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想去点灯,胤禛摇手说刺眼不要。
只好借着月光,给他掀开帘子,让他进去。云烟拉上槅门,隔了段距离,候在门外。
云烟一个姑娘家不可能是不窘迫的。但是做贴身奴才,这不过是天经地义的其中一小件罢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门打开来,胤禛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步履仍然不是很稳。看来夜宴里的确过量了。
云烟忙上去扶住他的手肘,低头给他拉拉整齐里面的衣衫,再拢拢好肩上的外衫。扶他回床上半躺下。云烟突然打了个冷颤,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刚从床上跳起一身白色里衣就跑出来了,幸好屋内都铺了地龙,不算很冷。
胤禛挨着她的肩头似乎感到了她的颤抖,半闭着的漆黑眼眸有点睁开。
“云烟,冷?”
云烟一愣,以为他说他冷。忙侧身去拉高他的被子。胤禛柔软的香色里衣纽扣擦到她的侧脸,那温暖清爽的男性气息是最贴身的熟悉感。云烟一惊,忙拉开些距离。
小心给他掖了被子,柔声道:“还冷么?”
胤禛摇摇头,“我是说你”
那睡意又混酒意的嘟囔声音那么柔软。
云烟一窘,有些瑟缩。他不是一直迷糊着不太清醒么?
“谢四爷关怀,奴才不冷,四爷睡罢。”
云烟轻声安抚他躺下,习惯性的轻拍被沿,像哄弘晖入睡一样。
胤禛半闭的眸子在夜光中闪了闪慢慢闭上,渐渐气息安稳下去。云烟有些困倦的抬手捂捂自己的嘴唇,轻轻起身给他放好帘子,抱着有些发冷的周身,踮脚回去小榻钻入被子。
从不相劝只是相陪
第二日醒来,胤禛的头也竟没有怎么疼,许是睡前喝的蜂蜜温水发挥了作用。年里的四宜堂里仍旧照常平淡的过着。胤禛每日几乎都是在朝堂和宫中的一些宴席。虽是年里,公事却也慢慢忙起来,常常带着薄薄酒意回来还继续处理公务,往往忙至夜里,主要是永定河堤的事情颇为重要。云烟也从不相劝,只是相陪,一切自是理所应当。
初九的清早,云烟给胤禛新换上了一件翻着白色狐毛边的暖金色马褂配蓝色长袍,毛茸茸的滚边衬得他很是眉目生辉又丰神俊朗。
云烟正扣着胤禛颈下的领扣,就听到门外远远传来人声——
“四哥……”熟悉的爽朗男声
云烟迅速的将他腋下的纽扣扣好,拂拂他袍子的下摆。忙恭敬的先一步出去开门。胤禛理理袖子后也推门出去。
云烟拉开门,拂晓的天色中站着那个朗朗的少年。他就静静的站着,不用任何装饰已经足够让人欢喜。若是谁有这样一个弟弟,谁都会疼爱他。
云烟恭谨的给他行礼:“给十三爷请安”
“云烟,我是特地来取九州结的!”胤祥一边跨进门一边看着云烟笑。
云烟一愣,有些惶恐。“奴才这就去拿。”大清早特地来拿一个络子,不带这么忽悠人的吧。
身后出来的胤禛听到后抬眼笑瞪他一眼,似是在说,不许你欺负我的人。
“四哥,四哥”胤祥腆着脸挨到胤禛身边,就差乖得摇尾巴。
“吃早饭了吗?再一起用点,好去永定河巡河堤。”胤禛亲近的扶了下胤祥肩头,带他往吃饭的小桌案去。
云烟取了络子出来,恭恭敬敬的低头,双手捧着呈给胤祥。
胤祥取了她掌心的九州结,琥珀色的眼睛细细的看着火红色的络子。而后轻轻放入怀里收好。抬头看看胤禛和云烟微笑:“我也有和四哥一样的络子了。”那样纯丽的神情啊。
胤禛听了睫毛一颤,用漆黑的眼珠看看胤祥又看了眼低着头的云烟。
云烟低着头默默和谐,不禁觉得这句话太有爱了,这对兄弟啊。
门外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云烟去开门,小顺子送了早点来,憨憨的露齿一笑。云烟发现小顺子还细心的多准备了一份,不由得对他笑着点点头。两人一起进来给胤禛胤祥布了早饭,小顺子才退下。
云烟知他兄弟二人有事可能需要谈论说话,便回房去收拾屋子。收整床铺后,云烟出来。见两人已用好饭站起,正要出门。胤禛跨出门前没回头的自然说:“下午回来”,胤祥朝云烟拜拜手。云烟低头称是,福身恭送。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云烟静静地收拾屋子,细细的洗些胤禛的衣物。中午简单吃点饭食,去水房打水到下人洗浴间去洗了个澡。工作生活计划的很简单,也很算没有亏待自己。
下午照例又去正房陪弘晖一会,弘晖已经益发像小大人一样的有趣且聪慧。由于胤禛初三后已经要求夫子开始教弘晖学着念书,云烟听他奶声奶气的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更是笑得不行。
纳拉氏又拉她说了会话,关心了几句胤禛的身体和饮食,云烟都恭敬的一一回答。纳拉氏笑着轻轻拍了拍云烟的手,让她仔细伺候着。云烟更是受惊的谦卑称是。云烟陪了一会,看看天色就向纳拉氏恭敬的告了辞,回去四宜堂候着胤禛。
天色将暗时胤禛回到四宜堂,刚坐下就开始处理公务,似是永定河工之事极为繁重。他一直执笔疾书,天色渐渐全暗下来。
