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早有预防,见她像条疯狂一样扑过来,连忙足尖轻点,平静地在如平衡木般窄窄的围栏上快速地退了几步,尔后身子一纵,直接跳到了院中的小道之上,立在了走过来的杜鹃身旁。
她身形一定,尔后向着趴在围栏之上两只眼珠恨不得瞪出来的芍药冷冷地道:“你如何不喜我,如何不愿意我呆在菱风院里,我管不着。但你休要恶人先告状,还口出污秽之言。事实到底是怎样的,相信你比我心里更有数。”
柳曼表情淡然,神情毫不作假。杜鹃静静地看着,想到新近从老太太那里听来的口风,心中越来越了然。
这个芍药,仗着是夫人有意送到三少爷屋里的人,便有些眼高于顶,总盼望着有一天能取悦了三少爷,将来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有机会被抬为姨娘。
几年下来,却迟迟不见三少爷有收房的打算,她本就急得不行,如今三少爷突然带进来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子,大概她还感觉到了些其他的,怎能不心里又急又妒。再加上她一向争强好胜的性子,如何能容得下人家。
想必刚才便是她试图使计害人家,到头来竟是自己吃了亏。
“你……你胡说八道。”芍药一噎,却是嘴硬地拒不承认。反正刚才也没有人看见,她就说是柳曼故意报复,也没有人能为她作证。
“哼”柳曼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懒得理她,便想转身再去弄一盆水来,一旁的杜鹃却叫住她道,“妹妹可是三少爷昨天刚带进府来的?”
柳曼身子一顿,对上杜鹃友好的眼神,浅然一笑:“确实是昨日随少爷进府来的,倒是让杜鹃姐姐见笑了。”
听刚才海棠的话意,再看她穿着的粉色衣裙,想来她是老太太身边侍候着的一等丫环。却不知道突然跑到这儿来又叫住自己是因为何事。
“姑娘过谦了,三少爷慧眼独具,能被他带在身边的,都是极为优秀的人儿。”杜鹃弯唇一笑,恰到好处地故意把柳曼指刚才之事的话意曲解为自谦之言,倒令柳曼少了许多尴尬。毕竟被外人撞见自己不受待见还遭人陷害不是什么光彩长脸的事。
“老太太最近一直嚷嚷着无聊,”对上柳曼眼中的赞色,杜鹃笑着指明自己的来意,“早就盼望着等三少爷回来了,拉着他讲讲一路见闻的。可如今见三少爷才刚回来便忙得连影儿也不见,老太太除了心疼还是心疼,突然记起妹妹是一路随行在三少爷身旁的,便紧着让我来把妹妹找去。老太太最喜欢听些奇闻怪事,妹妹还随我走一趟才好啊。”
那位满头银丝故意忽略自己辩解之言的老太太要找自己去打听一路见闻?柳曼心里半信半疑。对上杜鹃灿烂友好的笑容,略一迟疑,便道:“有劳姐姐亲自跑一趟,柳曼这就随姐姐一同前去。”
芍药此时正在气头上,纵然自己不怕她,却也不愿意与她再闹下去,到时若是惊动了府里的其他人,吃亏的多半还是自己。去老太太那里倒是可以暂时避避她。
与海棠打了个招呼,又把换银子买纸墨的事对着香草交待了几句,柳曼便随在杜鹃的身后,出了菱风轩,一路向西北方向沿着甬道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了一处极气派的院落前。
闵氏所在的落霞院,看上去明显比菱风轩的年代长久些,里面的陈设布置的风格也与菱风轩不一样,多而大气。柳曼随在杜鹃的身后只是略略地欣赏了几眼,很快便来到了泛着淡淡檀香味的内室。
闵氏一头银丝挽了个矮髻,着一身暗色常服倚靠在铺着暖毯的榻上,身旁一位鬓边有些斑白的妇人正剥开一个桔子,把一片去了桔络的桔瓣递到闵氏的嘴里。
“老太太,柳曼妹妹来了。”有丫环撩了帘子,杜鹃领着柳曼到了闵氏的面前,之后凑在她的耳旁说了几句什么,闵氏的双眼立时有些发亮,略为兴奋地看着柳曼,缓缓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坐吧,俊儿说你是一路贴身服侍他的,想必一路上也跟着他见识了不少的奇闻怪谈吧。你先与我说说你是怎么被子俊带在身边的。”
嗯,罗子俊从不把丫环带在身边,这次如此反常地往家里带回两个女子,他看着柳曼的眼光,更是让这双活了六十多年的老眼看出了许多异样。
她倒不像陈氏和儿子们那么多禁忌,难得孙儿终于对一位女子有了兴趣,若真能收在屋里,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她还盘算着,能不能从柳曼身上挖出罗子俊的喜好,之后对症下药,找些他感兴趣的女子去提亲。现在看来,这种方法果然不错,杜鹃一去,就发现了柳曼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特点。
怪不得孙儿对自己张罗的那些女子看不上眼呢,原来他竟是喜欢这样既美还能飞檐走壁的女子啊。看来下次,自己还得张罗着让人去寻寻有没有哪户人家的女儿是练过武的。虽然一般女子都爱舞文弄墨绣花赏景,但既然眼前有这样的女子,相信总还能寻出些家世地位相配的来做她的孙媳妇儿。
“是,老太太。”柳曼抬眼看了闵氏一眼,方接过一位小丫环递上来的小兀子,侧着身子坐了,略一迟疑,便把与罗子俊初识的情形说了,其中王怡欣屡次为难她的情节自然省略不提。
柳曼教师出身,本就口才极好,讲起那日王怡欣遭遇小偷和兴隆客栈着火之事来,更是口齿清晰,流利顺畅。再加上她说话时的抑扬顿挫,竟同馆子里说书的先生一般,讲得极精彩,极引人。
