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了三万石,再加上各仓剩下的,总算凑够了五万之数。”
“五贯一石?”一旁的李彬咋舌道,“按官价,一贯钱换一石米,今年北疆天旱,朝廷又在用兵,粮价高了些,可最多也不过两贯一石。夏大人一出手便是五贯一石,可真是阔气!”李彬这两天陪着瞻基往军储仓跑,对粮米价格也略有了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元吉道,“现在农户手中也没多少剩粮,咱们要的又急,不出高价,一时半会儿收不到这许多!”
瞻基对价格并不关心,他感兴趣的是夏元吉买粮的钱从何而来。三万石米,便是十五万贯缗钱。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自北征以来,北疆各省赋税以及府库的存款已被悉数充作军用。夏元吉虽是户部尚书,但毕竟现在是在北京,他有天大能耐,也不可能短短数日把南京国库的钱运过来。既然如此,以眼下的形势,他一下子应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
似乎看出了瞻基的疑惑,夏元吉呵呵一笑道:“殿下莫要这般看臣。赊粮的事臣是做不来的。臣能拿出这笔钱,其实是截了从征北京将士的饷钱。”
瞻基一下子明白了。本来,当兵吃粮,自然会有饷钱。尤其是在战时,为了稳定军心,饷钱更是会按时足额发放到军士手中。不过此次耗时较长,而且所经之地皆为渺无人烟的荒漠草原,将士们就是拿着钱也是没处使,反嫌累赘。故在出征前,夏元吉和兵部尚书方宾一合计,便奏准永乐,除内地抽调的卫所外,塞上各镇出征将士,饷钱皆直接发至军户家中。夏元吉主持北京朝政,挪用一下自然不在话下。
“这不会惹出乱子吧?”瞻基有些担心地道,“眼下朵颜三卫居心叵测,塞上防务同样吃紧,万一军户们不满闹将起来,这可是要出乱子的!”
“殿下尽管放心!此次运粮延期,漠北大军危在旦夕。北京军户子弟多有随征,他们家人岂有不担心的?臣把这层道理跟军户们说透,并保证将来加倍返还,他们自然也就同意了!”
“原来如此!”瞻基点了点头,继而略为想想,忽然双手一拍,激动地道,“这是个好办法!不光是北京,咱们宣府,还有山海关、永平、大同、太原、保定,这几处卫所的饷钱都是发到军户家中的。咱们也照搬夏大人之法,挪出来高价购粮,凑足一二十万石不成问题!”
“殿下说得是!”瞻基刚一说完,张辅便点头道,“吾立刻便传令各卫,命他们即刻截住饷钱,就地高价购粮,并兼程运来宣府。”
一个难题看似迎刃而解,众将都面露喜色。不过夏元吉反倒犯了难:他刚才为了安瞻基的心,有意将挪用饷钱的事说得很容易,但实际情况远不是那么回事。这件事说白了,便是以朝廷的名义,向军户借钱。可眼下永乐本人在漠北征战,监国太子朱高炽也远在南京,他二人摆明了都不知情。夏元吉虽说是奉皇命主持行在朝廷政务,但本身毕竟只是个从南京过来的二品尚书。自己以朝廷的名义挪用饷钱,军户们很有可能会担心皇上回来后会不认账。一旦他们拿不到钱闹起事来,那立时就会生出大麻烦。有了这个念想,夏元吉思索再三,旋去找赵王朱高燧,希望这位长期留守行在的皇子亲王出面与自己联名发文。
夏元吉本以为高燧会一口答应,不料当道明来意后,高燧却觉得此法从无先例,军户们是否答应尚未可知,眼下局势紧张,万一再惹出什么事来,他担不起这责任。见这位一向直爽的亲王突然犹疑,夏元吉急得直跺脚,可他好说歹说,高燧就是不点这头。夏元吉无奈,只得转而去求隆平侯张信。张信靖难时曾协助朱高炽镇守北平。永乐登基后,他一直在北京任职,丘福死后又接任行在后府掌印。有这样的经历,张信在北京军户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夏元吉求高燧无果,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好在张信痛快,当夏元吉阐明利害后,他当即同意在文告上联署己名,并亲自往各卫所驻地解释,这样才使得挪用饷钱的计划平安施行。
现在张辅要照搬自己的方法。可是张辅虽也是北平旧将,但毕竟离燕日久,现在刚从交趾赶回宣府没几个月,他的面子在塞上各镇的军户眼中值几个钱还真不好说。想到这里,夏元吉自悔刚才把话说得满了。但话既出口,他也不能再自打嘴巴,何况这还关系到张辅的脸面和威严。想了一想,夏元吉对张辅道:“下官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隆平侯出面协助。将来朝廷论叙筹运粮饷之功时,还请张帅也给隆平侯也请上一功!”
