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些日子少年老成的极快,没想到一个离别的场面就前功尽弃,着实让我又喜又忧。
天恒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和祖父,不过也幸好,他与他们一点都不像。
我被他揪着没办法,只好用杀手锏,低下头道:“你姑姑已经嫁了两次都不成功了,这次如果还抓不住这个男人,难道天恒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家出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想让天下人都嘲笑我们家?”
天恒被我说的瞪大眼,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手指也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我正有些窃喜,不妨身后忽有声音。
“是这个样啊……那你打算怎么抓住我?”
我猛回头,看到阳光下的那个人,然后满脸通红,掩面狂奔而去,用的还是纵云,眨眼就奔出了御花园。
待到我们真的离开了皇宫,我才想到要问莫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他刚刚恢复不久,贺南再三嘱咐我不能让他太过劳累太过激动太过兴奋太过……,总之一定要把他当做易碎品那样供着就对了,所以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是坐着马车,一路闲看山水那样走在路上的。马车是皇家特制的,太过舒服,弄得我有时连去客栈投宿都不愿意,到了晚上就跟他一同躺着,拉开车帘子看星星。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正趴在他的身上,这个动作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做得习惯成自然了,他醒了都改不过来。
他就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发道:“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没想到这个人住的这么遥远,让我们一路跋山涉水,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目的地。
原来是一座山,高耸入云,极目只能看到半山的白雾缭绕。
一路江山秀美,又能与他在一起,我自是心满意足,只是到底车马顿困,他又喜欢逞强,累了也不说,上山前那一夜睡了许久,害得我根本不敢合眼,屏住呼吸等他醒来,怕他又要上上次那样,一睡睡到天长地久去。等他醒来看到我惊魂未定的眼睛,嘴唇又抿起来了。
“你在怕什么?”
当然是怕你出事。我心里叫,又不敢说出来,只好用行动表示,伸出手去抱住他。我时常八爪鱼那样趴在他身上,这些日子他也习惯了,但这次我报得重了。他看我一眼,目色变得深沉,忽然就低头吻住了我。
我被吻得晕眩,眼前采光流离,渐觉他呼吸粗重滚烫,抓住我的手也失了准头,待到他的手指碰到我的皮肤,连我都开始意识模糊,顿着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来。
贺南与我们分手的时候很是教导了我一番男女常识,最后又补充,让我等他大好了,不要过早的扑上去。
那样的口气,好像我真的是日日对着他垂涎欲滴的狼女。
只是这一路我们虽然日夜在一起,但他却很克制,我饿总惦记着贺南的再三嘱咐——不能让他太过劳累太过激动太过兴奋太过……
这样的事情,不兴奋是不可能的吧。
我残余的自制力终于挣扎着冒出头来,双手去搂他,抖着说话:“莫离,我们……”
他却没等我把话说完:先我一步将手收了回去,闭着眼睛说话,呼吸很重。
“不要急,我还想你见一个人。”
……我也想喊停的啊!
我郁闷,好歹也给我表示我不是狼女的机会……
莫离并没有陪我上山。我上山前问了他许久,不知他究竟要我去见什么人,他也不说,只微笑地推推我。
“见了你就知道了,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被他推得往前走了两步,让觉不妥,再回头看他,他仍立在原地,阳光下负着双手,见我回头,只是一笑,重复。
“放心,我等你。”
那样一个笑容,又让我可耻的失了魂,再清醒过来,已经按照他的吩咐上了半山腰了。
我扶着山石叹息,这样下去去还了得?我这辈子岂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呀!”有声音在我面前响起,我猛地抬头,看到一团粉红色。
刹那间,我竟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面镜子!那声惊叫之后,一道白影转眼出现在她身前。我再眨眼,忍不住惊叫:“丹桂!”
丹桂双目清明,白发用一根黑色发带带整齐地扎在脑后,看到我竟也不太惊讶,微笑间仍是眉目如画,握住身边人的手道:“是平安来了,乘风。”
乘风……
我退了一步,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团粉红色朝我扑过来。
我娘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抱着我涕泪横流,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
“我等你好久,平安,你的头发怎么是白的?不过白了也好看的,莫离那个好孩子呢?丹桂找到我,他找到丹桂,还说要让你来见我,我等好久哦,等好久……”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归神来,两只手已经非常自动的将扑到我身上的人抱住了。她实在太激动了,激动得……让我很想哭……
皇兄说母后生我之后,身子实在不行了,所以就离开了皇宫。午夜梦回,我也常偷偷希望,我娘其实没有死,其实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找她,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竟来得这么快。
“我想你先见一个人。”莫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他又是怎么做到的?他又使用什么办法做到的?
