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看得发寒,想起她之前一出手便击杀数人的手段,脚下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脖子上还勒着丝带,脚下栓着金丝索,真想一步纵云,远远逃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怕了?”她冷笑,“待你见到长老们,才知什么是怕。”
我曾在那两个姓常的人口中听过长老这个词,常先要莫离赶往通水镇蓝庄主处,去见在那里的数位长老,但莫离的回应是将传话之人杀之,更带我弃车而去,不用多问,那几个长老与莫离之间,必有嫌隙,水火不容也说不定。
这小未是非离庄内的人,刚才却一举杀了青风数人,现在又说出这句话来,我心下敞亮,猛然间悟了,原来她是被那些所谓的长老派来的人,俗称内奸!
小未并不等我答话,从怀中取出一物来,阳光下一闪,却是一面小小的铜镜,反射阳光,日头下刺目非常。
崖边立刻有小船驶过来,只有一人摇橹,但在如此激浪中也能四平八稳,速度极快,到得近前,小小的船舱中有人掀开帘子长身而出,紫衫风流,长发飘然,乍看不辨男女的一张脸,正是与莫离在定海小筑中月下对酌的闻素,闻左使。
我脖子被勒,呼吸困难,看到熟人想打个招呼都不能,小未道一声“左使大人。”然后丝带一送,我身子立刻飞起,四肢着地跌到了船上。
“平安姑娘,定海一别,一切可好?”闻素立在船头,对我微微欠身,说话客气非常。
我摔得七荤八素,耳边听得一声闷哼,却是从我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我竟能发声了,腿上的穴道是小未解开的,但身上的她却未动过一根手指头,这些穴道全是莫离所点,难道他只用了一半的力道?还是当时便失了准头。
我在这当口,仍是满心想着天水坪上的莫离,还有师父,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闻素一句话说完,并不等我答话,只伸手将我提起,送入船舱之中,船头微沉,小未也跃了上来,那摇橹的一言不发,转头就将船驶离岸边,顺着波流,两下便行出老远。
我仓促回头,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望出去,那建在山崖上的非离庄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帘子噼啪作响,小船两边白浪翻滚,水花拍溅,细小水珠穿过帘子,直扑进船舱来,落在我脸上,如同潮湿雾气。
闻素状甚悠闲,弯下腰来与我说话,脸上略带些笑意。
“可是牵挂右使?”
我不答,只听一声冷哼,却是坐在一边的小未发出来的。
闻素并未看她一眼,与我对面坐了,掠了掠头发,姿态之妩媚,令我这个皇家出身的前公主都望尘莫及。
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居然也不让人觉得讨厌,但我此时此刻哪有心情欣赏他的妩媚风流,身子紧贴着船舱,双眼警惕,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左使大人,她被先生点了穴道。”小未开口。
闻素摇头,“她已能够说话,只是不愿开口而已,你难道看不出来?”
小未目露讶色,“怎会,我适才检视过她周身上下,青风也说了,她是周身穴道被先生所制之后才由他背下天水坪的,我只解开了她双足穴道而已,不该能够说话啊。”
闻素伸出手指,我不想他碰我,往后一缩,但他指尖灵动,转眼搭住我的颈侧,我闪避不及,心中急怒,张口就要咬他。
他收回手,从衣襟中掏出丝绢来擦拭,边擦边道,“这样灵活,哪里像点过穴道,小未,她这两日内是否曾走火入魔,经脉逆走?”
我一声不吭,小未点头,“是,昨日先生将她置于枕水阁上诱文德入局,之后她曾一度异常,先生他,他……”
“如何?”闻素眯起眼。
小未瞪我一眼,咬咬牙,“先生将她带入自己房中,运功护她心脉,后来房内异响,我进去时,看到满地凌乱,先生面色古怪,她,她就坐在床上……”
“够了!”闻素突然出声。
“闭嘴!”我与他同时冒出两个字来,说完两人都是一顿。
我看他一眼,心下略有些莫名,我气小未胡说八道还有些道理,他这样激动又是为了哪般?我这样想着,目光就不知不觉地停顿在他的脸上,忽忆起那天闻素见我与莫离共睡一床时的表情,还有我们从水榭离开时他眼中的阴冷,还未深思,背后便不自禁地冒出冷汗来。
莫离,这男人与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隔三年,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日日夜夜,我突然不敢想,不敢想呐……
闻素脸色难看,小未沉默一瞬,不敢对闻素动怒,转而迁怒于我,偏过脸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正火着,反转瞪将回去,质问她,“亏你先生先生的叫,为什么要背叛莫离,杀死青风,还将我掳给此人?难道你不怕莫离发现?”
小未被我呵斥,立时眉眼一竖,转眼便抬起手来,她虽然外表冷淡,却是说动手便动手的性子,我见识过她的厉害,原以为又要挨上一下,不想闻素一挥袖,将她抬起手按了下来。
“不要莽撞,她的身体我们还有用。”
这句话……难不成我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躯壳?
