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燕大娘的小儿子也在馆里读书?”刑氏状若无意地问道。
燕大娘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是,在县学里已经跟着先生学了半年。刚刚开始读四书,学的不好,时常挨先生骂。先生为了他的不上进可是没少操心,把外子叫到馆里训了好几次。”
这话却是说得有技巧了,不被老师骂的人可不是什么好学生。现在的老师越是喜欢哪个学生越是看得紧。恨不得戒尺天天抽在手上让学生看书。若是不喜欢的学生,则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任其放羊。更不会把学生家长叫到馆里训话了,这绝对是当做重点学生培养的。
刑氏不懂她说得是明贬暗褒的意思,却是知道姜恒也是时常挨叶明府骂的,不仅挨叶明府骂还挨学馆里的老师骂,可是刘承业却从来没说自己在馆里挨过老师骂。两下相比,她便私下里认为挨骂的一定是好学生,点了点头,说了句极好。
燕大娘长吁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雪梅,“听说三姐儿也是读过书的?这可是不容易,谁家能舍得让姐儿读书?由此可见刘家的家教那是个顶个的好。”
这话一说,席面上的几个人纷纷点头附和。
刑氏便道:“我家的几个姐儿都是识字的,就连这个才十二的丽质,也是一个识过字的。”
刑氏这话却是有些意思了,因为平时和人谈话,都是不说自己孩子的真实年纪,也就只有在议亲时才说自家孩子几岁是属什么的。她张嘴说了一下丽质的年纪,却是有了想要替孩子相看的意思。
席面上的几位大娘子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或多或少的拿眼去打量丽质。
丽质本来就是面皮比较薄,哪里经得起几位大娘子这般打量,便羞涩的垂下头去,手指绞着衣袖,脸色红彤彤地犹如苹果。
几位大娘子便呵呵地笑,有几位已经露出满意的笑意。
这时,店小二已经上前将吃尽的碟盘和碗都撒了下去,上了第二道盛馔。
赵顺媳妇便笑着劝大家动筷子。
“大家尝尝这第二道,第二道主要是阉鸡、熏咸肉和大肉排骨,大家快来尝尝……”
几位大娘子便笑着劝刑氏动了第一筷,她们才紧接着各自下了筷子。一边吃一边说,话里话外却是想着套刑氏的话,想问一下今日和董宜人都说了什么。
刑氏虽然脑子不灵光,可却是一个听女儿话的。雪梅说过让她不许和任何人说董宜人的是非,一句话也不许提,但凡别人问起来便笑着说一句董宜人待人极好极和气,又或者董宜人没有任何架子之类的。
几位大娘子问了好几次也没有套出来话。有些气馁。
赵顺媳妇心明眼亮,便说了些讨巧逗闷的话活跃席间的气氛,又招手唤过了店小二低声嘱咐了几句。
店小二转身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却领来了一对父女。想必这对父女也是在外面等着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快的就叫来。
“咱们别光顾着吃,也听听曲,这对父女是在松鹤楼里经常弹唱的,这小丫头不仅曲唱的好,更会一手好杂耍。”赵顺媳妇指着这对父女说道。
雪梅就往这对父女身上看来,只见他们衣着干净。面容清和,丝毫不见愁苦之色,听到赵顺媳妇的介绍声略略欠了个身。那小丫头便蹬了蹬腿,将脚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又伸到脚边。轻轻咬住,脸露笑意看着众位大娘子。
“柔术?”雪梅惊诧不已。
“三姐好眼力,正是柔术。”赵顺媳妇笑着捧了雪梅一句。
这时,那小丫头已经换了姿势,坐在一张凳子上,将双腿慢慢的向前弯曲,一直弯到头顶。然后又顺着头顶下落,最后整个人团在了长条凳上,只剩下一张脸。
芮大娘子似是从来没见过这个柔术,见到这小丫头揉成了一团,不由得惊异起来,特意站起身来跑到小丫头身后看了看。见到她居然是真的只在寸宽的长条凳上团成了一团,不由得咦出声来。
“好一招柔术,真真的巧夺天工……”
“就跟面条似的,怎么这么软?”另一个大娘子也紧跟着芮大娘子走到小丫头身后,轻声赞叹。
雪梅在后世也是见过柔术照片的。俄罗斯有一个女子经常穿着蛇皮纹路的紧身衣服做出各种姿势来。她甚至还能将自己塞进一个非常小的箱子里。可是却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见过这样真正的柔术,如今终于亲眼见了,不由得大呼大饱眼福。
只可惜这小丫头衣服过于宽松,若是穿着蛇皮紧身衣,那才是真像一条盘着的蛇呢。
不过一想也是,若是在明朝真有人穿那样的衣服,只怕也不敢出门。出门了也会被当做妖怪看待,只怕真的会有人大喊“妖怪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
优美的琵琶声和混厚的男中音慢慢的响了起来,“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唱的却是李清照的《点绛唇》
随着音乐和歌声,小丫头在板凳上跳着柔美的舞蹈,手臂轻轻舒展,双腿柔软。有时如燕子伏巢,有时若鹊鸟夜惊。轻盈如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又如柳条般随意的扭动。虽无广袖飘飘,临然若仙之感,却多了一丝世俗之美。
