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被人让到了内堂。帘子被掀开,一股浓郁的药味,迎面而来。
妙如眉头微微发蹙,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走到里间,只见庄青梅斜躺在榻上,靠背引枕上。见客人到了,刚要起身相迎。就听得进门来的女子轻声劝阻道:“快别起来,没得加重了身子不适。”
于是,妙如加紧走了两步,坐在了榻边的杌子上。拉住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庄青梅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地答道:“没什么,产后虚弱,身子骨不济,劳烦皇姑挂念了。”
妙如摆了摆手,说道:“这里没外人,不用这种生分的称呼了。”
庄青梅点了点头,应声称是。两人聊了几句闲话。从头到尾,对方都是一副淡然、拘谨的样子。
妙如有片刻的恍惚,这还是那位几年前,跟她一起说笑、打闹的女子吗?
好像两人的生辰只差两个月而已,怎就这副形容了?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可曾找宫里的裴太医瞧过?有无开方子善加调养?”妙如关切地问道。
“裴太医是侍候父皇和皇祖母的,我们哪有福气请他来调理?”庄青梅语气中有种落寞。
妙如一惊,追问道:“你不是经常进宫吗?怎地没机会顺便请他看诊呢?”
庄青梅朝屋里伺候的扫了一眼,那些仆妇鱼贯而出。妙如也把跟来的春渚打发了出去。
“陛下身子骨又不行了,裴太医整日守着甘露殿,外人不得进入。”她凑到昔日好友的耳边说道。
妙如心中骇然,急切地轻声问道:“那你此时离京,岂不是尤为不妥?圣上更加需要儿孙在跟前伺候尽孝的。”
庄青梅摇了摇头,接着道:“三个月前,父皇就颁下旨意,让诸王到属地就番。那时我正待临盆,就往后拖了下来。半个月前,太子重新出来代父皇处理朝政,有御史出来弹劾殿下,说他无视父皇圣旨。他这才先行一步,去了属地泸州。我又在京里养了半个来月,这才动身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听了这话,妙如跳过前面的消息,拉着她的手道:“那以后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庄青梅敛容答道:“若你不来蜀地,确实见不到了。”
妙如心里有些不舍,问道:“那庄伯伯和庄伯母,以后也见不着你了?”
听对方提起她的父亲,庄青梅眼神一黯,面上有些不太自在,连忙转移话题,道:“见不到了。对了,你生母的事,是真的吗?”
妙如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哥哥寻回来时,我就有种感觉,此次抓到凶犯,只是拿到证据而已。”
庄青梅露出悲悯的神色:“好在最终没跟那人成事。不然,要耽误你一生了。”
妙如抬起眼眸,附和道:“可不是!先母在天之灵倒是挺护着我的。此次回乡,给她做了场大的法事,希望她早登极乐。”
庄青梅点了点头:“只可惜你还是被耽误了!京城里现在都传遍了……泠泉郡主现在低调了许多。听人说,连皇后千秋的宫宴上,都没见她的身影了。”
妙如心想,看来那位要帮她把事情闹大,搞得人尽皆知的目的达成了。怕是以后再鲜有人,会拿她之前退亲的事说嘴了。
庄青梅以为她在自怨自艾,赶紧安慰道:“你到得正恰时,这个月的下旬,薛家妹妹就要出嫁了,我是赶不上了。你替我带个祝福给她!她是好福气的,有个这么疼她的哥哥。”
“是啊,这么多亲人疼她,真是羡煞旁人了。”妙如跟着也感叹道。
“你也不错啊!素安居士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爱。”庄青梅一直崇拜钟谢氏,突然提起她来,“对了,原来她还能额外收徒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求她收下我,跟她学画了!”
妙如一脸莫名,问道:“二伯母何曾收徒了?不是女子书院的那些稚龄弟子们吗?”
“你还不知道?”庄青梅摇了摇头,随即想到对方这几月都不在京里,也就释然了。
“知道什么?”妙如一直担心二伯母,急切地问道。
“半个月之前,皇后的千秋宴的贺礼中,竟有一位武将亲手作的丹青。拿刀的手指拿起画笔,神奇吧?!你猜猜他是谁?”
“武将?祝寿?难不成是镇国公府的罗世子?作为男子,只会是他有这立场前去祝寿。”
“可不是!原来他早拜在素安居士门下。早知男徒都收,她没道理不收女弟子,可惜我就要离开了。”庄青梅连连摇头,一脸惋惜的表情。
妙如心跳突然加快,解释道:“以前听二伯母提过,她跟前头的镇国公夫人是同族姐妹,想来这个缘故收下的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旁敲
本章节
七月初,妙如一行人的马车终于抵京了。
钟谢氏从撷玉书院回到府中,看到门房跟她打招呼时,语气里洋溢着喜庆和兴奋。
“怎么?郡主回来了吗?”她心里一动,随口问道。
“可不是!”老苍头起身迎了出来,朝她行了一礼,“中午就到了,老头儿把前几日薛家派人送来的信,递到她手上了,郡主一高兴,特意打赏了老头儿。”
钟谢氏嘴角边绽开了和煦的笑容,心下顿生感慨,这趟辛苦,到底是没白费功夫。
随后,她步履匆匆地就进了内院。
妙如睁开眼皮,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一个懒腰,顿觉浑身舒坦。这场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有片刻的怔忡,反问自己:是因为明俨回到了学馆吗?
