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才刚蒙蒙亮,院子里便有粗使丫鬟,开始蹑手蹑脚地清扫。深怕弄出太大的响动,吵着尚未起床的世子夫人。
春渚清早起来,先去小厨房那里转悠了一圈,让她们按照吩咐。把郡主调养身子的汤药先熬上。
然后,她走到屋前廊下。用粟米喂了那只名叫“凤姐”的鹦鹉。
这扁毛畜生,一天到晚都不得安生。只要精神尚好,就开始吵着别人。现在恰逢主人起床的时段,苍筠院的丫鬟们才敢上前去喂它。
“凤姐”吃饱喝足后,嘎嘎发一会儿呆。春渚在一旁拿手示意它:“你怎么不叫了?该叫起的时候。”
这鸟儿扑愣愣地震动着翅膀,然后,朝着主人寝卧的方向,惊声叫了起来:“郡主起床了,郡主起床了!一日之计在于晨!”
“啊啾——”妙如张开双眼,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用刚睡醒的沙哑嗓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芳汀走上前去,替她撩开床幔。扶了主子起身,“也不知多歇一会儿。昨晚看账本,本来您就睡得晚……”
“第一次见那些管事妈妈,哪能让她们久等。”妙如刚从被窝中起身,“况且,三婶和二嫂肯定早等在那儿了。”
旁边碧涧怕她着凉,连忙走上前去,替她披上外套。
门外的“凤姐”也不知消停,继续尖着声音叫道:“早睡早起身体好!郡主该起床了!”
妙如扑哧一声:“凤姐真长进了,起床铃都知道翻新花样!柳二奶奶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这只宝贝!”
“可不是嘛!这鹦鹉都通灵了,教什么就会什么……只是嘴巴稍显聒噪了一些。”春渚说着走进里屋来了。
一旁芳汀撇了撇嘴角,望了那只鸟打趣道:“在多嘴多舌方面,它的天赋倒是极高的。”
待她们侍候妙如梳洗妥当,袁嬷嬷和莲蕊,在外面已经等候在那儿了。
替主子在外面披了件斗篷,一行人就出了屋子。
一出院门,妙如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晨曦照在昨晚刚下的雪地上,晃得人险些睁不开眼。天空中,不时地飘着轻如鹅毛般的大雪。
咦,下雪了呢!
妙如伸出手来,接了一片,看着雪花在手掌心融化成水。凉意沁透肌肤,北风刮得更紧了,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想起了罗擎云来。
不知,给他带的衣被行头够不够?
上回来信中也没他提到这个。
“郡主,您这是……”生怕她在外面呆久了容易冻病,旁边的袁妈妈忙出声提醒她。
妙如神情一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重新又迈开脚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转过抄手游廊,来到罗府后院的承荫堂。
据说,这里以前是太婆婆的住处。
主持中馈的当家媳妇,都在这儿的花厅里,处理府中的琐事。
据说,这个传统是罗擎云的母亲——上一任国公夫人罗谢氏留下来的。以前主母一般是在自己院子就近处理。而谢氏因跟婆婆关系融洽,妯娌之间也是祥和一片。丈夫儿子长年不在家里,太夫人瞿氏又喜欢热闹,索性就让媳妇们带着孙儿们,就近在自己院子里处理家务。
此时,承荫堂正厅不远处的花厅里,早有一群管事妈妈候在外厅里。
一行人进了里厅。早已在那儿的龚氏和邹氏,起身笑着迎了出来。
双方相互行完礼后,妙如忍不住抱怨道:“二嫂也真是的,明明说好辰时一刻议事的。你也不劝着婶婶慢点,这么早就到了,害得兰蕙还要长辈等着。”
上回去郡主府道贺回来,二奶奶邹氏就跟这弟妹相熟起来,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诗论画。
知道妙如这是在耍花腔,她也不以为意。亲昵走上前去,搀住对方的胳膊,眉眼含笑地解释道:“怕外面那些婆子不懂规矩,等一下回事时,冲撞了弟妹这位贵人,母亲提前到来,是要给她们训导呢!”
“咳!我一名新媳妇,按府里原先的规矩来就是了,兰蕙没那么多穷讲究。再说了,这些家务事涉及到的,都是各房的日常吃穿用度,跟大家息息相关。我自然是得入乡随俗了!”
