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夜里,妻子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最近她跟侄女,在护国寺上香时,无意间与承恩侯的大夫人碰到。还特意夸耀了石家三少爷对长辈如何恭谦有礼,会做生意,她嫂子如何欣赏石家三少爷。
当时镇国公虽然面上不露分毫,内心却嗤之以鼻,这石家跟曹家倒是相般配,都是暴发户。
如今京中官场中,出身翰林。又跟圣上有些渊源的,能留给储君的,怕是除了沈尚书,再就是他的小舅子谢尚书了,不过后者是程太傅的女婿。
自从发妻谢氏病逝后,这正经小舅子跟自己就生分了,一心只跟着程家人跑。若是知道他的打算,说不定会派茗儿她舅母进宫劝说。反倒要坏了自己的计划。
难道真的只跟曹家结亲?
柳明胡同的浮闲居,妙如编完一个五蝠络子,起身叫来莲蕊,让她出去安排马车。
她想在端午节来临之前,把专门针对此佳节设计的样品图纸,送到布艺坊去。顺便查看一下店铺的生意。
“姑娘,恐怕今日咱们出不了门啦!太太带着二姑娘和大少爷回娘家了。老爷跟汪家的人走了,也用了辆马车。”
“汪家的人?”妙如吃了一惊,他们接走爹爹所为何事?难道是上门家教?
不会的,在讨教学问时,旭表哥一直对爹爹尊敬有加,怎么会如此傲慢?!
见主子眼光中带着狐惑,烟罗从旁边窜出来。解释道:“是姨老爷上门来,跟咱家老爷在春晖斋聊了半天,后来老爷就跟着他出门了。听老爷书房里侍候的墨香透露,老爷也是临时决定的。跟姨老爷去了掇芳园,想是要见长公主。”
妙如就更不理解了。有什么事要他亲自上门的?难道是道谢?最近也没发生其他的事啊?!
“那太太是何时出门的?”她想起一个个疑点,若是家中之事,让女眷上门岂不是更好?!为何要爹爹自己上门呢?
“老爷出门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太太就让长庚叔套车,去了力旋胡同。”
估计又跟杨家有关,妙如丢下了此事,不去再想其中的道道。
妙如无法,只得打消原计划,重新铺开笔墨,开始练画。
“姑娘,咱们屋里侍候的,现在只有三人,您以后打算是添一个人,还是减一个人呢?”烟罗脸上闪过一丝晦涩,定定地望着她家姑娘。
“咱们府里不宽裕,当然不讲那么大的排场,之前的锦绣和锦锻是祖母留下的,长者赐不可辞。恰好三妹那边缺个年长心细致,就顺势把锦锻派过去了,锦绣也到出嫁年纪。将来也到了年纪,你们也会出去配人。若是将来有机会,你们又愿意还跟着我,就安排你们当个管事媳妇……”
烟罗扑嗵一声跪下,眼巴巴地望着妙如:“姑娘,奴婢九岁就跟在您身边侍候,不想离开您身边,也不愿意嫁人。想继续跟着守护您,老太太的恩情,婢子一刻也不敢忘……”
“说着说着,怎么又跪下来了?不愿嫁就别嫁,我也不想嫁呢……到时有你们作伴,想来也不会太寂寞,若有中意的对象,再告诉我,帮你们张罗。”妙如扶起她,轻声安慰道。
到傍晚时分,钟澄终于回来了,脸上的神色,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妙如心想。之前自己猜想可能错了,并非杨家的事。
旭表哥只差三个月就要下场了,想是汪家人为了答谢爹爹,这编外的辅导老师的付出,特意请他到家里招待一番,再让他来个考前冲刺辅导什么的。
她就没再多想这事。
次日一大清早,带着准备好图纸,妙如领着莲蕊,就往朝阳门大街的铺子“童趣坊”那边驶去。路过一胡同时,那里的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莲蕊听闻后。脸色大变,催促跟在外面赶车的她大哥莲生,快快远离这个地界。
望着这丫头涨得满面通红的粉脸,妙如心里好生纳闷。
从莲蕊来自己屋里服侍后,一有空闲时间,妙如就教她识些字,还教着她看账。
平日里凡涉及对外的生意时,妙如放心派她出去张罗,一直把她当作自己心腹在培养。
像去童趣坊递设计稿,跟傅红绡的表姐赵五娘对账。都是派这丫头出马。在外面应酬时,她该练得处变不惊了,为何听到此处丝竹声,吓成这样了?
看着妙如望过来的眼神,莲蕊有些坐立难安。过了半晌,才用蚊蚋般的细弱声音,嗫嚅道:“姑娘,不是的……那地方的女子……不大正经。还总窜出来些浪荡公子和好色之徒……免得污了姑娘的耳朵和眼睛!”
