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妃不过是块踏板。再说,一朝入皇宫深如海,哪个妃子能独享专宠?靠不住。还是绑住丈人这条腿最实在。”
遭陶妈这么一说,倪秀娥不由得道:“你说的丈人,指的是二夫人的父亲?”
“就是。想当初,当今皇上还是岳阳王,老爷只是名功曹史,二夫人的父亲才是前朝高官。你想想,江陵职位高又是单身的官员有的是,老爷早已成亲,二夫人的父亲偏看中了老爷,把女儿屈身下嫁给他,肯定心里有数。如今老爷成了当朝宰相,只能说他丈人眼光毒,料得精准。”
陶妈说得头头是道,倪秀娥直点头。
陶妈又竖起大拇指道:“二夫人为人好,又生了儿子,大夫人自是无话可说。等着吧,这个家早晚是二夫人当家。”
倪秀娥恍然大悟,笑道:“陶妈你知道得太多了,最好在外面少说几句,免得惹祸上身。”
陶妈不以为然地笑:“在沈家,算我和厨房的柳姐资格最老,知道的也最多。我只说给你听,你不说出去便是了。”
倪秀娥在陶妈家逗留了一会儿,奶水又涨了,小少爷怕是要醒了,便起身先告辞。
夜蓥池边又出现了那抹淡红,曹桂枝似乎专门等着她。
倪秀娥心想:这曹桂枝人是长得标致,就是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心事。
曹桂枝却远远地朝着她笑。倪秀娥一愣,也用微笑回了礼。曹桂枝径自走了过来。
她朝倪秀娥盈盈屈膝施礼,声音清丽婉柔:“奶娘,桂枝这里有礼了。”
倪秀娥看她年纪虽轻,却是彬彬有礼,不像别人嘴里所言的那种倨傲自大,目中无人,也便回礼道:“曹姑娘人也好,相貌也好,真是个可人儿。”
一番话把曹桂枝说得面如桃花开,甜甜道:“奶娘说哪里话?桂枝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您呢。”
倪秀娥接口道:“曹姑娘这么聪明,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需要请教的?”
曹桂枝看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奶娘,您是好人,桂枝有事要请教。明天这个时候桂枝在对面的兰亭里等您,请奶娘务必过来,就几句话。”
倪秀娥愣了愣,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刚才她不过是客气一番,没想到曹桂枝却当真了。她和曹桂枝平素也无来往,今日只是见面点点头而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看曹桂枝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她,她的心突然被软化了,于是点头答应。曹桂枝喜出望外,深深施了礼,袅袅娜娜地走了。
倪秀娥看着她远去的玉影,不禁摇头叹息,低头走开。
第二天倪秀娥到兰亭的时候,曹桂枝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
正是午休时间,府里静悄悄的,只有池里的水鸭扑腾着翅膀在水面嬉戏。兰亭周围被参天树木遮掩着,倒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倪秀娥刚要笑着问话,倏然间,曹桂枝朝着她直挺挺地跪下。倪秀娥脸色大变,急忙将她扶住,连声道:“曹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曹桂枝眼圈发红,哽咽道:“只想请求奶娘一件事。如果奶娘答应桂枝,大恩大德桂枝定会回报。”
倪秀娥看她这般样子,也不好多说,只得应道:“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情,我自会答应你。”
曹桂枝从袖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她。倪秀娥接过,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闻了闻,便马上知道是什么了。
在南方民间这叫“魂香散”,男女行房前女人服了它,不会受孕。如若长期服用,会导致终身不育。这种药一般人家慎用,倪秀娥自是知道,可这怎么会在曹桂枝手中?倪秀娥疑惑地看着她。
曹桂枝眼中含着泪,轻声道:“桂枝只是想请教奶娘有解药没有?”
倪秀娥正色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的?”
曹桂枝潸然泪下,嘴里喃喃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会怦然心动:“他每次都让我吃这个,我不想吃,我只想给他生个孩子。”
倪秀娥已彻底明白了,看她久跪不起,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再这样下去,这姑娘怕是要毁了。再说,如今官宦人家娶个三妻四妾的也是常事。这曹桂枝也是可怜,倘若有了孩子,老爷也不会亏待她的,说不定她也有了好归宿。反正自己年底要走了,不妨寻个顺水人情,其余的要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如此一想,她叹了口气,扶起了曹桂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解药的方法。曹桂枝欢天喜地,再三叩谢走了。
之后,倪秀娥每次经过夜蓥池,再没碰到曹桂枝粉红的身影。对外乡远民的倪秀娥来说,一边爱打听官宦人家的奇闻轶事,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恪守这边的规矩。她隐隐有点不安,又觉得后悔,发誓以后再也不管这种闲事了。
三个月后。
这日沈不遇进了柳茹兰的房间。他稍稍逗了几下小少爷,便行至屋内的檀木圆桌前坐定。柳茹兰亲自过去倒茶,沈不遇轻抿一口,说道:“和你商量件事儿。”
倪秀娥正抱着喂饱的小少爷,因房内宽敞,沈不遇的说话声隐隐带了回音。
当时的沈不遇才过而立之年,长得高大精壮,说话声低沉而威严,带有发号施令的自信。倪秀娥见了老爷就心生畏惧,平时连头都不敢抬。
只听柳茹兰温和地笑说:“老爷要与妾身说什么事?”
