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色阴沉的宫女双手叉腰立在门外,脸上尽是跋扈的神色,却是丽妃的婢女小环。她心中虽不悦,口里却不敢怠慢,于是赔笑道:“她们见今日天色大好,这儿荷花开得又盛,所以,不由得在此多停留了一阵,若是惊了丽妃娘娘的大驾,灵歌这就去给她赔罪。”
那宫女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细声却仍旧保证她们都一字字的听得十分清楚:“哼,凭你也配?也不照照镜子,这荷花也是你们配赏的,还不滚!”
小娟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风风火火的就要上前去理论,她一把拉住她。这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被人骂也不会少块肉,何必徒惹事端呢。她对小娟使了个眼色,拉了她就走,那小环犹自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好不令人气愤。
走了一路,小娟的嘴鼓得像只青蛙,她笑道:“恶狗咬了你,难道你也要去咬它一口不成。”
小娟一个忍俊不禁,噗嗤一声便笑了:“才人,你呀!就是性子太好了,才老被人欺负。”
“吃亏是福啊”,她轻叹道,每日混迹宫中,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平安度日,受点委屈算什么,保护她一房的人安全才最为重要。
“才人,”小娟忽然惊呼道,“您的簪子怎么没了?”
她闻言大惊,连忙用手试探,果真不见了那支碧玉流光簪的踪影,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想必是刚才赏花时,掉在那附近了。
小娟跟她怀了同样的心思,她知道她宝贝那支簪子宝贝得紧,便作势要回去找寻。她连忙拉住她,小娟的性格太过急躁,她时常很担心她,像她这种人,毫无城府又性喜冲动,能在这宫中呆上三年,真可说是她的造化了。
“你看,现在已经日头高起”,她指了那天空循循善诱的教导她,希望终有一天她能变得机灵些,“妃嫔们该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请安了,你冒失前去,无论冲撞了哪位娘娘都有你好受的了。”
下堂皇妃(5)
“那才人你的簪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丢了么?”小娟替她不平,她又习惯性的摸了摸发髻,可惜那簪子早不在它原来的地方,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布满了心头,她犹自强颜欢笑,“一个簪子有什么要紧,她倒是累坏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一路心事重重,很快就回了她的住所,她心中郁郁寡欢又不想让两个丫头担心,就称说困了,自顾自倒头便睡。等到她们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她却辗转反侧,总也睡不踏实。
一会梦见小娟高兴的跑回来,大声嚷嚷着:“才人,可巧了,她一去呀,便找着了您的簪子,您看,完好无损,您快戴吧。”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潜回荷花池边,却遍寻不找,反而惊动了丽妃的宫女们,火把影影绰绰的朝她逼过来。丽妃冷冷的笑着,将段白绫缠在她的脖子上。好紧啊,她不能呼吸了,她无助的扯着那白绫,它依旧越缠越紧,丽妃姣好的面容,现在看来恶毒如同鬼魅。她死了心,放开紧抓着白绫的手,却狠狠抓向丽妃,如果你要她的命,她就要你容颜尽毁,看你拿什么迷惑皇上,恃宠身娇!
手上一发狠,身体不由的战抖了一下,她便醒了。猛的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原来刚刚是个噩梦。她长长的吁了口气,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慢慢滑落下来,这才觉得心有余悸得很。丽妃的所作所为尚且在其次,她震惊于自己的反抗,不曾想到她也有如此凶狠毒辣的一面,那潜藏的另一个她,连她自己也无法承受。
拿了条蚕丝织成的细绢,轻轻拭去满头满脸的汗水,她有些声音嘶哑的喊道:“小娟,掌灯。”
屋内不一会儿便亮了起来,殷红色的宫纱罩在黄金的烛台上,有着朦胧而柔和的美。掌灯的却不是小娟而是鸢儿。鸢儿较之小娟的热闹冲动,显得更为文静软弱一些。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五官还算秀丽,小鹿似地眼睛躲闪着不敢看她,她的心猛的一沉,颤声问道:“小娟呢?她不会……”
看到鸢儿仓皇的向后退,她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心里着急多过于气恼:“说!她走了多久?”
