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想他。她既那样想他,他却为何要到现在才来见她?是因为他邯郸城里的妻子,又美丽又柔顺,叫他难舍难离么?
他既然有了妻子,还来见她做什么?
月夕的脑子里又乱七八糟的搅成了一团。她忽地用力一口将他上唇咬得出血,又猛地一把推开了赵括。后退两步,冷冷地望着他:“马服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她方才还软绵似绸、情热似火,缠着他煨热着他。可忽然间就又变成了一块坚冰。
可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她的那双眼睛,在赵括眼里,还是娇媚地充满了柔情。赵括怔怔地望住她,半晌才觉到自己嘴唇上一股血腥之味。
他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苦笑道:“月儿,怎么又恼上我了?”
月夕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了喧杂之声。她和赵括对视了一眼,赵括指了指自己。月夕立刻起了身,到了门边凝神倾听。
外面脚步声移动,只听到吕盈在门边又急又快道:“月儿,是我……靳大哥又回来了,还同卫尉范泽一起来,他们说一定要搜宫。可怎么办?”
卫尉一职是秦国掌管宫门卫屯兵的将军。可范泽又是什么人?
“卫尉范泽?范泽……范……”月夕只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似在哪里听过,她想了过来,笑道,“便是那个应侯的小儿子罢?他拿得出秦王的旨意,便让他搜好了。”
“他真的带了秦王的手令。桑婆婆就在外面,怕是也拦不住他。我看马上就要朝这边来了,”吕盈的声音又更低了些,“月儿,你……可见到他了?他怎么办?”
他?赵括么?
月夕顿时恍然大悟。方才靳韦那名随从确然没有看错,赵括偷入秦王宫,被人发现,躲避搜捕时,却在宣华宫遇见了吕盈。吕盈曾在上党见过他,便帮他藏匿在自己的寝殿。而自己回来后,吕盈几次吞吞吐吐,其实都是想同自己交待清楚,却都阴差阳错被自己堵了出去。
吕盈性子柔和,一向体谅靳韦,对他从不违逆,甚至靳韦几次伤害自己都无怨言;可方才在宣华宫外,当着靳韦的斥责讯问,她却毫不犹豫,撒谎保护赵括。
她这一刻的干脆利落,实在有些叫人刮目相看。
方才就是自己没让吕盈说清楚,以至于自己方才沐浴之时的一切,都被赵括瞧了去。
月夕越想越羞,双颊顿时一片嫣红,又对赵括有一股说不出的嗔怪。她恼怒地瞪着赵括,咬着唇低声道:“我晓得了,卫尉要来,便让他进来罢。”
“好。”吕盈接了月夕的命令,想着月夕定有打算,便急急跑了出去。不过须臾,便听到外面的纷杂的脚步声又如潮水般的朝寝殿涌了过来。
月夕瞪了赵括一眼,轻声道:“还不躲起来。”说着便朝着梁上瞄了一眼,赵括微微颔首。飞身上了梁柱。可一到梁上,他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朝着屏风后面瞄去,又望了月夕一眼。
便是这样情急时刻。仍是要想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他果然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月夕晓得他心里的不怀好意。又羞又急,轻轻地啐了一口。
赵括这才微微一笑,藏进了梁上黑暗的角落里。
外面又响起吕盈的声音,十分高亮,不急不缓:“姑娘,卫尉范泽持秦王手令,前来搜宫,还说姑娘的寝殿也不能漏过。”
“卫尉范泽?”月夕拾起了梳子。缓缓地踱到了屏风之后,笑道,“既然有秦王旨意,谁也不能拦着。只是……我眼下有些不方便。”
“我们姑娘正在沐浴。”吕盈朗声道。
“姑娘若不方便,在下可以等。”门外另有一把厚实的声音响起,又吩咐随从,“你们去四边守着,不可教一个人出了宫去。”
“怎能叫卫尉等着?”月夕笑得柔媚,“不过只能请卫尉一人进来,不晓得可合适么?”
“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便唐突了。”那门扇轻轻一分,一人迈步进来,又将门闭上了。
来人身形高大。黑甲红襟,一身秦军将军的装扮。扫眉厚唇,炯炯有神的双眼,十足是个年轻了二十岁的范睢。一望而知,便晓得他同范睢是两父子。
他进了寝殿,立刻朝着四周扫视,四处空荡,屏风之后是第一块隐蔽之地。他扬声道:“姑娘,你……”
“卫尉。我在这里。你过来罢。”屏风后响起了月夕娇嫩的声音。
“姑娘尚在沐浴?”范泽未料到是这样的情形,“啧”了一声。微一沉思,眼光仍在不停地搜索。嘴上笑道:“这……怕是不太合适,在下便在此处等着姑娘好了。”
“应侯向秦王爷爷提亲,说卫尉要娶月儿为妻。怎么眼下卫尉反倒生分了起来?”月夕声音微黯,“卫尉是瞧不上月儿么?”
