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那两人侧身让开一条路,不敢再苦苦相逼。
走出老远,朱允炆忽然甩开了芈嬛的手,他红了双眼对着芈嬛吼道:“你骗我!你到现在还在骗我!芈嬛,假如你要皇位,只要你一句话,我必定拱手相送。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要跟四叔一起来骗我?”
“允炆,你听话,赶紧跟我走。”芈嬛顾不上同朱允炆解释许多,赶紧来拉他的手。
“你放开!”朱允炆向后跌出去几步,眼中滚出大颗的泪珠。
“朱允炆,我的话你可以不听,那先帝的话你肯不肯听?”芈嬛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这句话,说完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说……什么?”
“先帝早料到许是会有这样一天,他有话要我告诉你。”
“皇爷爷。”朱允炆的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掉,似乎是将这几年的委屈通通倒了出来。
“先帝有几样东西要我交给你,跟我走。”芈嬛不顾朱允炆的反对,牵住他就往乾清宫走。
燕军在应天城中步步紧逼,半个多时辰后就打到了宫门外。朱棣当先策马冲进午门,急急奔向内宫而去。
可宫里冲天的火光却挡住了他的去路,大火连成了茫茫一片火海,呼呼直窜的火苗几乎映红了天际。
“去,查清火势来源!”朱棣眉头紧锁,对着怀仁下令道。
“是,爷。”
不消片刻,怀仁便从内宫狂奔而回。
“爷,里面宫人来报,起火的方向是乾清宫。”
“谁在宫内?”朱棣拉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使劲攥了起来。
“这……川子来报说,是陛下和姑娘。”
怀仁的头垂得极低,他明白,倘若芈嬛出了事,恐怕这一整个皇宫的人都要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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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花无尽,柳无穷 。。。
皇宫里的大火直烧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火势渐弱,朱棣立在几乎被烧塌的乾清宫外,一双铁拳攥得紧紧的,盛怒不已。
“爷,已经派人进去了。”怀仁眉头锁得沟沟壑壑,对着朱棣拜下。
“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倘若找不出来,就全部给本王提头来见。”
朱棣一席话说得不疾不徐,声音没什么变化,可字字句句让旁边的听在耳朵里,额头都不禁淌了汗。
怀仁一咬牙,亲自带人冲进火场,一声声喊着芈嬛的名字,可几番进去找寻,都没人回应。
“启禀怀大人,西偏殿里发现一具男尸,已烧得面目全非。”
一个侍卫匆匆来报,怀仁听完心里禁不住地咯噔一声,赶紧就带了人往西偏殿去。
到了西偏殿,果不其然在角落里躺着具男尸,男尸已被烧得辨认不出形貌,只头顶一只金冠可大致辨识出样子。
怀仁走至近前,俯□细细查探,半晌才喃喃道:“是陛下,陛下崩了。”
侍卫一时大惊,跌跌撞撞跑出去通传,不消片刻,朱棣便从殿外急急而来。可当他看清地上倒着的尸体时,紧锁的眉头却忽然舒展开来。
“爷?”
朱棣深深叹了口气,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落下,“拟旨昭告天下,陛下崩。”
“是。”怀仁垂首退出去,临走时望了一眼地上焦黑的尸首,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王爷,东偏殿的耳房里发现一位昏迷的姑娘。”
朱棣转过身,毫不掩饰脸上的泪痕,对着前来禀报的侍卫道:“前面带路,本王要去瞧瞧。”
耳房中,芈嬛侧倒在地上,一身白衣上黑一块灰一块,长发发梢已然被烤的打了卷,脸上也沾满黑灰,几乎难以辨认相貌。
朱棣停在芈嬛面前,望着她的一身狼狈,终是沉沉叹了口气,道:“送她到雅逸园,好生照顾。”
“是,王爷。”
芈嬛在雅逸园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道衍一人。道衍枯瘦的手端过案子上放着的一碗汤药,无甚表情地递给她,没有过多的话。
“劳烦大师了。”
“贫僧原本是期望姑娘能够善待自己,可姑娘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不顾惜身子,倘若你撑不到达成愿望那日,那……”道衍的话没再说下去,只因芈嬛望着他的脸上笑容极是灿烂,让他忍不住为之一怔。
“大师,有些话我本是不该说,可对您,我并不想隐瞒。”芈嬛撑起身子,反手垫了个软垫在身后,倚在床上定定地看着道衍。
道衍沉叹一声,道:“姑娘若是有话就不妨直说,贫僧听着便是。”
“大师,陛下并未被烧死在宫中,而是由乾清宫的密道逃到了宫外。”
道衍一愣,紧接着说:“这,我都知道。”
“王爷同大师一样,都不是糊涂人,想必王爷此时也是知晓的。”芈嬛深深颔首,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大师您不妨就告诉我,这雅逸园是否已被重兵看守?”
“姑娘,你应该明白,王爷只是在保护你。”
芈嬛勾了勾唇角,挑起个嘲讽的笑,“如今我将此事坦白给大师,只是望您能派人护了允炆周全,让他能够安稳度过余生。”
道衍微微颔首,“这个,姑娘大可放心。”
“我是个不祥的女子,我身边的人都相继死去,可当初他们的死,我毕竟无能为力。但允炆不同,我有足够的力量去救他。我把朱棣要的给他,也给允炆一个名正言顺的死。”
沉吟半晌,道衍才抬眸问芈嬛:“姑娘所想贫僧都明白,如今,贫僧也想问姑娘一句话,过去的仇,还想报么?”
