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陛下派出的寻医钦差,通过驿站传来消息:裴太神自打回乡后,就遁入山林,不知所踪了。据当地裴氏族人讲述,有人见到他寻仙问道去了。返回来的消息中,倒是有听说,裴家后辈中,确有几位继承了祖传的“梅花针”。不过,他们没人将此针,应用到中风病人身上。恐怕只有找到裴神医,才能治好国公爷的病。
突然,莲蕊在门外帘子处禀道:“郡主,三夫人一早遣了婆子来报,夫人的高热已退,人也清醒过来了。守了她一宿的八少爷,已经回去歇着去了。”
听了这消息,妙如朝丈夫望了过去。
罗擎云闻言,一脸的不甘心,嘴里念叨:“那倒便宜她了,五妹昨天还好吧?”
“让人把她叫过来后,我又跟她谈了许多。走的时候情绪是好多了。恐怕今天会跟她母亲对质吧?她们之间的恩怨,咱们做兄嫂的,除了做好她的后盾,不宜此时掺和进去。”
罗擎云点了点头,摸着腰间妻子给他绣的腰带,满脸惋惜道:“希望不要影响她的亲事才好。好不容易进了撷玉书院,学得知礼懂事多了。若是从此一蹶不振,变得畏畏缩缩,那就有些不好了……有空,让她过来多多陪你。你们姑嫂的感情,一向不错的。毕竟她年纪还小”
妙如颔首应下,又担忧地问道:“…今天祭祖,八……爹爹会不会……你有什么打算?”
碍于屋里有其他人在场,她没法把问话表达得太明白。可即便是这样,罗擎云还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他缓步走了过来,紧握住妻子的手,安慰她:“你放心,我将计划悄悄告诉他了,他心里该有准备了。”
祭祖的时候,罗国公被人推到了祖宗牌位前,在旁人的帮助下,完成了祭拜仪式。他再次见到罗擎风时,果然是一脸的平静。没像刚才瘫痪时,见到这二儿子时,就是爱理不理,就是眸子像冒出火来。
跟罗擎云对视一眼,妙如心里安定下来。
大过年的要闹将起来,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可吃年夜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起因是陆罗氏带来的嗣子陆彦,跟罗擎云拼上了酒。文弱书生,哪里拼得过军营出来的武将?最后这老弟,在酒桌上拼不过,有些不服气,非要邀请表兄,另外再找个地方继续去喝。
作为长兄,二少爷罗擎天在一旁劝阻道:“你就别激他了,郡主如今怀有身子。四弟怕回房熏着弟妹,如今他连酒都少喝。今天能舍命陪君子,还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别再为难他了……”
陆彦已是半醺半醉的状态,一听到此言,更是哈哈大笑,取笑起表兄来:“堂堂国舅爷,竟然被管成这样。还是华威将军呢就咱们平民百姓,正妻怀孕期间,都会安排通房或妾室伺候。难怪听人家说,大楚朝最不好当的,就是驸马爷和郡马爷我看你是其中的翘楚了。真是自作自受……”
讲此话时,他神色迷离,一副凛然癫狂的模样。
而对面的罗擎云却是清醒的。不仅他清醒,堂兄罗擎天听闻这话,也是一愣。有些同情地望向堂弟。
屏风右边的女眷席面上,顿时鸦鹊无声。
说者似是无心,听者却不得不回应。罗擎云脸上闪过一丝恼意,他随后立刻排解道:“要那么多女人作甚?女人多了,整日不是争风吃醋,就是相互陷害……”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虽有罗擎天在桌子底下,死劲地拉陆彦的袖子,可这位反而说得越来越大声了。
他们这边的对答,不可避免地传到女眷的那边。
陆罗氏若有所思地望了妙如一眼,见到她面无表情,眸子里似有恼意。她忙上前替儿子赔礼道歉:“你彦表弟沾不得酒,一喝便醉,就开始胡言乱语。在家里还有他爹爹管束。唉这孩子从小被他祖父宠坏了,我都管不住他……”
龚氏同情地望了小姑一眼,清楚她未替姑爷生下子嗣,不得不去过继妯娌的儿子。虽是公卿之女低嫁,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陪着她感叹了一番,问道:“这孩子是四房还是五房的?”
“是四房的,他**一口气生了三男两女,上回那烟儿就是……”陆罗氏突然停住了嘴,朝对面望了过去。
妙如听了这话,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原来,那边喝醉的,就是与罗擎云相过亲的陆烟萝之胞兄,也难怪……
当众说出这一番话,是故意装疯?还是平常就这副放浪形骸的模样?他们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男人的态度。
这个念头缠着她,一直到回到苍筠院,夫妻俩盥洗后上了床。半夜,妙如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她终是忍不住了,喃喃地说了一句:“还有半年时间,你真憋得住吗?”
“这也没什么,在山谷的两年时间,我不也没……”在黑暗中,罗擎云的声音答道。
本来,妙如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他竟也没睡着,还接过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问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罗擎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傻瓜,从回院子的路上,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儿。没想到,真是惦记着那件事了?”
