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觉得好像已经生无可恋,但是被逼到了一个境地之后,她又想要努力的活下去,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在这个地方,死是一件很容易也很常见的事情,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君泱想,若真的在这个地方死去,那么,她的这一生,就真的太过于短暂和不值了。
☆、109暗夜中的微光
手中的木棒大力敲打着那些布料,君泱咬着牙,不去看那边已经在水里没了动静的小宫女。这个地方她来了不过短短一月,却像是已经见多了死人,死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她很怕,怕得几乎落了泪,可是却是遭到一番冷嘲热讽……
便是现在,她仍是印象深刻,到了饭点也没人来给那死者收尸,那个宫人的尸体还在脚边,可其他人却可以随意的端着饭碗坐在一旁吃着东西。当时她一阵恶心,却被那些人围起来,满目讥笑的说,到了这地方居然还当自己是皇上的妃子,还以为自己真能有回去的日子么?也不知作出这幅模样是给谁看的,如此如此,真是活该……
“啊——!”
坤姑姑走到这里,毫不留情地挥着木棍打在君泱身上,君泱一个不防便痛呼出来。
“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衣服是要小心用手洗的,你这木棍打下去,打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当时的君泱什么也没想到,羞辱愤恨,什么也没想到,只是苍白着脸色给那姑姑道歉,低声下气,极尽可怜。
而那姑姑走远之后,君泱稍微转头,便看到一旁面色黝黑的宫女撇了撇干裂的唇,笑了。
是她告诉君泱这衣服要多锤一锤才能洗干净,可君泱知道,即便是和坤姑姑说了也没用,这地方连人命都极尽低贱,一如草戒,哪那么多道理是可以讲的。于是很快又低下头,仔细的洗着这衣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此时的君泱,面上带着的是同她们一样的麻木。
而不远处的温晚见状,低头,眼泪就这样滴落下来,落在手上,那一阵温热将手上的冻疮刺得生疼。
时间反复,最开始还有些期待,觉得老天不会真的这么残忍,但或许是那些期待太过于浅薄,很容易就能被磨掉,又或许是这日子太过于锋利,再是怎样的心思也能被轻易削去……不过是寒冬初至,君泱便已经没了心思,再想任何事情。
冬日里总是天黑得早,亮得却晚,而她们的活计却越发的重。君泱被分在浣衣司,这个地方听起来轻松,似乎不过是洗些衣物么,但做的事情却实在繁重。
这一日,君泱做完自己的和她们强推到她身上的活儿回到住处,天已是黑了个完全。
她住在很深的巷子里,离干活的地方很远,这地方没有灯,每每深夜穿过长巷,总错觉自己会直接走到另一个世界。这地方从不缺死人或者说最不缺的就是死人,那些人几乎都是抱着怨气含恨而去,故而阴气也重,而在这严寒冬日里,这里也就显得更加阴冷。
走着走着,前边忽然出现一点微光,就着那光,君泱看到眼前一个人影……一个,很是熟悉的人。
君泱一顿,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
她从不是不怕,也从没有多么坚强,只是一直强忍着,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没有感觉。可是此时,或许是那道微光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竟觉得眼角和鼻头忽然就这样酸涩起来,来得莫名,却又合乎情理。
似乎,这般情景下,她就该是这样的反应。
眼前女子面色很差,脸上都被这寒气冻得干裂,眼眶那一轮几乎都要凹陷下去,嘴唇许是因为冷而发了紫,额角的那疤痕结的痂早就褪去,但因为没有好好调理而落下了很深的一道疤,再加上发髻极乱,此时的君泱看起来极是不堪,哪里还有以往的倾城姿色?
刘康有些惊愣,手中的火折子几乎拿不稳,差点要掉到地上。
“你……”
顿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刘康的眉头皱得很深,本来想问她是否安好,见她这般模样,却一时问不出口。如此,反是君泱先开了口。在刘康的印象里,她的声音清脆温软,很是好听,可是现在,却是沙哑低沉,像是断了的琴弦被刀刃割炬,落在心间便是一阵难受。
她说,“那时候你说他心上有我,是他让你来照顾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刘康闻言缄默不语。
“他的心中无我,我明明知道的,却怎么就信了你,怎么就信了他。”
说着这般让人伤心的话,君泱的面色却淡静无波,像是没有一点情绪,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而已。
“既是这样,定陶王还来找我做什么?”