本来已经说到挪饷买粮,夏元吉却突然把话题牵回到请功上头,还特地点出隆平侯张信。张辅也是久经宦海之人,他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再思忖一番,张辅笑道:“这是自然,吾督办粮饷,凡于此有功者,吾必据实上奏。”说完,他又转瞻基试探性地道,“殿下这几日督装库粮,甚为流利。此次臣与维喆大人挪饷买粮,还想请殿下协助,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张辅在询问瞻基意见的同时,又不动声色的把夏元吉也拉到了一起。
“自无不可!”瞻基也已摸清了其中的利害,不过与高燧的推脱不同,他对此却欣然乐意。
“多谢殿下!”见瞻基答应得爽快,张辅对他的好感大增,赶紧一揖致谢。自己是督粮总兵,再加上一个皇长孙,这两个身份在军户心目中的分量就算比不上高燧,但较张信应该是不逊色了。
军粮短缺的问题解决掉,张辅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些。不过现在失乃干仍盘踞在广武镇。不能打通粮道,宣府这边就是筹到再多粮米,也是无济于事。方才因着夏元吉的到来,军议暂时中断。此时张辅便又将议题拉回到打通粮道上头。他先将广武镇的情况与夏元吉说了,末了道:“不知维喆大人有何高见?”
夏元吉刚从北京赶来,本不知道此事,此时听了先是一惊,继而沉吟半晌,方抬头道:“眼下广武镇被夺,漠北与宣府交通一时断绝,北征大军情况如何,我等也难以知晓。但下官以为,清远侯退兵后,不管接下来如何举措,总会飞骑报知陛下,届时陛下自有明断。故不若等陛下做出决断后,我等再遵照办理。军议过后,兵主可遣一上将,率军先期赶往应昌,并将已筹集到的军粮运到开平的成安侯郭亮处。到时若得知陛下仍走广武镇一线,则遣应昌之军出击,赶在漠北大营断粮前驱走失乃干,打通粮道。届时张帅亦可率宣府军马赶赴开平,以居中兼顾应昌和塞内。若陛下改道,那便好说,知道回军路线后,从开平运粮前往接济即可。此外,还请兵主和皇长孙联名写一封信,派人送给失乃干,对其晓以利害。若其果能退兵,那自是最好不过!”
夏元吉说完,张辅琢磨一番,道:“写信自是无妨,但交通一断,大营现在何处咱们也不知道了!又到哪里去寻陛下?至于他老人家的决断,就更是无从知晓了”
“多派哨骑搜寻!据最近传回的战报,大军已越过了阔滦海子,接下来不管有没有追上阿鲁台,总之不可能走得太远,现应在草原东北某处。信使可从广武镇东面绕过失乃干,待过了瀚海后,再向北搜寻,总有机会找到大营。”张辅想想又道,“皇上那边肯定也会遣使绕道回来。只要两方有一人抵达,便能知道下步方略。”
“绕道会耽搁时日,万一尚未联络上,或未及会师,大营粮草便绝,那可如何是好?”
“每名哨骑配三匹马,都选最脚力和耐力最好的,一路疾行北上,跑死马就换!”夏元吉斩钉截铁地道。
其实夏元吉这法子并非万无一失,如果偏就迟迟和漠北大营联系不上,那宣府这边依旧会无所适从。不过,就眼下形势来说,遵照此法,宣府方面可以在与漠北取得联系前,做好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情况。既然没有万全之策,那也只有选择这个次优的办法了。想到这里,张辅心中有了主意,点头道:“吾以为可行。然还需另派哨骑寻找王友部,并携手书,以吾与殿下、维喆大人三人名义严饬王友,命其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夺回广武镇!否则严惩不贷!”说完,他又将目光瞄向瞻基。瞻基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节!”夏元吉补充道,“各地远近不一,即便可以挪饷买粮,运抵宣府也会分个先后。眼下漠北大营归期不定,咱们筹到军粮断不可久拖,下官以为届时一俟有粮送至,不需在宣府停留,即刻派兵护送至开平。”
“可以!”张辅点头同意,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殿内众将,道,“眼下最要紧的,将城中的八万石现粮运至开平,然后率军前往应昌。一旦失乃干不听规劝,应昌之军便要立即出击。此事事关陛下和四十万将士性命,不可有丝毫疏忽,尔等谁愿往?”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李某人了!”张辅话音刚落,李彬便抢在众将前面出列,笑道:“兵主奉旨督粮,不可擅离,那这前方卖命的活自然是我李彬代劳了!这是南征的旧例,兵主可不能不认账!”
张辅二征交趾时,李彬就在他手下任参将,上阵杀贼甚为得力,领军也颇谨慎小心。此次出塞事关重大,必须以得力之人为将,而李彬则正好是这里最让他放心的将军。
“李侯莫非要抛下我了么?”张辅正欲点头答应,瞻基突然笑着对李彬道,“自打来宣府,我便一直随将军学习军务。今既有战事,我自不能置身事外。”说完,他又对张辅一拱手,一本正经地道:“还请兵主准我与李侯一道前往!”
“这……”张辅面露难色。瞻基自请随李彬出征,多少存着博取军功,并借机在军中立威,他的这点小算盘张辅自是一清二楚。本来,瞻基自到宣府以后作为甚佳,对此张辅面上虽不说,心中却颇为认可。他要攒资历、邀人心,张辅也不反对。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同。
李彬此次率军去应昌,很有可能要和失乃干拼个你死我活。鞑子天生善战,以往