晚饭时刻,云烟布了饭,他摇头不吃。云烟就撤下又温上,去给他研墨。他一直低头执笔书写,偶尔停下静静思索。书房里静悄悄的,轻的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和墨石的沙沙声。他想到了又立即下笔,洋洋洒洒的满篇清隽小楷。云烟常常这样在一边伺候着他写公文,这个生活中话并不多的男人在公文上反而是毫不吝惜语言的。
好容易写完一长篇,他拿起轻轻折好放在一边,继续开始处理手边一叠公文中的下一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顿了顿,侧头低语:
“你先吃罢,不必等我。”
云烟听了一愣默默的摇摇头,没有说话,姿势不变的继续研墨。老板还空着肚子在忙工作,自己在一旁口桀口桀的吃饭,什么情况。穿越了也不至于二百五啊。
胤禛唇角微动没有说话,笔下继续写着。
毛笔落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只有在如此宁谧的屋子里才能听到,这声音像一首带着音符的曲子能印在人的心上。
写完这篇,胤禛放下毛笔,“吃饭”
云烟听到抬头,放下墨石称是。转身去暖炉上去出温着的食盒,一叠叠的轻轻取出放在桌案上。
胤禛抬眼看着认真布菜的云烟一会,站起身来。一边向桌案走,一边轻轻活动自己的颈部肩肘。
胤禛撩袍坐下,云烟把饭碗和银筷轻轻递到他面前。他接下,淡淡的开口“一起吃”
云烟一愕,忙低下头回答:“奴才不敢,先侍候四爷用饭。”
胤禛抬眼看着她垂下的眉目,“一起吃完好侍候笔墨。”
云烟一听这意思,只好低头称是。无奈的去盛了一小碗米饭,静静在一边扒着白米饭。
一只盛满菜的碟子推过来,云烟一抬眼,见到那只推着碟子的手上一个玉扳指。胤禛放开碟子抬手点了点,继续吃自己的饭。云烟抿唇,轻声道:“谢四爷”
两人静默且快速的填饱肚子后,胤禛又坐回书案后,继续处理公文。云烟迅速的收拾好食盒和桌子,跑去书案旁继续研墨。
夜慢慢的深下去,而胤禛的笔却一直没有停。不知过了多久,案前的灯火在夜色中都要渐渐暗下去,云烟走过去,轻轻拨一拨灯芯,让灯光更亮一些。
夜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已过子时。而胤禛却似毫无所觉的专注于公文。云烟又去内室取了绒毛披风来,轻轻给他披上肩头。
胤禛微微侧首,笔下未停,“你先睡罢”
云烟的手顿了一顿,依旧摇了摇头,没有吭声。去取了热水来给他的茶杯里续了热水,拿了暖炉在加在脚下,细细地给小熏炉中加一点提神醒脑香。
熏香缭绕,墨香沁心,时光流走。云烟纤弱的身影久久的立于桌案前,已过丑时。
胤禛顿笔时,侧脸轻轻的低语“先睡罢,我一会就好。”
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气息。
云烟没有抬头,依旧摇摇颈子,墨石的沙沙声依旧没有间断。胤禛抬眼又低下继续写,书写速度却是更加行云流水了。
终于胤禛舒出一口气,放下笔。轻轻折起最后一张公文抬眼,一双墨色晶莹的鹰眸深得像漩涡,微微瞪视着身前的云烟。
“睡觉!”
八府聚会(一)
春节的寓意既是春天来了。
虽说春寒料峭,但随着年节里的日子接近尾声,天气也是渐渐好起来。胤禛这个年里因为接了康熙派下的永定河工之事常与七贝勒胤祐、十三阿哥胤祥一起忙碌非常。每日回到书房,总是写不完的公文。
云烟逐日安静的陪着,照旧是有多晚陪多晚,从开口不规劝,只默默在菜单里多挑了些补气养生的菜目,又多准备了一条薄毯,入夜时覆在他膝盖上。胤禛一开始还会开口让她先睡,后来也渐渐默认,渐渐地熬夜时间也不至太晚。
快到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接到了隔壁八府的请柬,由头是上次四府聚会很是开心,这次年尾再到八府聚下,胤禛自是表示欣然到场。
元宵这天,满府都挂了灯笼和各式各样的灯谜。很是热闹的样子。白天起来,胤禛就带着纳拉氏进了宫,参加宫里皇家元宵的活动。
云烟抱着弘晖在府里到处转,已经开始提前猜灯谜。
弘晖一双大眼睛笑的月牙儿一样,睫毛卷卷的。笑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乖乖的趴在云烟肩上,小手肉嘟嘟的搂着她的颈子。云烟抱着他,转了大半个府里也是有些气喘吁吁。这小子再长大点,真就抱不动咯。
“云烟,今早我问夫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关系。夫子说是用了比兴的手法,引出了君子对窈窕淑女的恋慕之情。可是,我觉得,怎么就不是把窈窕淑女比作了那只可爱的小鸟呢?”弘晖眨巴着大眼睛趴在云烟颈边娇娇嫩嫩的说了这么考究的一大段话。简直让云烟刮目啊相看。
想了想他说的话,云烟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揽了揽身上的弘晖。
“你啊,长大了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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