定定的望着她,刘康终于有些不忍,移开目光。
“我不知道这里竟是这样的,我原以为,至少……”
看到他微微移开眼,君泱笑笑,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似的,“君泱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定陶王还能记得我,我很是感激,也不敢有什么别的话……定陶王心思良善,待人亲厚,但这毕竟不是寻常地方,若是被人发现……”
“没有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也没有什么不该来,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你……我早该来的。”
刘康说着,手中的火折忽然被风吹灭,长巷中照不进星光,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恍然间心底一慌,却是直觉般的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是干瘦,冰冷如霜雪,刚刚握住,被听到她像是被触及伤口一样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但很快,君泱便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既然你知道不是皇上让我来的,那么,我的心意你多少也该是能猜到一些。”
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很快消散在风里。
是啊,怎么可能还猜不到呢?
只是,如今她这般模样,这般地位,心亦是如同死灰,她怎么可能……
慢慢的想要抽挥手,却被他握得更紧,这样的温度很暖,但对于一颗捂不热的心来说,却多少是浪费了些。
沉默许久,君泱终于还是开口,只是,说的话却比这冬夜更冷,一如覆上明火的霜雪,能够生生浇灭人心底的热度。
“君泱心知自己不值,却还是多谢定陶王厚爱,原以为定陶王见我如今景况,纵是以前存了怎样的想法,都该是要被抹掉的,却不想定陶王竟还能对我说出这些,君泱不是不意外,若放在从前,便是不安,却至少一定还会有些感动。”说着,君泱一顿,“其实说实话,便是如今,也不是毫无所觉,只是,便是落得这般田地,心下成灰,那堆灰烬里,燃不掉的也还是皇上。”
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一僵,君泱淡淡笑开,那笑容很是难以形容,若不是有这夜色的掩护,刘康一定可以看得清楚。
“就算是到了现在,就算被这样对待,我也还是喜欢皇上。不是不恨,但是也在爱着,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思很是矛盾,很是低贱,也知道这样是活该,但是定陶王你明白么?太过强烈的感情,无论爱恨,一旦深刻入骨,除非生死轮回,否则都是轻易抹不去的。”
这一回,君泱很容易便将手抽离出来。
于是君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微微垂眸。
“时间不早了,夜深露重,定陶王公务繁忙,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君泱越过刘康向前走去,却在刚走不远便感觉到身后又亮起了光。那光并不强,但在这夜色里边却是极为显眼,君泱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微光拉得很长,心底忽然生出些寂寥来。
刘康并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跟上来,他只是一只站在原地,举着火折,直到她几乎要走出他的视线才微微迈开一步。
“最开始的时候,你我互相不知彼此是谁,就像我说过的,隐秘的心事只能说给陌生人听,暗夜是我们的掩护,那样好像很傻,如今想来,却会觉得那时候也好像还不错。”
君泱的步子微顿,刚刚准备继续走,却又听到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便是在这寂静的夜里都显得不真切。
“我知道你喜欢他,一直都知道,也知道那份喜欢一定不浅,却从不知道,会是这么深。今日我来找你,没有想过要说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看到你之后,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我也并不是想要你回答我什么,我不是来找什么答案……我只是想,至少能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至少告诉你。”说着,刘康微微一顿,声音有些低,“而告诉你,是因为看到你这副没有生气的样子很让人难过,我想让你知道,就算再怎么样,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我会一直在这里。
其实这真的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代表了一种陪伴,在这样冰冷的地方,光是听到,就让人心底一暖。
“因为是我,所以或许给不了你什么温暖,毕竟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那么你便当我是一厢情愿吧,只是……”
君泱一滞,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那些被冻裂好不容易结痂了的伤口似乎因为她的用力而又挣开,很疼,疼得君泱忽然便清醒过来。
☆、110节外生枝
“算了,还有什么只是呢?再没什么别的了……这些东西,能让你知道,你能够记得,如此已是很好。”
低叹一声,君泱微微摇头。
“承蒙定陶王高看,只是君泱从来就是个不知事理的,很多事情都不晓得。不过定陶王放下,便是再不懂事,但君泱也知道,那些不该记得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君泱一顿,“我便是想记也是记不住的。”
说完,君泱离去,脚步决绝,而身后的微光却一直亮着,保持着远远的距离,一直照到她进了自己的住处,那道微光才忽然灭了去。
君泱不知道外边的刘康如今是什么心情,可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边,感觉很难过,难过的想要大哭一场。但她终究是没有哭,只是呆愣的睁着眼睛,像是完全放空的样子,就像刘康说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很多时候,那些痛苦的事情经历的多了其实是可以习惯的,久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