随即又摇了摇头,长期以来绷着的习惯,让她不到最后一刻,难以放松自己。或许在潜意识里,她的家人从此可以安宁幸福,是最主要的原因。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了片刻,只见莲蕊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妙如转过身,朝室中的漏钟望了过去。
“到晚膳时分了,二奶奶从书院回来,就等着您醒来。此时,她在席桌上已等候多时了!”莲蕊答道。
“你这丫头,二伯母回了,也想不起来叫我,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妙如忙起身,找到榻边的干净衣裙,就要换上。
“二奶奶叫奴婢不要唤醒您,说是这趟辛苦了。”
“嗯,赶快起过来帮我梳妆!”她的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轻快和欣然。
“来!坐下来先喝汤!”一见侄女的身影,钟谢氏就招手让她过去。
妙如福了一礼。挨着伯母就坐了下来。拿起汤匙,朝跟前的汤盅舀一勺,随后就往嘴里送了一口。
“咦?是南方的做法,味道不错,咱们府里换厨子了?”品完后她出声赞道。
钟谢氏含笑不语,朝边上的织云扫了一眼。
后者赶紧上前,朝妙如解释道:“是奴婢到厨房,专门为您和二奶奶做的几道家乡菜。”
妙如有些意外,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问道:“织云。你要改当厨娘吗?”
织云涨红了脸,嗫嚅道:“奴婢这两年闲着无事,找人学了几道淮扬菜,童趣坊的张掌柜都夸过,说和会宾楼的大师傅做得差不离了。”
“嗯,这汤有味道,比他们熬得还合我味口,二伯母您赶紧尝尝!”妙如赶紧招呼道。
钟谢氏闻言,舀了一勺,尝完后连声赞道:“味道不错。多年没尝到这种美味了。”
听了这话,妙如拍了拍脸颊,懊恼道:“哎呀,忘了这事!是妙儿失察了,这回到南边,该带个手艺不错的厨子来的。”
“你回去办正经事,若是挑吃挑喝,还带厨子回来。会被人暗地里说闲话的。”钟谢氏安慰她。
妙如点了点头,想到七日七夜的法事,心下凄然。转念想起收到的信,刚得到的消息,又高兴起来。
“这趟回去,总算没白费功夫。以后家里安宁了。哥哥也该重返鹿鸣学馆了。”
收到消息时,钟谢氏看过了那封信,见侄女提起这个话题,乘机打探道:“我以为九弟会休了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朝左右望了一眼,妙如把织云几个伺候的,都遣下吃饭去了。
然后,她对二伯母摇了摇头。说道:“爹爹的性子决定了,他是不会那样做的。他太重亲情了,虽说把人禁足了,可还是顾惜仪弟的颜面。毕竟是第一个他看着长大的儿子,有些不舍是难免的。为了他长大后能抬头做人。爹爹是不会采取极端手段的。”
讶然地望着她,好半晌钟谢氏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你此次回去……”
妙如坦然答道:“一则是声援安慰哥哥去的,相比其它事,我更关心他的心绪和前程。二则想表明态度。此趟前去,妙儿没有进华亭街的钟府,叔伯们想来都知道了,爹爹立场不能代表我们的,钟氏一族我们兄妹还是挺在乎的。”
钟谢氏点了点头:“为难你了。此回前去,是想给九弟和俨儿,他们双方一个台阶下的吧?”
妙如一脸无奈:“不然,还能怎样办?哥哥明年就要进场了,此事僵在那儿,必将影响他应试时的发挥。”
钟谢氏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心里暗想,有这样两位儿女,九弟妹在地底下,也算能瞑目了。关键是,侄女上次退亲,造成的负面影响,总算是可以遮掩过去了。
妙如随即又想起,庄青梅路上提到的几件事,装作无意问道:“这几个月里,京中可有特别的事发生?例如宫中的事情。”
其实她是想打探,罗擎云找二伯母学画的事,怎会闹得这般大呢!
“也没什么,就是有封地的番王离京了。”钟谢氏答道。
“没别的了?”妙如声音中有失落的情绪。
“再就是,前日里陛下离京,去温泉宫休养去了。”钟谢氏放下筷著,古怪地望着对方。
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妙如垂下头来,忙扒着白米饭。
总觉气氛太尴尬,她补充道:“没别的事就好,明天回撷玉院,离开这么久,怪想念那帮学生的。”
“先不忙,明天书院放假!”替她夹了块杞子炖的仔鸡肉,钟谢氏悠然地说道。
“啊?!”妙如抬起头,神情呆然。
“后天是七夕,宫里有宴会,为了崭露头角,好几个孩子都请了假。我索性放了假,让她们精心准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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