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离开。
赵山长抹了把虚汗,“快跟着去,治手要紧。”
梅久见梅如焰看过来,催促道,“妹妹快去。”
“嗯。”梅如焰捂着手臂随陌先生离开。
“梅七。”赵山长转身,模糊看见远处有人影,便再次询问,“你确定要加入暗学?”
书童叹了口气,扯扯他左手衣袖,“就在您跟前。”
早已看不见陌先生的身影,梅亭瑗松了口气,坚定的道,“是。”
梅亭瑗的武功不算弱,赵山长不再劝,“既是如此,你们今日下午便不用去各自先生那里,回去好好休息,晚间自会有人去领你们。还有,每三日要来族学听课,每月末的考校亦要参加。”
“是。”几人齐声道。
“现在可以回去了。”赵山长道。
二房四个人欢欢喜喜准备下山,梅久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书卷。
赵山长的手搭在书童肩膀上往屋内去。
书童嘟嚷道,“也不知您为何封了自己的内力,否则即便不用眼睛亦能凭其他五识判断方位、人、物,犯不着总落笑柄。”
赵山长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眼神不好有何可笑!你每日里闲的发慌,使动你一下哪来这么多牢骚!”
书童正想着辩驳的话,忘记赵山长的手离了他的肩膀,依旧向前走,“我何曾闲的发慌,我每日天不亮便开山门,洒扫阶梯……”
噗通!
一声沉响,书童觉得脚下的地微微颤动,愣了愣,旋即捂着脸从指缝里看了一下身后惨状。
统共不到五步,他便栽到廊下的花盆中去了,几盆长势喜人的红梅被压折了枝干,断枝插进小臂,鲜血汩汩流淌。
“山长!”书童慌忙扶跑过去,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哭号,“来人呐,山长受伤了!”
屋里的学生呼啦啦跑出来,七手八脚的去抬,吵吵嚷嚷的把人送去就医。
院子霎时间空了。
梅久抱着几卷书孤零零的下山。
因着暗学突然挑人,遥夜不知道梅久提前下学,并未过来接她。
梅久看见前面不远处就是二房几个人,便放慢了脚步。
“安久。”她没有忘记自己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伴。
安久不曾理会,她便自语,“我不想学杀人,不想杀人,可我没有办法,也不敢同母亲说,我知道她费尽心思,这几日鬓发都添了霜色。”
这话不知触动了安久哪里,她道,“晚上寻些安眠药吃了,人,我来杀。”
“安眠药”是个陌生的词,但很好理解。
梅久越发羞愧,“你这样帮我,我却想过害你。”
“少自作多情!”安久冷冷道。
自从发现自己还存在这个世间,安久便起了脱离杀戮去过安宁生活的念头,独自一个人在人烟稀少的草原上牧羊,天高远湛蓝,草原青碧接天,一坨坨的白羊挤做一堆,像天上的云。
她厌倦了杀戮,可杀戮又是刻在她灵魂里的一部分,如何分离?安久想了很长时间才觉得,可能厌倦杀戮不过是个借口,她是厌倦了自己。
“可你不是不想杀人了吗?”梅久每每想起安久的那些可怖记忆,都如坠地狱,她有私心,却也不想拿别人的去帮她挡灾。
“蠢货,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魔鬼怎么能不杀人!”安久没好气道,“就当是交房租了!”
顿了一下,梅久才反应过来,安久说的是她住在自己身体里的事情,“没想到你还会说笑。”
说笑?!哪里好笑!安久懒得理她。
“娘子?”遥夜看见梅久进门,“您怎么现在回来?”
“暗学挑人了。”梅久道。
遥夜是家生子,对梅氏的规矩很清楚,不用梅久多说便知道了前因后果,“您先歇着,奴婢去禀报嫣娘子。”
“暂时别告诉她。”梅久拉住遥夜,吱唔了一会儿,道,“便是与娘亲说了也没有用,不过是让她早些担忧罢了。”
遥夜接了梅嫣然命令,一旦暗学挑人就立即禀报,她不能违背小主子,也不能违背梅嫣然的命令,只好全解梅久,“娘子心疼嫣娘子,嫣娘子亦疼您,若是不让她最后一个知道,反倒更加担忧。”
“那等会再说,你先帮我准备些助眠之药。”梅久道。
遥夜疑道,“娘子要那些作甚?”
