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清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半世清情- 第17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云烟看了看他,“我见过你抱他,他很喜欢你。”

她还记得,在雍正四年除夕那天清早,养心殿门前的雪地上,他小小的身子搂着他的颈子,张着小嘴亲热的叫他十三叔。

允祥笑了,似乎在回忆道:“他如今倒和四哥更像些。”

云烟道:“他很疼他,胜过任何一个孩子”

允祥双手撑在膝盖上,默然的点点头,看不清神情,有些灰白的辫子垂在脑后,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白。

“八哥和九哥很不好,一个京城,一个保定,在囚所里都生了病,怕是要不行了。”

不用她开口,他已然说了。

云烟放在身前的纤细手指就像僵直了,好半响才动了动,终究紧紧收在一起。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如此心情——

八和九,他们之间但凡有一个人离去,另一个怕也是不成了。

一个一个的离去,一个又一个。年羹尧死了,年贵妃也死了,还要死多少人?与其说他是自裁,不如说是被这皇家权利的贪欲,争夺,膨胀,斗争害死。与其说她是病逝,不如说是被这皇家女人的宿命,子女尽亡,政治厉害而折磨的灯枯油尽,不得不死。

如今,连当年那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八阿哥也会有离去的时刻吗?

她从未以为他会被打倒,他是那么一个与表象不符的强者。当年,那样重的两次伤寒,他也一样挺了过来。如今,却真的不行了吗。

八九二人与她和胤禛之间的故事,几乎纠缠大半生,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且不说朝堂之上,龙位之争,只说毗邻而居,恩怨情仇。八阿哥曾差点毁灭她的世界,曾消除她的记忆,也曾挽救她于垂死边缘。九阿哥似乎做尽恶人,说尽了恶话,却无真正对她下过毒手。

八阿哥曾问她,还怨恨他么?他那时是否已经知道自己为俎上鱼肉,在劫难逃。

经年往事,她随雍正参禅悟道,抄录经卷,早已释怀。可那个佛学造诣极高,通达三关的雍正帝却绝不可能会原谅,不论于公于私,都不会。他总是个矛盾的人,他就是这样。

太阳现出余晖时,云烟送允祥出门。

云烟站在“四宜堂”的牌匾下问他,你会开心么。允祥摇了摇头,出了门,背影竟有些踟蹰。

天渐渐快黑了,云烟将四宜堂外屋的一盏烛火点起来,已然是,沧海桑田。

不远处隐约传来喇嘛在日暮诵经的声音,如今后院的“万福阁”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她感到有些乏,就进内室坐在黑暗的床帏里,开了窗,看天外的星星爬上夜幕来。

夏日晴朗的夜空里,浩瀚如海,星途辽阔。一如他统治的疆域,他手握的权利。他比他的父亲更加杀伐果断,乾纲独断,这个帝国每个角落的事情他都牢牢掌握,甚至要掌握所有人的脑海,所有人的心。而她,总是站在他身后,从未改变。可对生死,她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忽然转头间,一人坐在床边,不知在黑地里坐了多久。

“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本文请点击正文结尾处的“插入书签”

☆、八爷的真心

云烟一时间愣着没说话;抱着膝头动也没没动;星光微微打在她鬓角和睫毛上投在皎洁的脸颊上;朦胧中更显出一种特有的干净和安静,一如当年。

雍正坐在黑暗的床头;一字一句的开口。他的嗓音又低沉;还带着沙哑。

“你上次在龙辇上突然问我,有一天你若跪在人群里,会不会认出你。我知道你以为我做皇帝久了,乾纲独断,怕有朝一日我也会不知不觉变得让你感到陌生。于是今日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便丢下我走了。你已经这样欺负了我大半辈子,到了快五十岁我还要这样巴巴的来找你,你觉得世间还有哪个人能让我如此;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做皇帝的脸面!”

云烟听他的语速越说越快,越说越委屈,到了最后简直就是颠倒是非黑白,上纲上线到了做皇帝的脸面上。

他说她欺负了他大半辈子?说给谁去谁能相信。

“你……”

雍正完全不给她说话,自顾道:

“你说什么我不应你,你说什么我不给你。年氏要从葬,朕有说答应了吗?大臣们要朕赐死八九,朕有说同意了吗?他在你心里地位就那么重,重得连你脸色都变了,手也在发抖,朕当时恨不得立刻就赐死他更好!”

一番连珠如炮把云烟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容易等他停口,帐幄里只剩他浓重的喘息。

云烟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是在吃……”

视线明显的瞪过来让云烟几乎立刻把最后一个醋字咽进肚里,在黑暗里都能感受到他表情。

云烟哭笑不得的抬手去轻轻扯扯他龙袍马蹄袖,叹息道:“都一把年纪了……”

雍正敏捷的反手一把捉她手在掌心里,死死握住,恨恨道: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云烟立刻闭了嘴,无奈的起身慢慢爬到他身前去,被他一把搂住,揉在怀里。她抬手轻轻去摸他脑门,摸摸他发辫,再摸摸他的耳畔。

他有了江山,也有了责任。有了皇权,也有了华发。老是真的老了些啊,快五十岁的人了,到底不是年轻那会了,只是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而她的容貌变化确实不大,随着年月过来,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他乐于看到她在他的呵护下,不受风吹雨打容颜不改,可又日渐看到彼此的差距,又更怕自己老去。他不说,她却懂。

她在他怀里仰头轻轻道:“你会不会嫌我不如别人出身好,会不会嫌我不如别人漂亮?”

