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大人,你说这帮索伦蛮子在唠叨些什么。”正如驻防八旗看不起禁旅八旗一样,身为天子禁军的禁旅八旗也对主要有索伦、赫哲、达斡尔、锡伯等新满洲旗人组成的东北驻防军颇多不屑,认为他们蛮夷不化,甚至对在其中担任经制武官的本族旗人也低看一等,当然,由辽东明军及各路降清明军的后人组成的汉军旗在这些天子近臣眼里也不过是奴仆而已。
“无非是私下里商量如何分配军功罢了。”身为汉军镶黄旗佐领的李忠一脸无谓的回答着有着巴图鲁名号的摔跤好手图克博的话。“不过我们是沾不到便宜的,大人还是先考虑解决当面之敌为好,省得夜长梦多。”
图克博眉头一皱,但夜长梦多这四个字在脑子里一回味,马上有了不同的感受,于是便轻笑起来:“李大人说得也是,来人,逼上去,勿让这些朝鲜蛮子轻易走脱了……”
骊北原东的朝鲜前哨部队遭到清军猛烈打击,损失惨重的消息很快就由若干侥幸逃脱的朝鲜官兵传回了骊州。苦于无法征就地征收粮秣,又无法组织逃难百姓回乡的京畿道观察黜陟使王善芝、正三品堂下骊州大都护府使徐震以及兼任守御使的右翼新军大将金蝉山等一干东西两班大员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虽然已经临近新年了,但他们谁也不敢保证,清军因此不会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不得已三个人坐到一起,可还未商量,徐震便第一个发起了牢骚:“朝中诸公远在光州,如何知晓前线窘境,一味责令我等收复失地,如今倒好,东边两百名,西边两百兵,眼见得被清虏逐一击破了,到时候还拿什么来守骊、原。”
“徐大人所言极是,如今百姓流离,粮草无法筹集。”王善芝附和着。“兵伍缺乏粮草便不能作战,须得从后方长途转运,然大雪未化,道路不畅,粮秣运输时断时续,总不见得让将士们饮风食雪吧。”王善芝怒气冲天的说道。“朝中大佬不善兵事,郑藩军使明明对此早有预判,却不听人家的,如今进退维谷,最后死守危城的不是他们。”
“两位大人,这话过了。”金蝉山双手连摆。“朝廷有朝廷的想法,郑藩对朝鲜颇多窥视,又怎好一味听其摆布。”金蝉山历任别将、都尉、万户、兵马签节制使、镇抚使也算得上是朝鲜军中的耆老,再加上他跟崔氏兄弟之间素无瓜葛,才会得到右翼大将的兵权,正是因为如此,他自然要跟光州朝廷保持一致的。“咱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是不说了为好,且议一议眼下该如何应对才是。”
“议?有什么可多议的。”徐震脾气上来了。“就算年前清虏不再用兵,可开春之后,其数万大军必然长驱而下,光凭咱们现在这些兵根本别想挡住清军,与其到时候仓惶撤军,不如现在就撤离这个险地,如此或能保全朝鲜的元气。”
徐震这话乍听是为了自己小命考虑,但金蝉山既是宿将,自然是知兵的,他早有同感,但是正如进军北上不是他做的决定,能不能南撤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只怕朝廷不会同意的。”
“那怎么办?只能留下等死不成!”徐震是骊州大都督府使,是所谓的守土官,就算别人能走,他也走不了,为了这个他已经神经衰弱了许久了,如今被金蝉山一句话挑起来了心头积蓄的怒火,当即就发作起来。“金大将,明国有谚语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时瞻前顾后,你要成为朝鲜的千古罪人的。”
尽管徐震这话已经说得很厉害了,但耆老宿将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脸皮已经磨练的够厚了,因此金蝉山只是摇着头:“道理我懂,但是擅自退兵弃土,朝廷还是要知罪的……”
“我有一个主意。”王善芝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便急忙出面调和。“朝廷要彰显正统,要在各地设官立衙的宗旨是不能变的,但肯定也不想把右翼军给丢给清虏了,所以我看可以这样。”王善芝把自己的想法摆了出来。“忠州如今算是腹地,清军日后南下也未必再会兵临,所以守军可以撤出来,退回清州。现今散布在各地的右翼军也可以收拢起来退回清州整训。至于原州也可以只留一营驻防。骊州这边,”王善芝看看徐震的脸色。“暂留两营兵,预防清军来袭,一旦有警,徐大人再弃城退往忠清道境。”
金蝉山的目光一亮,随后低头思索起来,半天之后抬头说道:“既然是监控清军何时南犯,那么原州只留一哨兵就可以了。至于骊州,城墙尚不如原州坚固,何况同样是执行监控,不如只留一营兵如何,另一营置于安山郡周遭,以免清虏不顾骊、原,直奔公州。”
徐震想了想,没有兵,他也守不了城,自然弃土的责任就少了大半,因此爽快的应道:“可以,就按两位大人的意思操办好了。”
不过徐震也留了一手:“金大人,现下骊、原两地多有流民聚集,若是官军尽撤,万一作乱起来,也是麻烦,不如留些军械,大炮、鸟铳这些军国重器不方便的话,弓箭、枪支、腰刀可否留一点,本官也好从流民中择一些精干,行釜底抽薪之计。”