她声音似在诱惑范泽,可人却抬起眼来,正瞧见赵括微微探身出来。
他眼色深沉,紧紧地盯着月夕,好似在询问事情的真假?月夕回视着他,挑衅似的笑着点头。赵括微微一哂,一瞬间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他眼里的光芒起落,便是这样黑暗的角落里,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方才就听月夕对着桑婆婆说得清楚,她不会嫁。况且他能他娶,她自然可以别嫁,他们之间向来也没有什么约束。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赵括心里却还是好象有根针在刺着,刺得他很难受,以至于他凝视着月夕的眼里,都有了点痛苦之色。
两人之间,便是任何一点点地不确定,都会叫人心中疼痛。
月夕对他如此,他对月夕,又岂不是如此?
月夕也在凝视着他,瞧见了他那样苦恼,心中的郁结顿时都烟消云散,对他蓦地又多了许多怜惜之情。她正柔肠百转,又听到范泽笑道:“在下确对姑娘仰慕已久。可正因如此,便绝不可冒犯姑娘。”
他是丞相之子,虽不如他爹爹雄才伟略,可亦是有志向之人,怎会因为美色而误了事情。他独自进来,不过是当机立断,怕拿人的机会稍纵即逝;可进来之后言语态度不卑不亢,绝不会轻举妄动。
月夕听他话语铿锵,便知道他是一个沉稳之人,便不能引动他的色心,以诓他冲动犯错。她索性转出了屏风,甜甜笑道:“卫尉果然是一个持礼之人。秦王爷爷只说要将月儿交托卫尉,可终身大事,月儿不敢草率,更不晓得卫尉的人品如何,便存了私心来考验卫尉。如今才晓得卫尉是个正人君子。是月儿多心了,还请卫尉务勿要见怪。”
☆、4 金篝络细香
范泽在自己父亲教导下,素来刻意持重并以此为傲,此刻受月夕奉承,更觉自己确然是位十足的正人君子,不由自主嘴角抽动微微一笑。
他却不知道,月夕的心里,此刻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偷偷看她沐浴更衣的梁上君子。
她想着想着,便又红了脸,伸出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又轻轻捂住双颊,滚烫的便好似火焰一般。
范泽见她含羞带怯,只当她是与自己初见,露出了女儿娇态,心中难免微微一动。可他极快便回过神来,清嗽了一声。月夕笑道:“卫尉要搜,便请自便,月儿绝不敢打扰。”说着,便将自己坐到了席榻上,用梳子缓缓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范泽一颔首,便四处查看。月夕这寝殿,她一年也住不了几日,所以也未叫人精心布置,除了点缀着红绡,其他处处都是空荡辽阔。范泽自进来后便已经心中有数,特地查看了屏风之后和几个柜子,都是空空如也。
再抬头一看,这寝殿的梁上被红绡半遮半掩,暗角颇多,最适合藏人。他微一沉吟,便要跃上梁去。
只要他上到梁上,赵括便立刻要被发现,逃脱不掉。月夕心中一慌,手里一紧,象牙梳子上的齿子深深扎到了手里。她惊呼了一声,沾着鲜血的梳子便落到了地上。
范泽正要跃起,闻声又蹿了回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月夕眼中含泪,举起右手,哀声道:“这梳子上的齿子锋利,扎到了我的手了。”范泽低头一看,月夕的右手上果然扎了两个细细的小孔。鲜血渗出。他忙问道:“可有金疮药么?”
月夕摊着手摇着头,左手四处去寻帕子来包扎伤口。范泽眼尖,又见到她的左手上另有几道疤痕。更是诧异:“你这手上……”
月夕咬着唇,低声道:“卫尉难道不晓得么?月儿要为秦王爷爷效力。这一点伤痕又算得了什么?”
自范睢在秦王授意下提亲,范泽也对月夕的事情多有所闻,想到她一个春华正茂的美丽女子,却日日置身于金戈铁马之中,又想到这女子将来或许便是自己的妻子,他心中确然有些唏嘘。
月夕摸遍席榻上,也寻不到帕子,不由得泄气道:“算了。不过是两个小印子,又有什么要紧。”
范泽劝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姑娘不必惊慌。”
月夕被他一劝,反而又慌张了起来:“你瞧,还在流血。卫尉,你说它可会留下疤痕么?”月夕哀求道:“你帮我叫吕盈,让她为我寻帕子和金疮药来。”
范泽踌躇着瞟了一眼梁上,心中有些恻然,柔声道:“小印子而已,日后慢慢便好了。”月夕却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我这左手。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连这右手都……若再多一条疤痕,我索性不要见人了……”
范泽扫了一眼她摊开的手。她衣袖滑到了手肘处,露出的手臂光滑如玉。却有两道鲜红的印子扎在右手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心中亦替月夕不忍,起身出了门去,高声吩咐道:“姑娘的手受了伤,去拿些纱布与金疮药来”。
靳韦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双眉一皱瞥了里面一眼。范泽顿时醒悟过来,回身急急一掌拍开门扇。两三步蹿到了梁上,四处搜寻。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再朝席榻上看去,月夕已然不在了。他微微吃惊。再转目一看,月夕正站在屏风之后的浴桶旁,背对着他,面对着墙角,刚脱下了白色裙子,搭在一旁,下身套着一件宫裙,上身却只着了一件亵衣,手中拿着一件宫衣正要换上,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她一半背,露出了洁白幼滑的肩膀和胳膊,曲线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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