龚氏听到这话,眉毛舒展,唇边绽开一抹笑容:“那就好!自太夫人过世后,你婆婆和我之前都曾掌过家。两人处理事情的风格和习惯,有些地方难免不一样。你来了后就好了,以后相持不下时,正好有个仲裁。”
“婶婶折杀侄儿媳妇了,你们长辈定的规矩,哪能随便改。若是有大出入,就遵照祖母生前的规矩来吧!”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客套。没过一会儿,龚氏就示意儿媳邹氏,把外面候着的管事婆子,都叫了进来。
一群年老或年轻的婆子、媳妇鱼贯而入。
龚氏身边的石妈妈,让她们挨个过来向郡主请安。
首先,是位头发银白的老嬷嬷,由一位长相不俗的丫鬟搀扶着,走上前来。
妙如立即被眼前这一老一少,吸引住了目光。
那年轻女子明眸皓齿,体态风流,这老嬷嬷鹤发鸡皮,两人走在一起,形象反差得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这是以前太夫人屋里伺候的郑妈妈,现在负责府里库房管理。”石妈妈在一旁介绍道。
妙如点了点,跟对面的人问询了几句。她发现这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却眼不花耳不聋的,甚是难得。怪不得这种状况,还在坚守岗位。
她心里不由暗暗生起敬佩之情。
接下来,又是几位管浆洗、厨房、花草、针线上的管事一一上前拜见。
直到离临近午时,总算是把一屋子里的管事婆子,都接见完毕了。在龚氏安排下,几人就在承荫堂的院子里用了午膳。
在饭桌上,妙如跟三房婆媳,趁机讨论起刚才见过的郑妈妈。
“婶婶想是清楚,那位郑妈妈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有被亲人接去养老?外人看见了,会不会说咱们府里的闲话?”
龚氏见她这样担心,上前安慰道:“郡主有所不知,这郑妈妈如今是孤寡老人,二伯曾想派个丫鬟出府照顾她来的。可是,她说在罗府呆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身边又没有亲人……”
“她没亲人了?”妙如有些意外,“那她身边的姑娘……”
龚氏解释道:“那是你婆母前几年买的丫鬟,犯了错被罚守祠堂,不知怎会跟郑妈妈扯上关系的。后来就跟在她身边……”
“府里原来的郑姨娘,就是她女儿,只可惜命薄,孩子没生下来就……”突然龚氏住了口,诲莫如深的表情。
“是公爹的姨娘吗?”妙如好奇问道。
龚氏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郑姨娘是太夫人赐给二伯的,从小就跟在身边伺候,府里的爷们每人都是如此……”
不知为何,妙如倏地记起,春渚曾告诉她的,罗擎云以前有个叫“青檀”贴身丫鬟,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突然,她脑海里响起曹瑜茜狠狠的诅咒——别人的替代品、家族利兴益面前……
第二百九十六章心思
妙如去了趟承荫堂回来后,此事在罗府内院,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之前,罗府下人中流传着一个这样的说法:说新娶进门的世子夫人,是位不食人间烟火、水晶心肝的人儿,不太喜欢打理那些俗事。
说她曾在抛玉书院教授绘画,连陛下都对她作的宴乐图赞赏有加。因此声名鹊起,进而被封为异姓郡主,还得了个司画博士的官衔。想来,以后即使是嫁进来,恐怕还是会继续她的吟诗作画,没空理睬别的。
还说她将来进门后,必定不会插手内务,后院还是国公夫人的天下。
此次,曹氏避走别庄,更是让罗府的仆妇们,仿佛闻到了一丝不司寻常的味道。
本来,自从世子爷亲事定下来的消息传开以后,罗府世仆那群人很是欢欣鼓舞。可是没过多久,就听说对方乌名满京城的兰葱郡主,加上有心人在罗府上下,散布的那种流言。更让原本指望投靠新主子的那拨人,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现在情势发生惊人的逆转。以是在见完管事们的当天下午,院子不断有人来找她的仆妇丫鬟们,让妙如很是讶然。
她特意向身边的老嬷嬷说起了这件事。
“跟红顶白的事随处可见,郡主不必吃惊,您倒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摸摸那些人的底儿,收罗几个可用之人。”袁嬷嬷听完,莞尔一笑,然后一脸平静地建议道。
妙如眼前一亮,真可谓想瞌睡碰到了送枕头的。她嘴角不禁扬起笑意,心里深以为然。
第二天大清早,泰妈妈就被人叫到苍筠院上房的内室。主子早在那儿等着她了,说是要一块商量应对的措施。
“秦妈妈,请您跟烟罗提点一下这两天趁着这股东风,尽可能地打探府里以前的一些往事。尤其是谢氏婆婆生病期间,和青竺院那位进门前后的情况。”公爹对曹氏的态度,让妙如有些云里雾里。
没将真相弄清楚之前,她是再也不敢贸然动作的。尤其是现在相公和公公都不在府中的情况下。她一向奉行“谋定而后动“的信条。对罗府一家之主的立场,她始终有些拿捏不准。
若再出现跟上次侍疾事件类似的情况,她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一想起这个,她就很是头痛。得提前调杏清楚才行,她暗自告诫自己。
曹氏毕竟是国公夫人若她又出什么花招,作为晚辈的自己,还真是一时难以招架。这种情形套用一句俗语,就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
望了对面郡主一眼,袁嬷嬷提议道:“要不,让她把郑嬷嬷女儿的死,也一并打听清楚了!“
说着,她若有所指地朝青竺院方向瞥了一眼。
妙如立即心领袖会,微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腹诽道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袁嬷嬷对后宫后院的阴私事件,可谓是知之甚深!
难怪定下亲事后,母后一定要她把人带来。还托付内务府将这老宫人的奴籍在大内总管太监那里销了档,以后归她负责对方的养老送终。
泰妈妈随即也明白过来,对郡主说道:“香儿昨晚上跟我说,有几个世仆家里出来的小丫头最近跟她走得较近,要不要……“……说完,她别有深意地望了主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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