他低沉道:“怎么可能?我还没说原谅你,你又来气我?”

她搂住他颈子把脸埋进去哽咽道:

“是啊,怎么可能。我只盼你再老些,等到我们俩都老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再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手牵着手晒太阳,然后一起……”

雍正双手捧着她脑后,重重的亲住她唇一下又放开,声音也有些哑。

“在我的天下里,你是帝妻,唯一的。你想说什么,做什么,全凭你高兴,总归有我。”

云烟在他怀里蹭蹭他唇角,轻哑道:

“我不是怕你不理我,不是怕你不要我,我只是不想因为一些可以预见的事情赌气或为难,伤害感情,也伤害彼此。我们大半辈子夫妻,就是相互爱惜才走过风风雨雨。世界上多少人,能共患难,而不能共享乐,就是忘记了一如既往的互相珍爱,而变得面目全非。”

雍正抵住她额头不住的点头,摸着她脸颊,无比的眷恋。

“你说的一点不错,你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最通透的人,比世上多少王侯将相看事情都明白。可你知道吗?我想给你的,远比你已经接受的更多。”

“你怕你提了老八老九的事情,我会生气,你怕你开口反对年氏从葬的事情我会为难。”

这个男人,总是敏感又睿智。

云烟咬唇低声道:“你真要……”

雍正故作不解道:“不给年氏从葬?”

云烟嗔道:“老四!”

雍正听她这么叫倒是被顺了毛,但见她这么着急,不由得声音又不悦了。

“你就那么在意”

云烟无奈道:“刚说不生气,好好的又吃什么飞醋”

这不还没提呢,又生气了。

雍正不说话,云烟只好贴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偏过脸来挨到她脸颊暧昧的擦过去道:

“不许反悔”

云烟点点头。

雍正缓缓正色道:

“他们同是圣祖之子,也至少救过你,我没有忘,虽然我早已经用无数人命还给过他们,我也依旧不会杀他们,但这辈子我也不会放他们。老八在两朝间为了争储夺嫡所做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以为老大和老二的事情,谁才是幕后黑手,十三被牵连圈禁谁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十三不是为了保护我,一人扛下罪责,我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老八培植的门生党羽遍布全国,老九敛聚的资产已经富可敌国,我大清皇权不是儿戏,你应该懂我。”

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是的,不杀,已经是最大极限,但高墙圈禁一生对于如此骄傲的八九二人来说,也许已然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是绝望。这样的绝望,无人可救。

云烟自他怀里仰看他,默然道:

“其实,我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有朝一日……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雍正的目光缓缓对上她,又别过脸去,半响不说话。

让他这样的男人答应这样一个要求,真的太艰难。她也明白。

云烟一直等着他,动也不动。耳边终于传来一声:“好”

酷暑炎夏,事情比预料中恶化的更快。

八月二十七日,是九阿哥允禟“塞思黑”四十四岁的生日。这一天卯时,日出破晓,他在直隶巡抚衙门之前四面高墙的保定禁所内,病逝。

有人传他是不堪受辱,服毒自尽,也有偷偷传闻是当今雍正帝下毒赐死。

当这个消息报到圆明园九州清晏内,雍正沉默了下才挥挥手让人退下。他慢慢站起身来转过头,云烟一身白色晨缕已然赤足站在西暖阁门帘边。

只剩殿内的自鸣钟,嘀嗒嘀嗒的走着。空旷又孤寂。

朴素的马车徐徐的走着,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当今天子。从圆明园去宗人府在北巷禁所的路显得异常漫长,云烟趴在雍正怀里,默默的不说话。他也紧紧抱着她,坐在马车中闭着眼。

君无戏言,一诺千金。

到了禁所大门前,俨然是重兵把手,密不透风。马车刚刚接近,门前亲兵已然严阵以待,大有不放一只苍蝇通过的意思。禁所主事已然接到通知迎出来,便服打扮的苏培盛坐在马车前从怀中掏出腰牌一亮,主事甩袖跪地叩首,所有亲兵立刻整齐的树立兵器,齐刷刷跪地。

马车里传来一声低沉又不怒自威的嗓音道:“起吧”

主事和所有亲兵听得天子御令才起身来,目送这辆马车进去。进到院内,雍正抱了云烟下马车,往高墙后院走去。

无法逾越的高墙,所有的门均被封死,像铁桶一般。这是第一次,雍正命亲兵砸开了封死的大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