妙如心下了然。想必那胡同就是京城里的所谓红灯区了,勾阑等场所的所在地。她也没有追问下去。
只是按捺不住对古代此类事物的好奇,撩开马车窗帘一角,偷偷朝外望了去。
果然是幅“满楼红袖招”的场面,让她顿时感到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此日快到掌灯时分。离这儿不远的张家胡同,史铁匠铺子后头的家中,发生了一起命案。接着又有几个蒙面人在追杀一位青衣少年。
那少年也算是功夫了得,不过终究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乘。
最后他没办法,捂着被砍伤的左臂,逃进了一座莺声燕语的秦楼楚馆。没过一会儿又被人发现了,没命的往前面逃窜而去。
可惜没跑多远。就跟迎头疾驶而来的一辆马车撞了个正着。
“姑娘,咱们的马车撞上人了……怎么办?姑娘,不会撞死人吧……”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都能颤抖的语调中,听出她的惶急来。
“让你哥哥和庚叔把伤者抬到马车后头来。让我瞧瞧他的伤势。”另一个小丫头的话语传了来,那声音糯软甜脆,在这狂乱的夜里,有一丝让人心绪安宁的清澈。
“小姐不可,老爷交待过,不可途中多管闲事。况且这人也不是个正经人,肯定是从勾阑里寻欢出来的,浑身的酒气,还有脂粉味。没准欠人家的酒资被人砍伤,更不该理会他……”老仆敦厚的声音阻止道,话里话外透着担忧和怀怀疑。
“血……血……姑娘,那人流了许多血,不会快死了吧?!”前头那女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惧怕。
“莲生,把那人拖到车厢后头来,庚叔,即刻赶车,不要再管其他的……”后头那少女厉声吩咐道。
“姑娘,真要管那人吗?若是死在咱们马车上,到时说不清了……”想是丫鬟在劝止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就算到了那一步,他的创口是刀伤,又非车子撞伤的。如何说不清?勿需多言!赶回去救人要紧。”那小少女声音里的决断,让人不由自主地遵从她的意愿。
“莲蕊,把屉子里的备用帕子拿出来,按我说的,替他包扎一下。赶紧回府,师叔上回留下的三七,还剩下一些,为他止血,说不定还有救……”
少年朦胧意识里,听到的最后一句,就是这个……
后面跟来的一群蒙面杀手,朝领头的那个请示:“褚统领,要不要追?好像是钟家的马车,上面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头领迟疑了片刻,回道:“那小子没看到咱们的面目,若追到钟家去,惹上那位大小姐,她父亲反而更容易怀疑到咱们主公头上来……走,跟少主报告去……”
第一百零六章避祸
罗擎云再次醒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挣扎着起了身,左臂传来隐隐的疼痛,想是动作太大了,牵扯了伤口引发的。
把目光挪到昨天被砍伤之处,发现有人已经帮自己上了药。伤口被人用白纱布仔细地包扎了起来。身上的衣物已换置一新,不过看那布料,像是下人穿的……
他一惊,像是想起什么。挪到桌上妆镜前边,看到了昨日为避人耳目,特意用锅底黑灰涂污的脸,早已被人洗净了。
他环顾了屋子的四周,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屋里家具极其简单。除了他躺着的那架雕花大床,还有张放置在左侧的木桌,上头是那面紫檩木雕花座的妆镜。一个雕花衣柜,门边一张小案几,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如此而已。所有家具都很简朴实用,全是半新不旧的。
只记得他晕睡前,撞到一辆搭乘女眷的马车,好像有位赶车的老仆,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还个声音尚幼的少女。
听他们的对话,开始以为他是喝花酒欠了债,被打手赶出来的……还是他们家小姐,力排众议把他带了回来,说是有种什么药可以止血,能救回他……
他寻思着对方的身份。
想着,再见到他们时,该如何把昨日被人追杀的事,掩饰过去。对了,得编个新身份,否则被人传出去,让那帮杀手知道了目标,会不会再次引来他们呢?
“还没醒吗?”一个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甜脆声音传来。
“中途醒过,后来又睡过去了。姑娘,咱们真要留他在这里养伤吗?要被太太知道了……”还是昨日那丫鬟的声音。
“此处院落,当初白姑姑在家里待嫁。住过几天。平日里没闲人来。她们应该不会发现。叮嘱庚叔,还是你哥哥,千万别将此事传扬出去了。看他身上的刀伤,昨日恐怕不是简单的打斗,可能遭到了群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稍重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急急的喘息声。
“小姐,小姐,小的听庚叔说,今天咱们府第周围。出现一些面生的人,在那里转悠。恐怕是里面那人引来的……要不,咱们把人送出去……”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罗擎云听得出,是昨日跟车的小厮。
“姑娘,这如何是好?!那人肯定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丫鬟的步子,着急地踱来踱去。
沉默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们的小姐才吩咐道:“莲蕊,你替我送几只玩偶到神威将军府去,就说我送给她们姐妹端午节赏玩的。给薛大哥送只大青蛙布偶去……跟他说。骏马图被人一气之下撕了,做不出来,就用大青蛙代替吧!若有疑问,让他来府里一趟,看大青蛙画得哪里不对头……”
“姑娘,您说的是些什么啊?小莲怎么听不懂!什么骏马、青蛙的……”
“你就这么说!他听后会明白的。若是再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