“你不觉得,他说得挺在理吗?现在的情形,公公就你这个亲生儿子。若这一胎不是儿子……”想探出他的真实想法,妙如故意试道,“公公病重在床,安排人来伺候,这要求也合情合理。”
“娘子,你真是这样想的?”罗擎云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妙如心里像在捣鼓,不知该如何接他这句话。
“若我这一胎是丫头呢?公公病重在床,你又是单传独子。就算我不这样想,难免不会有人这样想……此乃迫在眉睫的事。”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里似乎有几分犹豫。
“我一直在想,咱俩如此相像,几乎是心灵相通。有时一个语气一个眼神,都能让对方心领神会。有时,我又琢磨不透你,那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例如莫名其妙的担忧,突如其来的杞人忧天。难道,为夫这样不让你心安吗?”越说到后面,他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怨气。
女子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时间长得对面的罗擎云,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突然,妙如的声音重新响起:“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问题。世家中的传统,罗府的现状,公公病倒后,你内心的焦躁不安……”在后面,她默默加了一句:这时代三妻四妾的制度和观念。
罗擎云也沉默了。成亲以来的相处,他知道,事事她都喜欢把最坏的结果,考虑在前头。这胎若不是儿子,父亲病情又恶化了。到时,他会不会跟汪峭旭一样,为了亲人最后的愿望,让妾室将长子生在前头?
到时这就像赌博一样,二者之间只能选其一
“算了,不会发生的事,想来做甚,没得徒添烦恼。”妙如自我解围地说道。她的心底其实,是非常渴望得到答案。虽然知道此时,即便是他给出了让人满意的答案,焉知不是荷尔蒙影响下的冲动?
女人有时就是傻,明知那些诺言,经不住时光的考验,还是愿意当场听到,那些让人目炫神迷的甜言蜜语。
一生实在太漫长,七年之痒、人老珠黄、中年的诱惑……
后来她是怎么睡着的,妙如也记不清楚了。没等到答案,她心底难免有小小的失落。直到后来她临盆的那一天,险些闹出乌龙,做出错误的抉择。此乃后话
第二日,全家人在一起吃过午饭后,罗国公突然兴奋起来,咿咿呀呀的,手上的动作,也来得比往常激烈。
麦冬在一旁帮着他解释:“国公爷是想要三老爷和世子爷,一起去祠堂里,给祖宗拜年。他老人家自昨天起,就一直惦记着那里。”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他的头一直在朝那个方向摇摆。
第三百四十二章香客
二更:加快结文速度,握拳中p(^…^)q
一进祠堂的大门,镇国公就拿脑袋示意三弟罗炯,让儿子跪在祖宗牌位前。待他跟祖宗牌位一一磕完头,罗擎云正要起身时,坐在轮椅上的罗燧艰难地伸出他的手掌,猛地一击将儿子按回地上。
接着,他朝罗三爷咿咿呀呀,小幅度地比划起来。好不容易才伸出一根的指头,朝跟前的三弟和儿子示意了一番。
罗炯连忙替他解释:“你爹爹的意思,今年一定得给他生个孙子。他说,都快埋到地底下了,还没见到孙子的影子,你自己看着办。”
他一边说,罗国公在旁边拼命地点头。
罗擎云吃惊地望着三叔,一脸由衷佩服的表情。
这都能听出意思来,三叔真乃神人也他腹诽道。
“你这小子别这样瞪着我”罗炯上前敲了敲侄子的额头,“咱哥俩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他的动作是怎么意思,我当然是知道的。”
“是,是,是……三叔比侄子厉害多了。”接着,罗擎云转过脸去,朝父亲说道,“只是,这子嗣的事急不来的爹爹您看,我不也是您老来子不是?郡主算是顺利的了,刚脱孝期就怀上了。您得赶紧好起来,她说,孩子出世后,还指望您教孙子一身好武艺呢”
罗国公脸色稍霁,总算听到一句贴心的话了。随后,他的双手朝罗炯又比划着什么。后者见了,脸上露出几分为难。
罗擎云忙追问其故,罗三老爷答道:“二哥的意思,让你收个屋里人。万一……要叔叔说,是该考虑考虑了。现在你年龄也不小了。翻过年来就二十五了。再过两年,都到而立之年了。侄媳也是……你们二房如今就剩下一根独苗。要不,二哥怎会整日惦记着这事呢?”
罗擎云心头一紧,暗道:妙儿果然没料错
这几位长辈还打的还真是这算盘。难怪她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觉……如今这子嗣的问题,惹得两代人寝食难安了——病重的老父和他怀孕的妻子。
该如何是好呢?
回到苍筠院的时候,从丈夫罗擎云的脸上,妙如多少瞄出了一些端倪。
重复的话她不想问第二遍,在这时代背景下,站在罗家的立场上考虑,他们何尝又不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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