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如自是不信,不过听到已然拒了,反正父亲也不会同意,并没她什么事了。告诫了烟罗一番,让她不得外传,就丢开了这事。
谁知此事并没完,不知怎的,被秦妈妈知道了。
自老太太去世后,最关心妙如今后归宿的,当数秦妈妈了。她可以随口打发烟罗。可这位长辈的关心,她却不能简单应付。
傍晚时分,秦妈妈命人抬来一只大浴桶,又端了盆的煮好的草药汁,伺候她家姑娘沐兰汤。
热气将人笼罩起来,药草的芳香让妙如神清气朗,把头靠在松木浴桶边上。像往常一样,秦妈妈往她身上浇着热汤。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姑娘!”老妇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妙如微微张开星眸,望了对方一眼。
见她并没睡着,秦妈妈抓紧时机问道:“老奴听说,汪家姨老爷亲自来向老爷提亲,想说合您跟表少爷的亲事,可有这回事儿?”
猛地一惊。妙如抬起头来,紧张问道:“妈妈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生怕已经揭过去的事,又被人拎出来说叨。坏了闺誉不说,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准会给她心里添堵,又要闹得家中不得安宁了。
“昨日晚上,听锦绣私下跟烟罗议论。说是前几日老爷跟着汪家姨老爷出门,为的就是这事。今儿个姑娘一天都有客人。老奴这会儿才寻得间隙,跟姑娘提起此事。”
“爹爹表明态度了,这事已经过去了。知道您是为妙儿好,只是这事十分不靠谱……求妈妈不要再提起了。”妙儿作出副小女儿的撒娇模样,想她打消这个念头。
“老爷一个大男人。如何清楚嫁娶后宅女人的生活,太太又是那样……其实,依老奴看来,这门亲事挺不错的。听说京中不少高门贵女,想嫁给表少爷这样神仙般的公子哥,老爷为何替姑娘拒了?老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蹙着眉头,眼里满是惋惜。
“这又有何不明白的!”妙如又靠了下去,解释道,“旭表哥是大姨的独子,长公主特别看重,当这新媳妇可不容易。要不,他家如何能挑了这么些年?”
“可长公主既然让她儿子上门提亲,说明姑娘也不差,值得他们这样求娶。再说姨老爷能重新醒过来,多亏了姑娘。他家提亲也在情理之中……”秦妈妈斜睨了妙如一眼,接着道,“表少爷跟姑娘气味相投,男才女貌的,且都是柔和、温顺的性子。老爷也挺欣赏他,难得长公主和姨老爷都喜欢您。”
她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这门亲事的可能性。
“妈妈别忘了,母亲和杨家人,他们能甘心妙儿嫁给旭表哥?不说之前那些事,就想想自母亲发现她是继室后,是如何避免我在公开场合出现的?!妙儿知道,自己一直是她心中的刺。若是再跟她外甥成亲,那根刺岂不是插得更深了。为了家中安宁,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她喃喃自语道:“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结亲,恐怕不是找个媳妇那般简单吧!”
随即又想起,上次父亲提过的,杨阁老想用旭表哥的亲事,拉拢沈尚书一事。
这次出场的是汪姨父和长公主,汪夫人并没露面。
一般这种儿女亲事,都是双方主母出面张罗。那岂不是证明,汪夫人并不希望她嫁给自己儿子,跟长公主母子在这事存有分歧。
那么,此次突然的提亲,就是他们内部的一次较量了?
虽不指望在古代能寻到真正的爱情。但明知不妥,还要冲上去当人家政治斗争的炮灰,那才是悲剧!
第一百一十一章小酌
妙如没有找父亲问起汪家提亲的事,钟澄也未向女儿主动说起过。
端午节次日的掌灯时分,一身石青色绣有白鹇官服的男子,上了翰林院门前等候的马车,往位于城东的柳明胡同的钟府驶去。
钟府所在的黄华坊,离皇城较远,离朝中官员聚居的南薰坊也有一些距离。
每日钟澄从翰林院出来,穿过东长安街,转道崇文门街,路程较远。是以他每日都是坐着马车,在家中和翰林院间来回往返。这日也不例外。
当车刚过玉河北桥,行至东长安大街与崇文门街交叉的拐角,等前面的车马过去的当口,外面传来问话声。
“里面可是翰林院供职的澈之贤弟?”一个中年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将头伸出窗外,钟澄见到旁边是一顶绿呢官轿,里面坐着一位同僚掀开轿帘,正在跟他打招呼。
“原来是谢尚书!”钟澄下了马车,朝轿子里面拱手施礼,“您这是回府里?”