“仇么?或许早就不想报了,那个遥远的仇,大概只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
“姑娘,若是贫僧有法子令姑娘回到楚国了结此事,你可愿意?”
芈嬛错愕地看着道衍,一来是惊讶他竟然如此清楚她的来历过往,二来是惊讶他居然有法子能够回到过去。
“我原本以为,我会在这世上遥遥无期地等下去。”
“只要你在大明再无所牵挂,便能去了。”
“牵挂?”芈嬛苦笑,“我曾以为朱棣会是我的牵挂,可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我才恍然明白,其实我的牵挂我的情,早就随着容珏一同埋葬了。”
道衍眼中满是欣慰,“如此便好,姑娘只消再等贫僧一些时日,待王爷登上皇位,贫僧便送姑娘离去。”
芈嬛疲惫地合上眸子,“烦请大师费心了。”
雅逸园,在众人眼中已然成了囚禁之地。就连徐妙贤都替芈嬛惋惜,原本的妒意在怜惜的情绪中,居然减去不少。
朱棣在那次大火后,就再没去瞧过芈嬛,倒是怀仁总不辞辛苦地一趟趟去雅逸园。
怀仁对芈嬛说,姑娘就对爷说了实话又何妨,如今爷这般关着姑娘,您不是在自讨苦吃么?
芈嬛对怀仁却总是一句话,她说,他想得到的,已拥有了。那么该放手的,就莫再纠缠了。
芈嬛曾经以为,朱棣对她的荣宠许是会长久些,哪怕不能到他垂垂老矣时,但也能多撑个三五年。可自古的帝王之爱,就是这样令人心寒。
朱棣如今对她,一如对待个阶下囚,就仿佛曾经的情义都是幻影一般。
芈嬛也不是不明白,朱棣是恨她背叛他,恨她放走了朱允炆,给他的皇位增加了无数风险。可朱棣不懂,既然允炆放弃了皇位,那他就不会再来取。何况乾清宫已有位“先帝”,那允炆又怎能再出现?
可但凡位居高位之人,都会有些别扭地情绪。例如背叛,例如威胁,他们的反应总是比常人要强烈的多。
芈嬛曾一度认为,她会伴着朱棣走完这一生,但她终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朱棣。
他不是那样一个懦弱的人,他不会需要一个女人去撑起他的一片天空。以朱棣的能力,他足可成为人人称道的千古一帝。
道衍再次来探望芈嬛时,出乎意料的是在一个几乎不见月色的深夜。他一身黑漆漆的劲装,悄无声息地潜进雅逸园。
“姑娘,我来带你离开。”他的声音依旧苍老,可举手投足间已不见老态。
“大师?”芈嬛从梦中惊醒,讶异地看着面前一身利落的道衍。
“那密道的入口我已命人清理出来,咱们仍从那里出宫,请姑娘尽快换好衣裳,随我来。”道衍说话间便将一套黑衣搁在芈嬛跟前,遂转身走出了里间。
芈嬛看着道衍挺拔的背影,心头惊疑不定,曾经好容易被压下去的念头又噌噌地蹿了起来。
她三下五除二换上那身黑衣,步履轻缓地走到道衍身后,说:“倘若日后有机会,芈嬛愿以宫阙舞相谢大师,到时望大师能够奏一曲离合以为伴奏。”
道衍背对着芈嬛的身子微微一颤,继而轻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
芈嬛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跟着道衍从园子的后门步行而出。出了门,芈嬛才发现,这雅逸园外不是没人守,而是守着的人都像瞎了一般对他二人视而不见。
“原本的守卫都被我暗中替换了下来,此时的守卫皆是可以信赖的人。”道衍一面低声为芈嬛解惑,一面东躲西藏地避开乾清宫的废墟外看守的护卫。
“大师今日倒是未以贫僧自称,实在有趣的紧。”芈嬛恍若未闻般同道衍打趣,似是半点也不在意周围的状况。
“姑娘就莫要说笑了。”
道衍不再多言,扯着芈嬛的袖子一路疾行,总算是绕到乾清宫废墟下的密道口。
“咱们就从此处下去,宫外有马车接应,待明日一早姑娘便能离开大明了。”
道衍指了指密道入口,细细替她解释。
芈嬛无害地笑,“一切听从大师安排。”
密道里满是烟尘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带着分古旧的意味让人呼吸不畅。道衍牵着芈嬛的衣袖在黑暗潮湿的密道里疾步快行,芈嬛一路上连着几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咬咬牙紧跟着道衍的步子,额头大滴的汗珠沿着脸颊滚落。芈嬛深知她的身体是到了强弩之末,十多年前的那场牢狱之灾就去了她的半条命,而后王玉的死又是个不小的打击。再者到了北平后,寒凉的气候也让她的身子每况愈下,这些年就这么撑着拖着,直到如今几乎就是油尽灯枯之时。
“姑娘,再坚持坚持,就到了。”道衍攥着芈嬛衣袖的手紧了紧,声音里带出几分焦急。
芈嬛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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