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柳夙摇头轻叹:“但愿你说的话算数,真能提得起,放得下。”
不多时,王城东门处,一队精锐人马驰骋而出,在刚刚迎接过大燕公主的道路上扬起一片沙尘。
关于成年1
姬堇华看着池旭用剑在干枯的树干上刻下记号,再抬头望望四周,一片荒芜,罕无人烟。k璩晓
从崖底的小径摸索着绕出来,已经有三天了,沿途却没遇到任何救援,尽管不想承认,但姬堇华心底也深知他们已经与带出来的侍卫失散了。
身上的那点干粮早已告罄,一路上能够果腹的野果实在太少,而前往西域王城的路遥遥没有尽头,尽管池旭带路,不至于迷失方向,但这样下去,也支撑不了多久。
她不抱希望地问:“你说,他们顺着记号找到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大?”
池旭叹了口气:“尽人事吧。”
接下去的路,只能依靠他们两个伤残一步一步挪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两人找了处避风的地方过夜,篝火噼啪地燃着,却仍旧无法驱散夜的清寒。
姬堇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堆里扔捡来的枯枝,然后伸展着奔波了一天的四肢,长长舒了口气。
对面,池旭奇怪地望着她。
“你看起来没有害怕的样子。”这一路上艰辛万分,却连眼泪都没见她掉过一滴,实在让他有些意外。
“我最终没有落在那群蛮夷手里,没有成为人质,路就在前面,每走一步就朝希望迈进一步,身边还有一个同伴,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情况已经比之前好过太多,有什么好害怕的。”
姬堇华拿着根树枝,遥遥指向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脏兮兮的脸上仍带着希望。那副模样,仿佛他们不是落难在没水没粮的荒野,而是寻常的郊游。
池旭不由愣了愣,之前未发现她有这样的一面。
静了片刻,姬堇华想起了什么,突然轻轻一叹。
“这么快就泄气了?”池旭不由好笑,刚才还信心满满,没一会儿便垂头叹气,到底是个小姑娘,善变且不知天高地厚。
姬堇华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以为今天会很圆满的,一直以来,我都在幻想今天的情形,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一遍遍想,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情等来这一天,有哪些人会在我身边……然而,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会是眼下这般模样。”
之前她甚至还想过,在这一天向父亲求情,让她嫁给风非砾。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风非砾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格外的讽刺。
池旭心念一动,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也难怪她会叹气。
姬堇华捏着手中枯枝,在沙地上扒拉几下:“今天本应是我及笄的日子,没有之前种种意外的话,我应该在家里举行及笄礼,接受无数人的祝福。”
池旭愣愣望着她,之前觉得她尚是个小姑娘,可现在看到她以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些,没有眼泪,没有委屈,有的只是无奈,就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预料一样,虽然意外,却并未颓废丧气。
就在姬堇华默默低头画圈圈的时候,突然感到脑袋上一沉,池旭不知道放了个什么东西在她头上。
她伸手摸了摸,是一个柳枝编的草环。
关于成年2
“在西域,女子的成人礼上,会由长辈戴上柳条和鲜花编成的花环。k璩晓柳条象征着坚韧,花朵象征着好运,是长辈对晚辈寄予的希望。”当年他前往西域作战四处考察的时候,得知了西域的诸多风俗,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
池旭缓缓说道:“鲜花虽没有,柳条倒是有。我想你从崖上掉下来都没死,足够证明你很幸运,就不需要借助花朵的祝福了。”
姬堇华摸着脑袋上干枯的柳条,听了他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了说:“这是我至今为止,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池旭揉了揉她的头发,浩瀚如海的眼睛里,是温软的笑意:“小堇,你已经长大了。”
谶言一样的话语落下,姬堇华眨了眨眼,心蓦地安定下来,似乎她等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猛吸口气,冲着远处夜空,大声宣告:“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丫头了。”
这个成年礼上,没有美酒佳肴,没有亲朋相伴,没有收礼物收到手软,没有络绎不绝的宾客……之前期望的一切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个用干枯的柳枝编成的草环,而她又冷又饿,脚上的伤没有得到休息,疼得近乎麻木,眼前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
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跨过了成人的这一刻。
看着姬堇华嘴角挂着的笑意,池旭在心底喃喃一叹。
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时蓦地寻到了答案。
之所以过尽千帆皆不是,唯独对她万般放不下,就是因为眼前能够让人在内心盈满希望的笑容吧。即便是在如此的困境下,仍旧能够给人带来阳光和力量。
不是无知无畏的愚勇,而是明知艰险重重,却不妥协屈从的坚韧。
***
第二天,姬堇华是被耳朵底下的震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
从地上坐起,一件外袍从肩头滑落下来。姬堇华捏了捏,是池旭的,有些迷蒙,这是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
顿了片刻,想起将自己吵醒的震动,猛然一惊,朝身边看去,见池旭正站在一个坡地上远眺,衣袂被北风撕扯得猎猎飞扬,好似曾经在画册上看到临空飞舞的神祗。
姬堇华晃了晃神,立即跑过去,站在他身后喘着粗气:“这动静,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池旭望着不远处马蹄带起的风沙,眉头微皱:“看起来像是支精锐骑兵。”
姬堇华心底一惊:“难道是那些北狄人追来了?”