我用力抱了抱我的娘,又叫了她一声。她眼泪流的更厉害,厉害地丹桂都看不下去了,将她揽过去,替她擦了擦脸。
丹桂永远都是这么温柔的,我看到他在她身边,不知为什么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回身往来时路上跑,边跑边回头,“莫离在山下等我,我很快回来,你们也要等我。”
我娘拢着手掌对我喊:“叫他上来,我要给你们摆喜酒……”
我趔趄了一下,奔下去的欲望再如何强烈都忍不住回了回头。
我娘……真的是奇迹啊!
山花盛开,白云缭绕,我在一片烂漫中飞快地奔驰,远远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静静站在我离开的地方,就如他所说的,等着我。
我脸上泪痕还未干透,但嘴角已经笑起来,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就忍不住飞起了身子,一直飞进他张开的双臂里。
番外之文德的回忆
见到那个自称是季家人的来者时,我一时有些怀疑他是真的,不过那里面他手中的庆城金牌是错不了的。庆城不是什么广结善缘的门派,这样的金牌,全天下也不过只有三块,还都是我师父在世时发出去的,到我执掌庆城之后,一块都没有了。
我幼时曾随师父游历边关,当时中原与墨国仍在对峙之中,局势紧张。我们在边关小镇遇墨国游兵突袭,师父忙于救人,我在战乱中不慎受伤,又与师父失散,最后是被守卫边关的季家军所赦。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更何况是这样救命的大恩,师父赠予金牌的时候,还当着我的面前对季老将军说过,见此金牌,听凭差遣。
没想到这金牌,在十几年后,才回到我面前。
当年的事情,我当然是记得的。
我被赦之后,在季家军营里很是待了些日子。
季老将军极具威仪,有子嗣十人,竟是全部都待在战场上,有几个比我大不了多少。我性子偏冷,受了伤又与师父失散,更是整日一言不发,他们便常来逗我,有次竟拿来边关罕见的糖人。
我不爱别人拿我当孩子,但他们身后还跟着个比我略小的男孩,见我盯着那糖人瞧了半天都不伸手,就对我笑了一下。
他们说,这是季风,我们最小的弟弟。
我后来想想,或者那只糖人原是他的。
我就这样与季风认识了,他长得秀气,又是季家最小的,我不明白季家为何要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到战场上来经历这些生生死死,后来我才知道,季家的男人,只要是能够拿起枪来,那就得上战场了,无论他时年几何。
我很不以为然,忠君报国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报到这个份上,季老将军未免有些愚忠了。
而且我觉得,他对自己这最小的儿子,态度非常古怪。
我甚至很少看到季老将军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由此带兵回营,远远见季风独自在营前练枪法,他竟拔马绕开去,一直走到看不到他的地方。
因为那个糖人,我与季风几乎已是朋友了,心里就很有些为他抱不平,他自己大概也是清楚的,所以虽然年纪小,但总是静静的,很少开口说话。
不过这一点倒是与我投契,墨军突袭被击退,一时间倒也不敢再冒然进犯,很是安分了一阵子,所以那段时间我便常与季风在一起进出山里,他喜欢在僻静处练习枪法,我便在一旁打坐,顺便调理伤势,有时候两人一起爬上树去眺望远处,我还指着庆城的方向对他说。
“等我伤好了,就回庆城山区,你也可以回来。”
他就摇头,“不行,我们季家军是要镇守边关的,我父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说完肯能觉得有些对不住我难得的热情,又对我略带些腼腆的笑了一下。
我因着他这样的回答,便益发地看不惯他父亲对他的态度。
要说季老将军对十个儿子一视同仁倒也是罢了,偏偏他只对这一个儿子诸多回避,要是真的不喜欢到连看都不想看到他的地步,那又何必将他带在身边?
边关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比季风还大了几岁,又自小清修,都觉得此地枯燥乏味,时日一长,就连庆城山顶的清风明月都有些怀念起来。
我偷偷地想过,若是他能够同我一同回去,不如央求师父收他为徒,一起做对同门师兄弟也是不错的。
我没有料到的是,看起来这样秀气腼腆的季风,居然也救了我一命。
那日我仍是与他一同入的山,他在山涧边练枪法,我休养了一些日子,渐觉功力恢复,见到一只野兔纵过便一时心痒,提起就追了上去,眼看手指就要触到它的长耳,不曾想一阵腥风迎面而来,竟是一头斑斓大虎。
我那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自小跟着师父在山上清修毫无对敌经验,否则也不会在战乱中不慎受伤,乍见猛兽,手中又没有武器,差些被它一掌拍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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