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澄不置可否,反倒考起儿子来:“那你的想法呢?以你对圣上近距离地观察。为父要不要将学馆扩大,不会给你妹妹妹婿带来什么麻烦吧?”
明俨先是错愕,然后有了一些明白,不过他还是不愿承认。
“怎么可能?”他当场叫了起来,辩解道,“当今圣上礼贤下士。为此他还将以前的掇芳园改成揽萃苑,传门召集天下英才。”
钟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子,你涉世还不深。我问你,玉廷的父亲谢阁老,最终可曾留下来了?”
“他回乡守制本是人伦礼法。”明俨当即反驳道。
钟澄微微一笑:“也不是没例外的,昭明十三年,沈阁老的母亲过世,他就被先帝挽留,夺情留任了。”
“那时不是杨逆刚倒台,先帝爷需要左膀右臂的能臣干吏吗?”明俨还是不认同。
见他还在嘴硬,钟澄摇了摇头:“不然,那时程太傅还在朝中,且扳倒杨家崔家的,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沈潜能有多大能耐,至多只是个跑脚角色。
明俨怔忡在当场,不明白父亲跟他说这些,用意到底在那里。
钟澄继续教子:“程太傅是谢阁老的岳父,更是太子殿下的当时授业恩师。听说,因着程太傅的关系,你谢伯伯以前一直跟东宫接触较多。”
“若他心有忌惮,为何要提拔儿子?满朝新科进士……”明俨渐渐明白,父亲这话背后所指。
“是想就近观察你的心性吧?”钟澄继续开导他。
明俨突然想起,圣上似是而非的赐婚暗示,还有妹妹后来那番话。他当时听得有些懵懂。此时,他似乎有些开窍了,后背不禁沁出一身冷汗。
“你常伴在帝王身边,记住一条,即便是小人物,都不可随便得罪。尤其是那位韩国公俞彰。有事多找妙儿商量,她对人心的把握,向来比你要敏锐。”钟澄对儿子一番谆谆教诲。
父子俩推心置腹恳谈半宿,直到外面的梆子响了两下,才各自起身回到院子里。
钟澄回正院之前,特意拐到二儿子明仪的那里。
院子悄无声息,只有正屋那里,还有豆大的灯火在闪烁。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烛光下的少年,听到外面响动,忙转过身来,惊讶地望着推门而入的父亲。
“听说你病了,有没好一点?”钟澄关切地问道。
明仪起身走过来,向父亲请完安后,扭捏地掩饰道:“好多了,那种场合,儿子不太适合出现……”
少年一想起大哥每次见他,眸子里迸发出来的恨意,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钟澄心里五味杂陈,转移话头质问道:“怎么还不躺到床上去休息,都夜半三更了,手上拿的是什么?”
明仪举起右手,对父亲笑道:“算筹,先生夸我在这方面有天赋。算什么都比他们要快。放假前,他布置了许多功课,儿子正在琢磨那些算法。”
听到他这一番话,钟澄心里咯噔一下。
自从杨氏出家后,这二儿子开头很是闹了几场。后来,也不知是妤儿还是杨氏,临走前跟他说过什么,这孩子慢慢消停下来。跟着他三弟明偲一道,在族学那边跟着族中兄弟们,一起接受蒙学教育。
前段时间,钟他特意跑到先生那儿,打听两儿子的学习情况。
谁知,先生却告诉他,明仪这孩子,实在不是读四书五经走科举的料。反而,不如小他一岁的明偲。后来,他亲自考了他们俩。果然,无论从诵记,还是理解方面,明仪明显不如他的弟弟。不过,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让他无意中发现一个特长,在算术方面,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天赋。
可是,钟家作为书香门第,走科举是正途。这方面的天赋,拿在商户人家有用。放在他们这种家族,出路实在没有多少。
交待了儿子几句后,钟澄就满脸愁苦地回了屋。谁知,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几番折腾下来,倒是误打误撞,解决了混乱的局面。
五房的众人一回到祖宅,宋氏就跟其他几房的女眷们打得火热。
虽然,她如今的分位仍是妾室,可五房没正室作当家主母。府内府外的大小事务,全由宋氏在打理。加上她生了两个儿子,更是能挺起腰杆说话。
五房今时不同往日。妙如、明俨的现今的地位,让这一支在钟氏族内,备受瞩目。宋氏的行情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其他几房的妯娌,少不得跟她套套近乎,拉拉关系什么的。
最后,长房当家的三太太牵线,就过继一事,宋氏探问钟谢氏的意思。没想到的是,对方竟一口拒绝了。这让宋氏大失所望,仿佛一夜之间,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三百四十五章 抗争
宋氏原先以为,以谢氏名门出身,大楚朝着名才女的身份地位,一旁的人选铁定看不上。而自己大儿子明偲,在族学里大出风头。以钟澄父子在才学上的口碑,钟谢氏若是要过继,铁定会首选五房的子嗣。
明伊刚出世,各方面的条件,都是她选作嗣子的上上之选。
钟二爷出生在钟氏嫡支,是大楚朝少有的神童。若是被他们选中作为嗣子,相公肯定不会让伊儿,以庶出的名头过去的。到时,少不得要抬她的份位。而相公早已下定决心,终生留守此地教书育人,明伊虽过继到了本家。她还是可以时常看到儿子的。
加上钟谢氏跟妙儿、明俨的感情深厚,怕是明伊会成为众人捧在手心疼的娇儿。那两位大的,只会更痛爱这最小的幼弟。这样一来,过继出去对他们母子三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谢氏竟然会婉言谢绝。
于是,就在族里为明俨得鼎甲,开祠祭祖的时候,明伊的名字也随着一起,上了五房的族谱。
男人们都进祠堂行祭拜去了。女眷们留在外厅,陪着宋氏说着闲话。
“真替妹妹不值,听说……杨氏生的那两子女,都能记在元配名下当嫡出。你生的那两哥儿,怎么还记作庶出?
