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道:“你以为她不去,她们就会放过她们么,只会惹她们起疑罢了。”
小娟低了头,她显得那么忧心忡忡,像霜打的茄子:“才人,她等你回来。”
“恩”,她轻抿嘴,居然笑了,看透生死还有何惧!
出了门,小娟那丫头忽然风风火火的又跑了来,她缠了小脚,跑不快,还有些跌跌撞撞的,可她却那么执意的跑向她。
“才人”,她气喘吁吁的举着她的孔雀翎披风,“夜来风大,把这个带着。”
她忽然鼻子一酸,就把她抱住了:“小娟,你是灵歌遇到的最好的人,她好后悔以前对你不够好,老是骂你,你不要记恨她!”
“才人,你——,傻瓜。”小娟和她又是哭又是笑了好一阵,她努力笑着擦擦眼泪:“她走了,再会。”
“再会,才人”,小娟在午夜的月色中挥着手上的丝绢,明月印在她身后,在她的剪影周围泛出珍珠白的荧光。那情景仿佛她随时会飞升成仙似的。她的声音在夜晚的雾气中那么飘渺,似乎魂魄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原来再会却是再也不会!
下堂皇妃(25)
她才到了那樟树下,便被几个黑影团团围住,领头的那个她认得,正是那日赏花时为难她们的那个婢女,名字倒是好听,居然叫玲珑。然而她的人是何等的凶残和骄横,她到底也是个才人,她见了她不但不跪还十分鄙夷的瞪视着她。
哼,以为她被毒药要挟就要任凭她们为所欲为吗,休想!
她冷冷的直视她的眼睛,只看得她心里发慌。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她找了个台阶下:“柳才人,她们娘娘想问问您,那个内奸你可找到了。”
“解药呢”,她沉声问道,没看到解药她可不打算开口。
“解药很简单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精壮男丁一名!”那婢女脸上的表情何其丑恶,她正用一种暧昧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望着她,“不过,恕她无能为力,这宫里哪有男人,除非是——皇上!”
她的舌头轻吐,她却恨不能一个巴掌扇过去,暮灵歌,你要忍耐,你的身后还系着别的人命呢。
她双手握紧,却不紧不慢的答道:“既然没有解药,灵歌反正迟早要死,何必还做缺德的事去害别人,不如让灵歌回去等死吧。”
说完她便作势要走,忽然横空伸过来一个小瓶,耳边有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这便是你要的解药,只要你所言非虚,解药可以立刻给你。“她侧目看看,是个蒙着面纱的女人,衣服也是宫女的服装,却有股强烈的杀气,那暴戾之气,即便是再光鲜的衣服也挡不住。
宫里为何会有这种杀手般的人物,那皇上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她倒不是担忧那皇帝的安危,只是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不说当今皇上十分英明睿智吗,年纪轻轻,就已经安海内平四方,难道在他后院有人为所欲为他都看不到么。
她好笑的回头对那玲珑笑道:“原来你不过是个打杂的,这才是正主啊,你也太没规矩了,你叫主人都没说话,你瞎吠什么。“
“你!看她不撕烂你的嘴!“玲珑就要冲过来。
“你敢!再怎样她是有封位的才人,你只是个卑贱的宫婢,你想犯上么?”她怒喝道,硬是把那玲珑吓的缩回了手脚。
蒙面女子听她们俩瞎扯甚是不耐烦,她又将那小瓶在她面前晃了两晃:“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那细作到底是谁?”
“她虽然不知道细作是谁,可是她在皇后娘娘赏给细作的吃食里放了泻药。”她答道,说完貌似不经意的瞄了眼玲珑的反应,玲珑果然恍然大悟一般叫道:“原来是他,安德海啊,他今天去了好几次呢。”
她心里暗道,这下好了,真是天衣无缝了。
却听到那蒙面女子的笑声冰冷:“哼!你果然是个骗子。”
只见她的匕首寒光一闪,冰冷的触感在她的脖子上引起一层鸡皮疙瘩:“你以为派人去给安德海下药就没人看见么,你的婢女早被丽妃娘娘盯上了,之所以要你来此,只是想最后确认下而已。”
下堂皇妃(26)
她的脸色一定很苍白,身体在战抖着,不是害怕而是羞辱,她居然错得这样离谱,在这充满阴谋诡计的宫里,她的思谋多么浅薄,多么无知,她却还以为天衣无缝。
暮灵歌,你是该死的,因为你没有资格成为斗争的棋子,你不够聪明,所以你原该去死的。她认命的闭上了眼,要杀就杀吧,她无怨!
她闭着眼,但等那匕首刺过来,她正将生死看淡。该死的肚子却在此时绞杀似的痛起来,排山倒海的疼痛几乎淹没了她,她像还无生气的落叶倒在泥土里。
头上吃痛,那杀手狠狠的扯着她的头发:“你又想捣鬼,今日可不会再有人上当了。”
噗——她将一口鲜血喷在她脸上,真滑稽,黑纱上的血珠簌簌的掉落下来,弄了她一身。她嫌恶的离开她,收回匕首。
“用匕首太招摇了,拿白绫来。”她的声音充满了命令的语气,而其余几个宫女居然听她的,她是什么身份,难道比丽妃还要有权威?