梅久手心冒汗,“说是晚上要来领我去暗学,我想先睡一会养养神,却没有睡意。”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遥夜不宜有它,“好,奴婢这就去帮娘子取些眠香。”
第三十八章 月黑风高夜
梅久原是想着拿了眠香之后晚上再点,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在梅府这些小事情都是由侍婢代劳。所以直到她迷迷糊糊的靠在软榻上睡着也不曾碰着香。
梅久睡着之后,安久便试着动了动身体,感觉很沉重。尽管她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精神力,但毕竟不再是以前那个习惯安眠类药物的身体。
安久下地活动活动筋骨,觉得沉重感略有减轻,便没有掐掉眠香。
让这具身体习惯安眠类药物没有害处。
人的身体有极限,但是精神力无限,譬如同样是被切断一根手指,有些人会痛的昏过去,而有些人能够忍住不吭声,这便是精神力强弱的表现之一。
同样,吸入安眠香,安久精神力可以抗住就能够有意识的向身体发出命令,而梅久因精神力较弱,则随着身体的暂时休眠而陷入昏睡。
香气缭绕。
安久随便找了一本书坐在榻上看。
随着香盘中的香灰越来越多,安久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好在眠香只是一种助眠之物,药物成分本身并不多,稍稍过了一会,她还能勉力控制身体行动。
等到天色渐黑,为了防止梅久醒过来,她从柜子上取了一根眠香点燃放在床下后,躺倒榻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
屋内未点灯,遥夜瞧见光线朦胧里梅久仍旧在睡,便轻唤道,“娘子,该起了。”
“嗯。”安久应声。
遥夜拿火折子点亮灯,一边用铜丝拨着灯芯一边道,“暗学不知何时才来接人,奴婢让人准备了晚膳,娘子先用膳吧。”
“好。”安久尽量放轻声音,学着梅久细声细气的强调。
但是事实证明,她的演技实在不行。
杀手有许多种,擅于伪装表演的杀手大都是施行近距离搏杀,而安久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一旦近距离搏杀极有可能激起她过度兴奋,容易导致精神失控,所以组织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派给她狙杀任务。
“娘子哪里不舒服吗?”遥夜放下铜丝,走到榻前关切的看着她。
安久沉默,半晌才蹦出一个字,“无。”
遥夜有些奇怪,却也并不多问,“奴婢令人摆饭。”
安久坐在榻沿上没动,心里琢磨若是梅嫣然过来该如何应对。
她这厢刚想罢,便听到门外侍婢的声音,“见过嫣娘子。”
“免礼。”梅嫣然淡淡道了一句,抬步进屋。
梅嫣拨开里屋帘幔,只见灯影下孤身一人,眼睛里见到的纤细身影与往常并无不同,但莫名让人觉得孤寂至极,仿佛这天地之间只余她一人那般萧瑟。
梅嫣然顿感揪心,“久儿。”
她抬头,平静的目光中灯影闪烁。
梅久对梅嫣然十分敬爱,是一种小辈对待长辈的孺慕之情,梅嫣然迎着她的目光,恍惚竟觉十分不同,那其中,如有爱,如有愧……
再定神瞧,又不过是个寻常的对视罢了。
“放心吧,暗学由老太君掌管,这回挑中你只是应智长老请求,不会真正让你与其他人一般。”梅嫣然在她身侧坐下,“我已托人对你多加照顾,必不会有危险,只管壮着胆子去便是。”
“嗯。”安久应道。
再智慧的人一旦对人投入全部信任,在观察和思考上多少会有些疏忽。
梅嫣然对安久的寡言并未多加猜疑,只当她是害怕所致,因此与她一道用膳之时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说了许多抚慰的言语。
安久对梅嫣然没完没了的叮咛不反感,待她说完,竟然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记住了。”
梅嫣然再要嘱咐几句,却突然止住。
一名黑衣蒙面女子从房梁上落下来,梅嫣然看了一眼,起身道,“竟是你来了。”
黑衣女子点头,看向安久,“走吧。”
“我儿莫怕,她会照顾你。”梅嫣然道。
黑衣女子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你真是不知迷了哪一道心窍,这么溺爱她,你要知道,在梅花里,溺爱便等于溺杀。”
“我知。”梅嫣然声音轻不可闻。
安久起身要走,迈开一步又回头抱了她一下。
梅嫣然怔愣,又是这样的一个拥抱。
梅久受委屈的时候会扑在她怀里哭诉,但平时并不会有这等举止。上一次“梅久”就这般抱了她一下,平静又坚定的道“我们不会有事”。这都是一些很微小的事情,梅嫣然此时想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久跟着黑衣女身后,待出了玉微居,心底细细涟漪归于平静。
黑衣女会轻功,哪怕就是脚踏实地的寻常赶路,也十分快速,安久拖着一个又弱又熏了眠香的身体跟着有些吃力。
“我以为你被她养成了娇娇女。”黑衣女突然放慢了脚步,回首审视了安久两眼,“倒是能吃苦。”
安久沉默。
黑衣女不曾在意,领着她进了一个林子,在九曲回肠的小径中走了许久才出林。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前方夜色霭霭,以安久的目力能够看见连绵的山丘,近处坡脚下停了一辆马车。黑衣女毫不温柔的把安久塞进去便立刻离开。
车厢中很暗,安久依稀能辨别有四个人,应该是二房那几个。
梅如剑尚在养伤不能参加,人已经到齐了。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梅亭君、梅亭瑗、梅亭春三人很是兴奋,不停往车外张望,俨然还只是探索神秘事物的孩子。
“姐,你说今天会让咱们杀人吗?”梅亭瑗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梅亭竹。
梅亭竹轻斥,“你且消停些,到了自会知道。”
梅亭君与梅亭春两个男孩子没有做声,心中却很有些得意,暗学不是每一回都点名要人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愿,暗学经过一番考核之后确定能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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