“正是!许久未见澈之贤弟了,最近府中可还安稳?”谢安良也踱出轿门,朝对方回礼,“不知可否给愚兄几分薄面,到不远处的醉仙楼,咱俩小酌几杯?”随后,谢安良发出邀请。
“小弟却之不恭……”钟澄欣然应邀。
一车一轿齐头并进,朝会同北馆旁边的醉仙楼门前开去。
醉仙楼因开在离六部、翰林院不远的地方,主要的客人都是路过的文武官员。因此,里面的单间布置颇为雅致,户窗相接处都是严丝合缝的,隔音效果甚佳。房门一关,自成独立僻静的私人空间。
走入里面,也是宽敞。整洁明亮,靠窗的地方摆着几盆兰花,只开一两朵,葱葱绿叶间有几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这伙计很有眼色,看着两位客人皆气度不凡,送上酒菜,帮他们带上门,快速地退了下去。
在订的包间里,两人对坐下来把酒相谈。
“贤弟在翰林院感觉如何?听小儿讲,前年送他表哥时。曾路遇过贤弟,还向你讨教过几招。听他自己讲,很是受用。谢某在这里代他谢过了……”
“谢大人客气了!您家学渊源,岂是澄能班门弄斧的,只是跟令郎交流了几句。他天资聪颖,上榜那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后来澄才知道,您是泰和年间的两榜进士……”钟澄谦虚地回应道。
“……愚兄是泰和三十三年中的举人,也就是那年,在家乡遇到微服游历的圣上,当年他还是太子。后来在三十七年成了两榜进士。”追忆往事。谢安良不禁感叹道,“当时的圣上,何等的意气风发,胸怀天下黎民……可惜后来遇到一些变故……”
“二十年了,没人知道他心中的苦……”中年男人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向对方感叹,一言未毕,竟已是黯然不语。
钟澄没有做声。内心有些触动:也曾听说过,陛下从小就聪明机警,仁爱博才。还只是储君时,挥斥方遒,针砭时弊。从小就得圣祖爷器重,先帝刚登位时。他还不到十岁,就被立为太子。
这几年接触下来,他印象中的天子,是个含而不露,内敛深邃的君王形象,有时甚至有些许沧桑和颓废。很难想象他意气风发的样子。
想起三年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甚至把父亲和屈大夫相提并论,罪已责躬。让他很是感动,当时恨不得以身相报。
只是那时他已是泥足深陷,当年犯下的错,身上的污点,让他动弹不得。即便是辞官回到故里。怕也是难得保得清名。
况且,别的都可以不顾,大女儿的归宿没安排好之前,他还不敢轻举妄动,挂冠而去!不然,到地底下,自己没脸去见倩娘。
跟着附和了几句,钟澄就没有再多说一句。
前几年,谢安良也是这样接触过他,想拉钟澄入程太傅的阵营。当时他就是这样一副两不相帮的中立态度。
女儿掉落山崖,后来失而复得,钟澄彻底跟这两派中的官员断绝了交往。减少自己在朝中的存在感,一心扑在学问上。这几年在选才、育才上,倒练就了几分眼力和本事。
聊着聊着,两人就谈到了先帝晚年的一些朝中局势。
其实是钟澄故意引到这些话题上面去的。
他一直想弄明白,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对自己岳父到底是何感观,眼前的人虽然有立场的倾向,但起码可以窥见一斑。
“……泰和四十二年那年的淮河大水,让无数乡民流离失所,江淮一带饿殍遍野。陛下刚登基,就遇上了此等困局。愚兄当年奉陛下圣谕前往赈灾,亲历过当时的惨况,实不忍见黎民,再遭受那样的苦难。第二年改元,遂主动向圣上请缨,前往当地治水,回京后继续在工部专司此职……”他仿佛还沉浸在那时惨状中出不来,声音低沉,悲戚哀伤。
听得钟澄也有些动容。
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过往经历了,谁知被他一提起,心中又有了隐隐的刺痛……
那年的大水,对有些人来讲,是失去了生命、亲人、家园。
而对于他来说,可以算是人生重大的转折点,一家人苦难真正开始。妻子离世,长子刚落地就夭折,母亲和他背上杨家的恩债,后来被迫娶了继妻……女儿几次三番被陷害……
可能是老天爷给他们一家人的考验吧!
想到此处,钟澄向谢尚书拱手道:“谢兄为君为民一片赤子之心,愚弟心生佩服。恨不能早生十年,与兄台并肩,为广大黎民干些实事。助百姓躲避那些天灾……”
听到“天灾”二字,谢安良神色一懔,愤愤然接道:“哪是什么天灾?!分明是……靖王党羽工部杜尚书,十多年来,挪用固堤工程款项。至使汛防松懈,恰逢新帝继位,政局不稳,权力交替……”
钟澄面色肃穆起来,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安来。
怎么又是他们!当年爹爹就是怒斥靖王一党,被先帝杖责罢官,羞愤难当,还没回到家乡,就殁于途中。回到淮安,又因当地的靖王党羽滋事骚扰本家,让他们被族人所弃,流离失所。母子俩吃尽苦头。
那时他年纪尚小,在乡野间长大,对朝局争斗之事,从来都是懵懂无知的。
母亲为了避祸,断了与父亲生前故交的来往,也没人告之他们朝堂风云变化。
十年后新帝登位开恩科,他刚通过科考崭露头角,母子俩又遇上隐形的靖王党——杨阁老。
还受恩于他,娶了杨氏,从此家中开始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对方已然承认,当初招他为婿的动机。可这些到底是因,还是果?!
此类事情,毕竟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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