“不会吧?听说俨哥儿当初激烈反对过此事。”初一听到这消息,宋氏很是震惊。
“告诉你,这事千真万确管祠堂的,是咱们四房的小叔十爷。听说,当初前任老族长,也反对过这事……”四房的七太太阮氏,避开众人耳目,在宋氏跟前小声说起这事。
“没道理啊相公为何要这样做?你不会诓我的吧?”宋氏还是不信,一脸狐疑地望着对方。
“千真万确,新族长接手时,也曾提出过质疑。只可惜你家老爷,那时在京中没回来。后来,新族长经人提醒,不再追查此事了。说是老族长生前,有过特别交待的……”阮氏一脸神秘地解释道。
宋氏脑中轰地一响,心里早已醋海生波。
原来,他还是忘不了那女人。拖累了他一辈子,害死发妻虐待亲女,都换不回他的理智……想到这里,宋氏恨得咬牙切齿。
当晚回去的时候,她派人悄悄将明俨唤到眼前,将此事告诉了他。
经过几年历练,明俨早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
虽然宋氏说得十分动听,什么为他们的生母感到不值。可一想起宋氏这些年,利用他们兄妹达成目标的那些糟心事,他还是心有余悸。
“多谢姨娘坦言相告,我想那应当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不能将人,逐出族里不是?犯错的,不是他们本人。”虽然心里波涛汹涌,明俨还是强压下愤怒,面无表情地轻轻带过。
宋氏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味来,脸上有些讪讪的,解释道:“可如果真是那样,相公不怕大姐的魂魄,在地底下不得安宁吗?”
“那还能怎么办?”听见她又拿自己亡母说事,明俨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反将她一军,“姨娘您可愿意,将他俩记在您的名下?还我娘一个清静?”
宋氏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惊喜,踌躇半晌才吞吞吐吐说出,早就想说的一句话:“可是可以,不过,向来只有抬高身份记名的,哪有将嫡出往下记的?”
她之所以来找明俨,无非是想借对方之手,逼钟澄将其扶正。这样,杨氏所出的两位,要想保持嫡出身份,就得有个正房太太。
明俨此时也很纳闷,不明白父亲为何,不将干脆宋氏扶正?省得她整天心有不甘。整天挑拨离间。直到许多年以后,当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后,才体会到钟澄这样做的深意。
见没能挑起明俨的怒气,宋氏一想到,眼前这位年后马上又要离开,说不定他回京后,就会娶上新媳妇。五房有名正言顺的当家主妇了,她被扶正的希望就更渺茫。想到此处,宋氏仿佛被人架在火炉上烤。
直到正月初二,姑奶奶们回到娘家。钟家兄弟姐妹间,经她轻轻一挑拨,终于来了一次爆发。
起因是在饭桌上,妤如从宋氏口里得知:自从大哥回来后,她亲弟都不能上桌了。听到这话,她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是否还有外人在(两家姑爷),在宴席冲着明俨就发了彪。
“听说,大哥是陛下亲点的榜眼,进驻翰林院任编修。成了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妹妹不才,小时候虽也被爹爹亲自教导,无奈那时贪玩,学艺不精。趁着今日回娘家,在这里,特意请教大哥一个成语——不知‘兄友弟恭’作何解释。”
明俨愕然,他进钟府生活以来,跟这二妹接触的并不多。后来,她匆匆嫁了人,两人更没多少交集了。没想到今天,她竟能如此言词犀利地,当场让他下不来台。
到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明俨微微颔首,朝三弟一笑,嘱咐道:“你去将这成语,解释给你二姐听。”
从小在大哥身后当跟屁虫,明偲得令,老实地按他理解的意思,照实说了。
“听说二弟自大哥归家后,他就不能上桌吃饭了,不知大哥可知此事。”看妤如的架式,仿佛非得在饭桌上,彻底撸个明白似的。
“稍有耳闻,为此我还问过爹爹,可他说生病什么的。想来,二弟有自己的心思。为兄正在纳闷呢?为何自家兄长归家,他也不出来拜见,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明俨微笑,反将了对方一军,“二妹不妨好好教教他,这‘兄友弟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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