我勃然大怒,脾气立时就上来了,正想开口,不曾想闻素已经转向我,看着我开口,“更何况,右使对她如此特别,只要有她在,不愁右使不出现,你还看不出来吗?”
“先生不过是为了她体内的圣物。”
“你看她脚下所缠的金丝索,这是莫离揉在他长鞭中的东西,无坚不摧,大战在即却抽出来给了她,为什么?你再想想她的穴道,莫离如此身手,怎可能点错位置,穴道能自行解开,该是他只用了三分力道,不欲点实罢了,只怕她昨日才气血逆行,承受不住。”闻素看着我,慢慢说了这一长串话,最后幽幽地补了一句,“小未,你可曾见过,右使大人对他人用过如此心思?”
小未脸色益发冷下来,霜雪满天那样,我在一边听着,低头再看脚上所缠的链子,五味陈杂。
莫离把这东西从长鞭中抽出来给了我,那原本无坚不摧的长鞭,现在岂不是弱了许多,既然如此,我该为师父高兴,但心中真实的感觉却是忐忑不安,又想起衣袖上那道血痕,一时急切惶然,只想能立刻回到莫离身边去,亲眼看到他,亲手碰到他,确定他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他是否已经与文德交手?他是否知道小未将我带走?他是否赶得及来救我?
自莫离从定海将我带走,这些时日,我与他几乎可称得上形影不离,一路行来虽然艰险,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惊惶无依,只想着能够回到他身边,只想着能够立刻看到他。
我低头,忽然地满心慌乱,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抓不到任何一只可以让我安定的手。
原来我仍是当年的那个平安,原来我一直都没有长大。
闻素与小未不再说话,船舱中一时沉默压抑,一叶轻舟随风逐浪,忽听船头那人一声低喝,“坐好,出谷了。”
船身震动跃起,破浪而出,几乎是同一时刻,当空炸开一声巨响,山河震动,原本湍急的水流更是巨浪滔天,布帘在狂风中噼啪作响,船后激浪奔涌,眼看就要扑进船舱中来,小未一声惊叫,闻素虽未出声,但脸色已是大变,我更是惊恐,不顾自己是否会跌出船外去,挣扎着扑向船尾,只想看清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船身剧烈颠簸,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在下一秒倾覆,我半个身子已经出了船舱,水浪滔天,劈面而来,但是即便是透过层层水浪,远处山崖崩裂,其势冲天之景仍令人瞬间失魂。
那个方向,是天水坪!
我惊骇欲绝,早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想往那个方向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你要做什么!”然后我的肩膀被人一手抓住,用力之猛,几乎让我骨骼欲碎。
我尖叫,“放开我,我要回去!”
闻素怎可能听我指挥,一手扣住船舷,另一手抓着我,反手将我扔进船舱,船身向前猛坠,我身体滚向船头,眼前突然开阔,竟已经出了河谷。
我翻转身体,又要往船尾去,但小未挥手,用她的丝带将我紧紧缠住,我脚上又缠着金丝索,行动不便,只奔出一步,便跌倒在地,再也无法前行。
船随着河水驶向大河,河谷地势高陡,一旦驶出,谷内一切便再不得见,而我跌在地上,浑身脱力,张大了双眼,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
海:一个倒霉的人最杯具的人生是什么呢?
旁白:就是不断倒霉
平安:你们俩……
第 68 章
船行至宽阔水域,风平浪静,之前的可怕场景恍若梦境。我坐在角落里,不言不动,像是整个魂都留在了天水坪上,与那一声巨响一同炸得飞散四方,不知往哪里去拼凑。
闻素起身走出船舱,往船尾去了,立在那里良久,风中长发飘舞,不知在想些什么。
船舱中只剩下我与小未,我全身被缚,蜷缩在一角,沉默无言。小未焦躁不安,全不复之前冰冷淡漠的样子,立起又坐下,最后突然走到我面前坐下。
“喂!你在想什么?”
我恍若未闻,她眉头紧蹙,听不到我回答,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
“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小未手下用力,我被她抓得骨骼作响,想挣开却又不能,再听她口出此言,终于哑着声音反问。
“你不过是一个内奸,我不过是你杀人叛庄后带走的一件东西,现在你已经成功了,天水坪也炸了,你都已经看到了,你现在高兴了吧?满意了吧?”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不答反问,
“你以为天水坪被炸,与我有关?”
我不屑地,“你不过是那些长老们的走狗,若不止一条走狗,你们也未必会互通消息,是不是另有内奸作祟,谁说的准?”
她怒视着我,“先生再错,总是教中右使,教主之下,万人之上,我教中人,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圣火教等级森严,莫离之下,除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未之外,无人不称他一声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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