“怕是有两三个时辰了”,鸢儿的语气里带着哭腔,看来她一早就担惊受怕来着,只是不敢惊动她罢了。她镇定了下心神,仔细想想,又安慰她道:“别怕,若是小娟出了事,一早就会有人通知咱们了,现在都过了两三个时辰,还没有消息,她只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不能肯定小娟一定安然无恙,但是惊了谁的驾被乱棍打死的可能性也不大,她稍稍安了些心。立刻命鸢儿找来件朴素的锦段侍女服换上,又找了几件玉兰花样的首饰戴上,也不要人跟着,便出了门。
小娟这么晚还没回,必定与那丽妃有关,她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不然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下堂皇妃(6)
还没到漪兰殿近前,她忽然就闪入了细密的花丛中,坚韧的枝条划伤了她的手脚,她却全然不觉,一味的仔细盯着前方,猜测着小娟的去处。
此刻的漪兰殿灯火通明,外面满满的站了一地的奴才,门口那乘明黄色绣满五色金龙的轿子彰显着它无尚的尊贵,更昭告了各家的妃嫔们,这轿子的主人——当今圣上,正下榻于丽妃的宫中。
她心中一动,眼前立刻又浮现出荷花池畔那黑衣男子,眼神冰冷,仪态威严,脾气暴戾,自那日见过后,还时时入了她的梦境,令她烦扰不堪。
这位圣上是太后的嫡子,复姓拓跋,单名一个赫字。听说他在战场上勇猛异常,曾经一人斩杀百将。而朝堂之中,他更是心思慎密,运筹帷幄间杀人不见血。然而这样一个凶狠之人,却肯纡尊降贵微服私访,听百姓的疾苦,做了许多大快人心的好事。
依那传言,他该是个明君呀,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的放纵丽妃。丽妃的嚣张跋扈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被她害死的宫女或妃嫔何止少数,而那皇上是瞎了还是聋了,居然不闻不问。其他人也碍于丽妃太后侄女的身份不敢声张,不然她又为何会如此怕她呢。
她恼恨的叹了口气,果然传言喜欢夸张,定是有人为了溜须拍马,任意夸大了这位君王,把他塑造成一个不可多得的明君,却苦了她们,还痴痴盼着皇上有天能够幡然醒悟呢。
远远的有乐声传来,袅袅绕梁,竟是她最喜欢的浣纱曲。闭上眼,仿佛看到白衣白裙的浣纱少女,在溪水中轻轻扬起轻薄的纱罗,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翻飞着雪白的衣裙。银色的月光就如同今夜,照在清亮的跳跃的溪水里,露出长满青苔的大石。
她喜欢这曲子,是因为它充满悠闲而自由的情调,能让她的心灵暂时飞出皇宫的牢笼,在溪水与山峦间自由的翱翔。
她不由对这吹奏的人充满了好奇,他吹得真好,差点让她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只沉醉在他悠扬跳脱的旋律之中。
她不由对这吹奏的人充满了好奇,他吹得真好,差点让她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只沉醉在他悠扬跳脱的旋律之中。
忽然,曲声嘎然而止,她有些失望的睁开眼,月亮明镜般的照下来,她忽然有了些许灵感,或许,她知道小娟在哪里了。
又耐心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漪兰殿涌出了一干人等,声势颇为浩大,她虽看不清楚,也知道是皇上要摆驾了。今夜是皇后的生辰,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虽说,大家都在谣传自从皇后进宫,皇上从没碰过她,即便是新婚之夜,他也去了漪兰殿,留皇后在椒房殿哭了一夜。
又过了一会儿,一抹熟悉的明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她曾这样远远看过皇上很多次,只因身份低微,无缘得见龙颜。
他身旁一身华贵打扮的是丽妃吧,任她平日里心狠手辣,在皇上面前却是个娇俏的小女人。你看她现在,扯着皇帝夜连赫的衣袖依依惜别,似乎难舍难分。底下跪了一地的奴才,等了这许久,丽妃就是不肯放皇上走。
下堂皇妃(7)
那夜连赫似乎笑了,远远的能听到他朗朗的笑声;低沉而清越。他忽然霸道而强势的将丽妃搂入怀中,狠狠堵住她的小嘴让她的抱怨变成娇羞的嘤咛。她心忽然漏跳了一拍,那日,她曾经以为他会对她做相同的动作呢。
他们暧昧的姿势让在场的宫女都羞红了脸,却又不敢别开眼神。真令人心跳。一个霸道而不失温柔的丈夫,丽妃何其有幸能够得到,她似乎看到她周围众多嫉妒的目光。
你看檐角那抹淡绿色的身影,该是许婕妤的吧,因为皇帝喜欢她如青竹般不加雕饰,所以她喜欢绿色。深宫寂寞,那许婕妤肯定是想着在门口看看皇帝的样子也好,妃嫔不经传召是不可以得见龙颜的。
即便看见皇帝和丽妃如此亲热,许婕妤仍旧强忍了心痛,痴痴不肯离开,她不懂,这个夜连赫为什么有如此大的魔力,不就是有着皇帝的权势么,难道他身边的女人个个都如此贪慕权势?她还以为许婕妤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原来她也跟其他人一样,也是贪慕虚荣的。
她不想再看下去,只盼着夜连赫早早离去,她好去救她的小娟。
等宫人们都散尽了,四下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她提起繁复的裙裾,偷偷潜入到荷花池的深处,靠近了墙根的地方。
她小心的扶着冰冷而有些粗糙的宫墙小声呼唤道:“小娟,小娟,你在吗?“
怕被人听见,她只好轻声的呼喊一阵,又侧耳细心倾听一阵。
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蛙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荷塘被风拂过,卷起的荷叶,像翻飞的波浪。如此美景,她却无心眷恋,小娟不在此处,那她会去哪里呢?!
她又小心的靠近了荷塘一些,荷叶上晶莹的露珠打湿了她的玲珑攒珠绣花鞋,露气寒重,她不禁抱紧了双肩。
忽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紧了她的双脚,她一个趔趄向后翻坐在地上,难道是蛇?她立刻心胆俱寒,吓得直挺挺的坐在当地,动弹不得。
“救她“,那冰冷的东西发出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却不是小娟还会是谁!
顾不得一身的泥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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