这些天他们就没遇到过活人,对于突然出现的不明队伍,她心里怀着担忧与恐惧,曾经以为自己摆脱了他们,难道绕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会落入他们的手中?
池旭转过头来,并不完全赞同这个猜测:“马蹄的节奏粗重迅捷,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北狄人,但可以肯定这支队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
姬堇华侧耳去听,什么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也辨别不出来,不禁抬头望着他:“那我们该怎么办?”
关于成年3
“没弄明白身份前,我们还是藏起来为妥。k璩晓”他们现在两个伤患,别说军人了,就是普通人要制服他们也轻而易举。
两人下了坡地,找了处凹陷的石块背面躲起来。
姬堇华竖着耳朵,听到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是在她们头顶上穿行而过,她感到腔子里一颗心剧烈不安地越跳越快,眼前浮现阿德子阴冷的目光……
如果是北狄人,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与其被他们带回去凌虐,不如自行了断……正在胡思乱想的候,没防备手抓在石头上,尖锐的棱角把掌心划破,一丝殷红沁了出来都没觉察。
直到一只宽大的手掌将她扯了下来,姬堇华才恍然感到掌心传来的刺痛。
渗入伤口里的沙砾被细心地挑出来,从怀里扯出条干净的手帕包扎好。
姬堇华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初入宫摔伤脑袋,池旭也是这么帮她清理伤口,那个时候他小惩大诫让她疼得鬼哭狼嚎,现在回想起来有些恍惚。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当时她觉得他无比可恶,现在却觉得温柔细心,真是神奇。
“身边没有药,这样的环境下不要随便弄伤自己。”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拉回神。
马蹄声已经远去,道路上只余滚滚烟尘。
姬堇华望着自己的手,心里一片暖融。
池旭处理完伤口,抬头望了望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
往北面而去,是他们一路逃亡过来的方向……
摇了摇头,或许是他想多了。
转身,见姬堇华对着自己的手发愣,奇怪地问:“怎么了?”
姬堇华惊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心里有种异样的触动,然而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何种缘由,只得含糊带过:“没、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疾驰而过的马背上,风非砾蓦地回头朝刚刚经过的坡地望去。旁边的侍卫见状,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风非砾收回视线。刚才刹那间只觉得有什么念头一晃而过,迫使他回头,然而之前察看过那里分明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她不可能在那。
想着搜索无果,心里一阵焦急,加快了马鞭继续深入这一带寻找。
然而努力和结果之间往往很微妙,有的时候,越是努力,反而离目标越远。
***
西域王宫里,悦宁犹豫再三,终是来到风非砾居住的宫室。
皇兄和小堇都下落不明,她从别人那里得不到消息,在西域又没有认识的人,只有来找他打探了。尽管按照大燕礼仪,举行婚礼之前私自相见,实在是件失礼的事,但她顾不得许多了,然而当她来到殿门口时却被侍从告知风非砾不在。
心底一阵失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前来,却扑了个空。正打算回去时,那侍从挽留道:“公主既然来了,就留下等等吧,说不准殿下就回来了。”
悦宁犹豫片刻,随他进了殿门。
侍从将她往风非砾寻常休息的宫室引去,然后便出去奉茶。
关于成年4
悦宁在桌边坐了,等待之余忍不住抬眼往四周打量,房间内器物虽然简洁,没有给人奢华之感,但看得出来十分考究。k璩晓观察之下,悦宁发现他似乎格外钟爱飞天,屏风上,雕花上,都可以看到飞天的影子。
好奇心驱使下,悦宁站起来往书桌上看去,半掩的纸张上果然是飞天迎风舞动的身影。
她一张张翻看,他的飞天的确画得很好,笔墨流畅,神形兼备。翻到其中一幅时,悦宁不由一愣。
眼前画卷有些不同,并非临风而舞的飞天,而是仕女图,不,说仕女图尚有些牵强,因为没有哪个仕女是半睡半醒地倚在栏杆上让人作画的。
这副懒散模样,以及眉目间熟悉的神态……
悦宁恍然一惊,这画中少女分明是小堇!
为何会是她?一时之间,她如遭雷击。想起数日前,她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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