白绫迅速围在她的脖子上,一用力,她的骨头全都咯咯的响着。她徒然的望着那杀手,灯火下,她的身影犹如催命的恶鬼,她想,即便到了阴曹地府,她也不会放过她们,她不去投胎,她要做孤魂野鬼,夜夜入梦与她们纠缠,直到她们疯了,死了!
呼吸困难了,她死死抓住旁边一个宫女的袖子:“放过她的宫女,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哼,放心,她会好好待她们的”,又是那杀手鬼魅般的声音,她是谁,她恨她,她不会放过小娟的,不会!
随着肚子的又一次剧痛,一大股温热的液体从她口里喷出,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好冷,这就是地狱吗?冷风飕飕的挂疼她的脸,身下是湿漉漉的严寒。
她疑惑、害怕,她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她的手毫无生气的暴露在月光里,是惨白的一片,然后她看到了什么呢?对,是影子!
她居然有影子,那么她是活着罗。她艰难的对着周围的孤坟起誓:“丽妃,今日,你没有害死她,他日,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一定!”
现在,她只有唯一一个人可以投奔了,今生今世她都将效忠于她,帮她夺回所有的一切,包括消灭她的心头大患,她那尊贵无比的丽妃娘娘!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从香塚里爬出来,不知道什么支持她走了那么多的路,可是她终于还是力竭了,她匍匐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等待未知的命运,死,或者生!
隐隐绰绰有人声在靠近,红红的宫灯,是皇宫夜晚一道美丽的风景,她看着它们笑得凄美,是救她的恩人还是害她的仇人呢?
一盏宫灯照在她的脸上,她不由自主抬头,想凑近那温暖的火,好冷,好冷!
下堂皇妃(27)
然后她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她,她是满腔惊喜,她脸上却布满了犹疑。
“青宁,她是谁,可还活着?”那声音温婉,人,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救她……的宫女!”她最后的话不知她有没有听到,小娟和鸢儿得救了吗,她在这宫里,除了良心就只剩下她们了。
三天后,香塚。
这里正在举行一个葬礼,是的,宫女死了就该被埋在这儿,一层黄土便遮盖她们的尸骨,很快她们就会同许许多多的她们的前辈们一样,成为泥土的一部分,带着或愤恨或坦然的心情离开。离开人世那刻,她们在想什么呢?
她想如果是她的话,她想出宫,哪怕一天也好,她想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气,这个折磨人禁锢人的宫殿里,一草一木再华贵也不值得她的丝毫留恋。
这是一个葬礼,小娟的葬礼,她平静的躺在花瓣中,四周架设好了木材,鸢儿高举着火把,她的表情呆滞,既看不出痛苦,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她只是漠然的望着这一切。她的脸上没有了以前的稚嫩和羞怯。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恨,鸢儿不说话已经三天了,她想或许她永远都不肯开口说话了吧。
她叹口气,轻拍她的背:“去吧,让小娟早点入土为安。”
她机械的走过去,火把点燃了木材,小娟在一点一点的被火蚕食。她的小娟,那么好动好玩,喜欢大笑,此刻她却睡着了,她很冷,她需要火的温暖。
她眼前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她可以听到自己心中痛苦的声音,切齿的恨让她哭不出来:“小娟,你安心的去吧,以后,不要再来帝王家,找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知道吗?”
火烧着了她的衣服,黑色的灰高高飞扬在半空中,它们在愤怒吗,不然为什么飞得那么高,那么高,仿佛要盖住头上的天空似的。
又一个亲人离开她了,她摘下母亲送的碧玉簪丢入火里,这个当小娟陪葬吧,如果没有这簪子,或许她就不会死。
丢弃了这簪子也就丢弃了她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不再明哲保身,不再逆来顺受。从今日起,她要耗尽她剩下的在宫中的日月,她的目标只有一个,要丽妃不得好死!
她们的对立已经无可避免,她的仇,小娟的仇,还有……鸢儿的仇,她统统该还,她不由得悲壮的看向鸢儿:“你放心,她会帮你报仇,就算她死了,她也要丽妃为她殉葬!”
鸢儿没有看她,她漠然的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嘴角的冷笑叫她害怕。她站起来抱紧她:“鸢儿,她只剩你了,你不要做傻事啊,不要离开她!”
她抱着她的身子,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心在哪里,好像她从那刻开始就没有心了,鸢儿你说话呀,不要吓她!
下堂皇妃(28)
“暮灵歌,她们回去了,皇后娘娘那边还等人伺候呢!”青宁在一旁不耐烦的催促,她一心只系着她的主子。
“是”,她微微的福了福身,牵起鸢儿冰冷的手望椒房殿走去,她不再是才人。丽妃虽然没在她的院落里搜到金步摇,她却依旧拿这做文章,皇后保了她的命却保不了她的封号,她变成这宫里最卑微的宫女了,草芥一般的生命,那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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