金蝉山有些犹豫,但考虑到一营兵又要担任警戒任务,又要执行镇戎使命的确不足,因此他最终同意了徐震的要求:“可以,但数量不会太多。”
“毋须很多,只要能装备护卫本官的小队子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金蝉山恍然大悟,这是保护徐震开路时用的,对此他当然要予以满足。“没问题,需要多少,徐大人只管开口,火炮不可能,鸟铳也可以给两门……”
第348章 泰顺帝
保康元年的大朝仪似乎很成功,郑克臧亲率群臣朝贺新帝,又有朝鲜、琉球、安南郑朝等番邦朝贺,颇有些国势中兴的味道。当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幕不过是回光返照,这不,第二天,几乎同样的仪式又在夏王府重新举行了一遍。
正月十五,宫中传出消息,已经七十二岁的保康帝朱慈炴生病了,起因只是大朝仪那天累了,接下又寒热交加,所以就此躺倒。郑克臧闻讯先后派了几名太医院的一等医师进宫救治,但医师们把过脉之后,都一个个摇头不语。说是老皇帝年老体弱、药石难进,到这个时候已经油尽灯枯,去时无多了,现在救治也就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既然如此,宫外开始准备后事,只不过保康帝即将薨逝的传闻又刺激了坊中传言,一时间人人都瞩目郑克臧会不会趁机建立新朝。
正月二十五日,已经昏迷了数日的保康帝突然清醒过来,随即邀请郑克臧进宫一叙。
郑克臧很快进了宫,但出乎意料的是朱慈炴并没有交代后事,并恳请郑克臧今后保住皇太孙朱怡铭的性命,反而用异乎寻常的语气恳请郑克臧接受自己的禅让。对此,郑克臧当然予以了再次拒绝。说起来郑克臧想取代大明天下,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他之所以再三推让并不是他做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实在是他的布局尚未完成,因此才不想一蹴而就。
见到郑克臧坚持己见,已经透支了全部精力的保康帝长叹一声,随即躺倒闭目,此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此后,朱慈炴又在病榻上挣扎了十一天,才在对子孙后人的担心中溘然而逝,死后,由嗣皇帝朱怡铭上显宗仁皇帝的庙号及协天翊运执中垂德振武盛康渊仁宽敏庄俭仁皇帝的谥号,并最终葬于岱山(牛首山的一个山头)惠陵。
依照国不可一日无主的规矩,在郑克臧的拥立下,三十九岁的朱怡铭于显宗皇帝灵前被拥立为大明第二十二位皇帝,年号泰顺,以第二年为泰顺元年,并册封王氏为皇后、第三子朱伯泎为皇太子,第四子朱伯洢为安王。
但身为傀儡的朱怡铭也就这点权力了,接下来在武定三年南京事变中被郑军屠刀吓得肝胆具丧的他第一时间宣布正式停止大朝、常朝等一切国事政务活动,重申一切军国事皆关白夏王幕府,以便自己“垂拱而治”……
大半年内两次国丧,使得再愚钝的人都明白,大明的国祚是长久不了的了。不过还有些人不死心,保康元年三月,由浙江、江西清丈田土、核定户籍引发的衢州民乱中就有人举起了清君侧、除权奸的旗帜。而继广东连平、新丰的反郑叛乱被平息之后,广东龙川等地又爆发了有白莲教背景的反郑暴乱。这一系列的民乱、暴乱,使得郑克臧不得不痛下杀手,大规模清理境内的道门、教派,曾经以反清为同一目标的各方终于出现了兵戎相见的一幕。
“舵主,不好了,官军,官军!”在慌乱的声音中,门被撞开了,一个敦实的汉子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官军包围了码头,咱们的船和人都被抓起来了。”
“你说什么?”刚刚从小妾肚皮上爬起来的翁有汉原本想发火教训这个不开眼的手下,但此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毛骨悚然了起来。“官府封了船,还抓咱们的人,这,这是为什么!”翁有汉原本是做漕运生意的,只是郑军占了江南、江北,这漕运早就断绝了,不得已他改做了长江航运,也帮郑军输运物资,平时官面上还对他多有仰仗,却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间翻脸了。“走,跟我去衙门问个清楚。”
翁有汉口中的衙门并不是明清两代延续下来的钞关、水泊所,而是新近成立的船政所,这个隶属于水利部船政司的机构负责管理所有民间船场及民间船队的登记、检核、发放执照并兼管渔政,正是翁有汉这种讨水上生活的主官机关。
“翁舵主是吧。”等到翁有汉气喘吁吁的赶到船政所,接待他的并不是前几天一起喝酒的船政大使、船政副使,而是一个面相阴鹜的青袍官人。“正在找你呢,如今自投罗网了,正好省了本官的气力,来人,拿下了。”
一拥而上的差役,不,现在叫做巡警,三下五除二的把翁有汉及身边的伴当五花大绑起来,不敢反抗的翁某人只好高声叫嚷着:“大人,大人,下民有什么过错,不但要封船,还要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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