“蓉妃在沈家的时候,从娘家带来一名随身丫鬟。如今蓉妃已经入宫几年,这个丫鬟还在沈家,因为她的身份有点儿特殊,府里的人都不敢对她怎样。这丫鬟已经十八九岁了,在沈家多待难免会生事。”
“老爷的意思妾身明白,莫非想把这丫鬟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柳茹兰含笑说着,回头吩咐倪秀娥:“奶娘,我来抱欣杨吧。陶妈病了三天,你去西院看看她。”
这是想支开倪秀娥的意思。倪秀娥自是识趣,放下孩子,便轻手轻脚地出门。
到了西院,还未进茅屋,便听陶妈在叱自己的丈夫,厨房里烧火的柳姐正在劝说。
原来,陶先生今天碰上曹桂枝,扶了她一把,和她说了几句话。
陶先生像做了亏心事,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也是无意间碰到她。她突然在我面前喊头晕,人就软绵绵地倒下。当时没旁人,我只好扶起她,看她可怜巴巴地哭起来,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陶妈不依不饶,生气道:“你扶起她就走人,哪有这么多废话?她就狐狸精一个,缠住谁,谁就倒霉!”
陶先生不再解释,闷声干手里的活儿。柳姐劝道:“陶先生是老实人,就别说他了。不过芝麻大的事,别伤你们夫妻间的和气。”
倪秀娥也应和道:“说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陶妈你身体不好,动了肝火,反而对自己不好。”
在她们的劝说下,陶妈平了心气,躺到床上歇息去了。
倪秀娥和柳姐一起出来,柳姐背起一捆干柴,热情招呼倪秀娥道:“本来想请你去厨房说说话,被陶妈耽误了时辰。这种事别往心里去,陶先生为人敦厚老实,曹桂枝幸好遇上他,换了别人才不会理睬,省得惹出是非。”
听陶妈说起,柳姐已经二十岁了,看上了老爷的贴身管家福叔,二夫人身边的人,她自是有所巴结。倪秀娥喜欢包打听的毛病又犯了,笑着说:“曹桂枝不过丫鬟出身,怎么都讨厌她?”
果然,柳姐讨好地回答道:“我才懒得和她说话呢,狐狸精一个,整天缠着老爷。”
倪秀娥猜出这话肯定是福叔告诉她的。想起方才老爷和二夫人的对话,一定是老爷决定纳曹桂枝为妾,曹桂枝的终身大事算是有了着落。她心里倒替曹桂枝高兴,便道:“她也不小了,干脆老爷收她做三房。”
“呸,曹桂枝想都不用想。”柳姐轻蔑地啐了一口。
“怎么讲?”倪秀娥疑惑道。
“你有所不知,老爷是二夫人父亲的学生,当初皇上还是岳阳王的时候,老爷被举荐到了皇上那里,后来又娶了二夫人。你以为老丈人会随随便便将女儿嫁给他?那可是签字画押,一诺千金。老爷以后不得纳妾,不得与别的女子生儿育女,据说中间人还是皇上呢!你想,老爷连蓉妃娘娘这样的美貌表亲也不娶,还敢动别的女人?”
一番话听来,倪秀娥倏然有一瞬间僵住,与柳姐告别后,整个人魂不守舍。
看来,同为府里资格最老的女用,跟熟通内情的柳姐比,陶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倪秀娥越发后悔,早先要是从柳姐那里打听到就好了。
她整天想着这件事,待料理好一切,走大院,奔兰亭,最后,终于在后花园一角找到了曹桂枝。
“曹姑娘。”倪秀娥一见她便劈头说道,“你害苦我了,这会大祸临头的。”
曹桂枝却轻佻地摘了一朵大丽花闻着,脸上带上了微笑。她慢慢地将花插在发鬓间,隔着池水端详自己的倒影。
“等我有了孩子,老爷一定会喜欢。”
倪秀娥暗暗叫苦,说道:“你怎么知道老爷一定会喜欢?”
曹桂枝的声音甜滋滋的:“他说我像一个人,特别是我的眼睛,很像她。如果我不在,他反而会很难过。”
倪秀娥看她一脸痴迷的样子,顿足道:“如若被人知道解药是我说出来的,无疑要我的性命。曹桂枝,念在我是好心,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要怀上啊!”
“放心吧,奶娘。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呢?”
倪秀娥无奈地走回来,一路心绪不宁。待回到柳茹兰的院子,才发现脊背上已是密密的一层汗,黏在肌肤上,难受得要命。
柳茹兰并未提起曹桂枝的终身大事。
日子变得难熬,倪秀娥只有在心里天天乞求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惹出事。
这是个雷电交加的白天。
柳茹兰素来在雨天困顿,搂着小少爷打瞌睡。这几天倪秀娥提起回老家,柳茹兰自是不舍得,苦口婆心请她留下来。小少爷依着奶妈不放手,在母亲怀里闹了半天才睡着。柳茹兰没了好心绪,连闭眼都是蹙着眉头。
陶妈奉命去老爷的书房送燕窝粥还未回来,房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