老太太起先还想着从柳曼的话语间,打探一番她的种种。后来竟是越听越入迷,特别是柳曼提到罗林遇险的那一段,老太太的心几乎一直随着柳曼的话语一提一放,竟是把自己的初衷都给忘了。
不只她听得入了迷,她身旁的王妈妈、杜鹃,后来从里面走出来的大丫环明月,并候在外面的小丫环也都不知不觉地进入到了柳曼的故事当中。
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直讲得柳曼口干舌燥,嘴巴里冒火,才把初到罗子俊身旁发生的那些事给讲完。众人听了,都是唏嘘不已,对她投去了几抹赞叹的目光。
街上抓小偷,客栈救火,那些事本来就不平常,如今在这些足不出户的闺阁中人听来,更是精彩异常。纵然柳曼非但没有刻意地渲染自己,反而每当讲到自己时,都稍稍地带过,她冷静沉着的反应和大胆聪明的举止,众人还是能够结合事件进展感受到的。
闵氏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刚才又一直提着一颗心,现在一放松下来,便觉得有些累了,心里惦记着后来发生的事,却也只得让柳曼回去,说是下次再让她来接着讲。
柳曼点头应了,杜鹃欲要送她,被她婉言拒绝了。出了落霞苑,她便沿着来路,原路返回。路上偶尔遇上一两个投来好奇惊艳目光的丫环,她便投以淡淡的一笑,算是打招呼。
她为人不是很热情,却也没有淡漠到冰冷不理人的地步。
一路赏花观景,本就不短的路程,倒是比去时多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来到菱风轩院门前,还不及进入院内,却听得香草的一声惨叫和芍药得意的辱骂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这罗府也是你们这些贱蹄子能撒野的地儿吗?”
第二卷 游走异世 第十八章 疼在吾心
第十八章 疼在吾心
柳曼心头一慌,她竟没料到芍药在自己手上吃了亏,会找香草出气。
她一向很同情香草,一个多月相处下来,香草更是对她照顾有加,在她心里,早就把香草当成了姐妹一样的人看待。
香草是她带进府来的,她怎么能看着她因为自己而受苦被欺负呢。未多加思索,她冲上前去一把推开院门,一眼便看到院子里香草被人摁着跪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不说,两边脸颊又红又肿,双眼里委屈的泪水打着转儿,却倔着脾气不让它流出来,还仰着头瞪着面前叉着腰手里举着一块竹板的芍药。
香草跪着的双膝前,一个圆鼓鼓的粗布包袱,赫然便是香草取出衣服后用来帮自己装银两的。看着那个犹带着几个小补丁的碎花包袱,柳曼的眼神闪了闪,一股莫名之火涌上心头,让她的双拳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香草前面不远处,陈氏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淡地喝着手里的茶。站在陈氏身旁的海棠仍是微垂着眼眸,雏菊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月季和紫苑则是吓得身子微微地颤着。其他的几个丫环都低眉顺目,噤声不语。
“住手”柳曼沉声喝道,看到芍药挑衅地看了自己一眼,举着板子还要拍向脸颊肿胀的香草,她只觉得心头怒火更炽,恨不得上前把竹板子往芍药的脸上拍去。
陈氏抬眼凌厉地看了柳曼一眼,芍药则是手一顿,勾着唇对着柳曼笑了一下,接着便又扬起板子,拍向香草的右脸上。
“叫你住手”柳曼莫大的火气在心底窜起,她飞身而起,不顾一切地向着芍药而去,试图夺下她手中的竹板。
却不料,身子才刚刚跃起,忽然眼前人影晃动,四个彪形大汉纷纷从天而降,落在院中,挡住了她的去路。
柳曼一惊,冷冷地盯了芍药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瞟了安坐不语的陈氏一眼。刚才一时着急香草,竟没有看到两边的厢房顶上几时站了人。
她原本以为只是芍药借着那些银子做文章来对自己施行报复,借着陈氏的身份来压压自己,现在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人飞身下房的动作极轻盈,一看就是功力不浅之人。
她不明白,她不过是偿还债务与恩情而来到罗府,履行完契约便立马走人。一来就不受陈氏待见也就罢了,到底是哪里威胁到了她的利益,要她如此兴师动众劳心劳力地对付自己?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曼微微攥紧拳头,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愤慨,看向表情冷然的陈氏。
“她胆敢偷窃府里的银两,还不快将她绑了过来见夫人。”芍药扬着手里的竹板,率先对着几个大汉催促。
陈氏抬起眼来淡淡地看了柳曼一眼,右手食指指腹在光滑的瓷碗之上轻轻地摩挲着,几个大汉脚下步子一动,向着柳曼紧逼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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