一舞即罢,赢得了满屋人的喝彩和叫好声,几位大娘子都往这小丫头身上掷了大把的铜钱。
刑氏今天在知府后门那里学了个乖,这时也跟着几位大娘子一样,撒起铜钱就小丫头怀里扔去,铜钱叮叮当当在小丫头怀里轻撞,她脸上则是幸福安祥的笑容。见到刑氏给的铜钱最多,她便笑着向刑氏行了一个福礼,仿佛她怀里的铜钱是彼生希望一般。
却一直不肯说话。
旁边的店小二忙解释道:“好教几位大娘子得知,这位丫头是个天生的哑巴,只会听不会说话。”
雪梅唏嘘着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钱银子,轻轻放到了小丫头的怀里。
小丫头怔了怔,又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雪梅,嘴角绽放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跳的极好,极好!”雪梅认真的说道。
小丫头用力的点点头。
……
……
正文、第137章 知府心事
吃完了饭,又等了刘承志等人从酒楼回来。
因天色已晚了,雪梅和刑氏看到祖孙三人吃得醉薰薰地倒也没有埋怨,而是坐着马车回了明珠家里。
明珠有了身孕每日倒有一多半的时间在睡觉,等到她们归家之时,明珠早早就睡了。雪梅就和刑氏丽质一起服侍着祖孙三人睡了觉,也觉得困乏,各自回了屋子安睡。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赵顺便和媳妇儿子一起带了一车的礼物来到了赵家粮铺,即是送礼也是为刘家送行。
“怎么不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你们一家难得来一趟,现在明珠又有了身孕,不能四处走动,你们过来陪陪她,她不知道多高兴呢。”赵母拉着刑氏的手说道,明珠也在一旁拉着刑氏另一只手不舍得松手。
刑氏向着赵母歉意的笑笑,又回过头捏了捏大女儿的手,“我也想留下多住几天,可是你也知道家里人都出来了,还是让孩子他四叔在家里看家,虽说是自己亲兄弟可哪能天天劳动他?再说马上他四叔又要往城里送药材了,我们要是不回去,怕是不行。”
赵母听了这话就一脸的惋惜。
大宝人虽小,却是极为机灵,见到姥爷和姥姥似乎是要走了,踉跄着走到刘承志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死不松手。这是刘承志第一个孙子辈,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见到外孙抱着腿咧着嘴要哭,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他站不稳。
“你瞧瞧,这孩子也知道和你亲哩,你们就多住几日,咱们老哥俩多说些话。”赵父蹲下扶着孙子的腰,又转过头面向了刘老爷子,“老爷子更是难得来我家。不住几日怎么能行?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不尊老?”
刘老爷子是真心地想快点回家,闻言便呵呵地笑,蹲下身子逗重外孙玩。嘴里说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这两天也是叨扰你们了,哪能再麻烦你们?”
赵父就再三的苦苦挽留。
……
知府三堂,后罩房。
天色刚蒙蒙亮时,后罩房院子里便站满了女使和婆子,等着房门打开,她们好往里送水梳洗。
叶知府字哲光,现年三十六岁。身材硕长,眉目清和。颌下有三缕美髯,容止雍容。与叶秋鸿相比,多了一股雅致秀逸的名士风度。
董宜人和叶明府成亲将近二十年,夫妻感情甚笃。叶哲光少年时虽荒唐过,到了快三十岁时却喜爱起了清净。将壁妾和通房打发得干干净净,一心一意和宜人过起了日子来。
俩人膝下原本是有三个孩子,大儿子生下没两年就夭折了,只剩下二儿子叶秋鸿和女儿叶飞霜,夫妻二人视若珍宝。
叶哲光父母在靖难之时双双亡故,是被祖父抚养长大,刚刚中了进士祖父却去世。他守孝三年后才外任为官。这些年来带着妻儿山南海北的外任,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回到金陵。
俩人起身后,唤过了在外面的女使婆子,梳洗过后,董宜人便亲手替叶哲光穿戴常服。今日不用上堂,只需要在二堂办公。穿着常服即可。
常服穿完之后,便到了外屋,吃早点,这时女儿叶飞霜进来请安。留着叶飞霜吃了些早点,叶哲光便心事重重的摆手让女儿出去。
董宜人见状就挥手让女使婆子们下去。亲自奉了茶,“老爷是有什么心事?”
叶哲光接了茶盏,在嘴上浅抿了一口,“是有些心事,只是不知当不当说出来。”
“你我夫妻一体,若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能替老爷排忧解闷,还要来何用?老爷有话只管说。”董宜人柔声道。
叶哲光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了眼没有关上的窗户,低声道:“你可知登封县的主簿要回乡探亲一事?”
董宜人向来不关心前堂的事情,也从不看外面的状子和公文,听到丈夫这么问便摇摇头。
“这登封县刘主簿娶得乃是郑家庶女,说起来和咱家还有些渊源。只是我来了这河南府已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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