分离的滋味,便是想一想,他都不能。

他这般一拖再拖,等来的,却是上党那一夜的天人相隔。

可他对她钟情若斯,却仍能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了福伯面前,他视之为父的老人面前,才终于肯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她既然不在了,他便也什么都无所谓了。

娶了谁又不肯娶谁,于他还有什么区别么?

越晓得他的情意,月夕的心中便越是苦楚,竟未察觉到乌云踏雪凑到她的身旁。它鼻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月夕心神恍惚间,直觉要避闪,却轻磕到了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屋内赵括立刻喝声道:“是谁?”

☆、36 伤彻怀月人

月夕再顾不上安抚乌云踏雪,身子轻跃、斜飞上了对巷的屋角,藏身其后。屋内一块门板一卸,赵括闪身出来,见到是乌云踏雪,愣了一愣,伸手轻轻地抚着它的鬃毛道:“阿雪,你怎么寻来了?”

他竟然也学着她叫它阿雪,月夕忍不住笑哼了一声。又见屋内的灯光从这卸开的门板间泻出,洒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抱住了乌云踏雪,将脸贴在方才她贴过的地方,默然不语。

福伯站在他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愁着脸望着他,不住地叹气。

过了片晌,他低声同福伯说了几句,又从怀里取了钱囊塞到福伯手里,这才牵了乌云踏雪而去。那一块门板又被福伯从里面慢慢合上,屋内风灯未熄,黄色的灯光伴着福伯的叹息声,一声声一道道,从门缝里渗了出来。

月正天心,深秋的寒风一阵阵吹过,将两旁梧桐树上的黄叶,都吹落在地上。赵括一人一马,在这寂静的邯郸城里走着,显得格外的寂寥。月夕从屋顶上轻跃而下,与他相隔了四五丈,随他而行。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月夕便一步一步地跟着他。

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竟然连他身后四五丈的细碎脚步声都发现不了;而她的心中又在想什么?竟然能忘了这四五丈的距离,危险得足以让他发现了她。

两人竟就这样,一前一后,缓步地走着。乌云踏雪仿佛晓得她在身后,未出异响,只安心随行。

他终于停了下来。

月夕抬起眼,茫然四顾。才见到这里是驻马桥。半年前那春花如锦的三月初五,她亦如春花一般,眼波流转。心事不知,只被他牵着手。走在当时那驻马桥的新月下。一转眼间,却已是秋风萧瑟,换了人间。

赵括站在桥的一侧,乌云踏雪静静地在桥边觅食着绿草。

他垂着头,望着桥下寸寸横波。月华落在四周,如某人的身影,暗暗随着他,来到了四处。

而他竟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上的新月。

驻马桥上落满了梧桐枯叶,一阵秋风吹来,将这些落叶吹得满地打转。赵括蹲下身子,随手从桥上捡起了一片犹带半绿的叶子,放到了嘴边。

他曾说:若他想她了,便会吹一吹叶子。

叶子半枯,只吹出两声便吹哑了,只能发出短短的呜咽,随着那驻马桥下潺潺的流水声,一声声。都是在诉说着他的思念。

他在想念那太行山道上的春草么?还是在想念那山道上笑着唱歌的姑娘?

他吹着叶子,眼中所见,似乎是她婀娜娇俏的倩影;耳中所闻。尽是她在山上胡乱唱着的歌声。他再难自制,手一抖,树叶从手中飘了下来,那既难听却缠绵的曲子也立时停了。

可他又听到月夕的笑声歌声,四面八方地传了过来,从这天上的月光中,从这水面的涟漪中,从这驻马桥的桥板缝隙中,传了过来。

那时她望着他。盈盈而笑:“老狐狸,你便那么想见我么?”

他双手撑在桥栏上。紧紧地抓着。水珠“叭嗒叭嗒”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木制的栏杆上。一点一点都变成了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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